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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从来都不需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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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爆炸和火光四起,游击队员们扛着步枪匆忙的穿梭,大声疾呼。石头和沙袋堆积起来的障碍和战壕封闭了街道,交火时不时发生。蒸汽飞艇嗡嗡巨响,划过天空,流星似的炮击过后,燃火的小艇轰然坠落。浓烟之后,托兰戟骑士撕穿黑暗,尖叫着冲向人群。

    我被一位游击队猛地揪了起来,他大声喊着:“开门人在这里!她在这里!”游击队员将我抱起,姜加和珠儿也出现了,女孩儿抱住我嚎啕大哭。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离开这里!”姜加说。

    我们三人向战斗的反方向逃走,游击队员一波波冲向前线。眼前,游击队员的大本营是一片庞大的庄园,连同围墙和大门,这庄园内的所有建筑都被漆成了白色。一进入大门,正中央便是一座巨大的雕像,一颗心脏强壮有力的屹立着,在其之顶,一个伟岸的男人眺望远方。

    我意识到这里是重建的残者之家,而我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就是在这白色庄园下面的地窖中发生的。我看到了巨大的弹坑和刚刚被扑灭的火焰,原来刚才那救命的巨响是炮击。

    残者之家的大厅内,几张方桌被拼在一起,组建了临时指挥部。阿施卡和丹秀都在这里。他们见到我都惊讶的站了起来。

    “你经历了什么?”丹秀抓着我的双臂,“侧信主呢?是不是他将你绑走了?”

    “是的,是的,就是侧信主,这残者之家也根本不是什么救济院,在它的地下有恐怖的刑室和献祭地窖。”我说,“而那场大火也是他们放的!我想他们或许是想烧死一些孩子,毁尸灭迹罢了。”

    “这可又是一条漂亮的罪状。”阿施卡说,“炸椒的决定是对的。”

    “地面上发生了什么?”我急切的问。一切变化的太大了,我仍记得混乱之前的平静城市。

    “叛乱。”阿施卡冷静的说,“游击队长阿尔科考先生已定义大宅发生的事件为冷石教叛乱,号召全部游击队控制并捉拿冷石教教徒和信众。”

    “城市起先被冷石教控制了,他们围堵了大宅,许多游击队员叛变了。”丹秀说,“但米苏的支援来了,他们夺回了港口。现在南港聚集了大批海盗,他们帮助游击队突破了冷石教的包围。”

    游击队、海盗和冷石教徒们一路战斗,战斗的地点从阿贝家族大宅转移到了残者之家,现在局势颠倒,游击队控制了冷石教的残者之家,而属于游击队的红墙大宅却被冷石教控制。

    姜加和珠儿带我进屋,为我包扎伤口,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他俩说:“真的有幽灵,我亲眼见到了。”

    姜加笑着摇摇头:“不存在什么幽灵。”

    “你又没有亲眼见过。”珠儿白了他一眼,转而又安抚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幽灵帮了我,他将侧信主吓跑了,甚至还向我指路。”

    珠儿沉默片刻,感慨道:“若那真的是幽灵,大概是希望你能为他和其他死去的人讲出事实吧。”

    或许的确如此。在残者之家,我看到了许多被解救出来的孩子,他们大多骨瘦如柴,面色苍白,胆怯的缩成一团,聚在角落和过道里。当游击队员给他们送上饭和水,他们也小心翼翼的试探,趁没人注意才敢一起分享食物。

    “没有孩子敢说出来冷石教会是如何对待他们的。教会也很聪明,他们优待伤员,让能说话的家伙一直为他们说好话,所以人们绝不会相信教会会虐待儿童。”珠儿说,“即使有人知道些什么,也会忌惮教会的强大势力,不敢将这件事情摆上台面。”

    “十多年前,阿施卡和炸椒就曾经想彻查教会。那场火灾后,游击队员进入了这个庄园,但什么都没发现。今天你的出现终于解答了这个谜题,原来地下室的入口根本就不在残者之家里,而是在庄园之外……”

    “但是,”我打断珠儿,“但是……他们为何要囚禁甚至虐待孩子?他们为何……”

    “谁知道呢?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不是吗?或许信仰者都有些特殊癖好吧。”珠儿毫不掩饰她对冷石教的偏见。

    临近夜晚,炮火渐消,城市动乱平息下来。没有武器并且失去了领袖的冷石教徒注定会失败。只有最后一批顽固分子仍占领着红墙大宅,而其余参与巷战的教徒都被抓获了。

    游击队押解着成批的冷石教徒来到广场,伴随两边的是成群的海盗,他们没有统一军装,披挂着各式各样的装备和武器,趾高气扬的向教徒们吐口水,说些肮脏的话。所有教徒被剥掉了上衣和袍子,反绑着跪在广场中央。

    在夕阳的最后余晖中,这场战斗的两位指挥者出现在了队伍尽头。阿尔科考的身上沾满灰尘和血迹,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永远同游击队员战斗在前线;他身旁便是米苏。这位女海盗似乎自从上次重新接手业务后,便又享受起这个过程。不过她当然并未亲自参与战斗,披着一尘不染的白色风衣,内里是雕花双排扣正装和长裤。

    两人回到了指挥室,又派出了几支小队追捕逃跑的教徒。此时米苏注意到了我们几人,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并没有什么愧疚和歉意。事实上,我也对米苏没有任何敌意,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真的出卖了我们。

    阿尔科考并没与心情同我们汇报汇报现下的状况,他翘着腿坐在桌子上,一口便抽掉了半颗卷烟。他将烟头狠狠掐灭,对阿施卡和米苏说:“波鸦人一定知道了方尊城动乱,我们得做好准备。”

    “首先,你可以将冷石教的财产都没收了。”米苏提议,“这可真是赚翻了。”

    炸椒点点头:“但那意味着我们得先控制住居住着大部分教徒的城市,谁知道他们会支持游击队还是冷石教?冷山城和大湖城,还有无数村落和聚点。他妈的,阿尔法萨当时为什么会允许冷石教和游击队混在一起?”

    “她需要靠山和支持。”阿施卡说,“与其说是阿尔法萨选错了人,不如说冷石教打一开始就想借助阿尔法萨控制南方。”

    炸椒沉思片刻,说:“现在我们需要做几件事情。”

    “首先,首先我们得控制住冷山城,那座城市才是最麻烦的。方尊城毕竟是我们的地盘,平定一次骚乱或许不难,然而冷山城却几乎全是教徒。米苏老板,这离不开你的帮助。”

    米苏点点头:“但需要乘坐你们的蒸汽艇,要不然可就算是海盗上岸掠夺了。”

    “当然。”阿尔科考转向丹秀:“我们有珥拾人的蒸汽艇和大炮,你可以动用全部资源。我们还需要托兰戟骑士,丹秀舰长,还希望你能尽快送些大鸟过来。”

    “其次,带人搜查残者之家的地窖,收集孩子们的证词,如果伤员也知道些什么,那更要记录下来。”炸椒对阿施卡说,“这是实打实的罪状,我们必须公诸于世。将他们包围大宅和企图摧毁游击队的事情传播到整个南方城市和村落里。”

    阿施卡点点头,补充道:“但是,我们得注意一点:我们还没有找到谋杀大信主的凶手。”

    这才是整个事件的关键。炸椒和阿施卡或许早就对冷石教抱有意见,然而这次暴乱的导火索却是那场可怕的谋杀,凶手到底是谁?难道真的是那个消失了十多年的幽灵?

    “或许是白头军,也或许是有野心的教徒。如果不找出凶手,一定会有人认为是我们是凶手。”炸椒烦躁的捋捋头发,“时间太过于敏感了,正是南北方即将开战的前夜,我怎么能不怀疑这次谋杀别有用心?”

    “召集所有游击队员和城民,来残者之家。”最后,炸椒疲惫的说。

    凌晨,方尊城最寒冷的时候,经受了一整天惊吓的居民聚集在残者之家前,他们不安的打量着两侧疲惫不堪的游击队员,担心阿尔科考宣布什么糟糕的消息。一批游击队员押送着被俘的教徒出现了,人群之中起了嘈杂。

    很快,炸椒出现了,他直接跳上了那尊心脏神像的底座,站在乌压压的人群前。游击队员紧张的端起步枪,生怕人群中混杂着残存的教徒。

    “方尊城的居民们!”炸椒喊道,“今天,方尊城发生了第一次战争!第一次战争!谁能想到,这第一次战争竟然不是和我们的老对手白头军打的?谁能想到,我们想象了多年的对手和敌人,竟然就是这些教徒呢?”

    “今天!十三漏过半时,大宅发生了一起惨烈的谋杀案。冷石教的大信主,惨遭杀害。”炸椒说出这个事实时,居民并无声响,可怕的传言早就传开,因此当真相到来,他们反而平静的接受了。

    “我们还未找到凶手。如果你们可以亲临现场,你们也会对这次恐怖而蹊跷的谋杀案感到毫无头绪。稍后,我们将会把大信主的验尸情况通告全城,第一,证明游击队同此次谋杀无关,第二,希望居民可以帮助捉拿凶手。”

    “然而你们每个人都知道,我今天叫你们过来,并不是单纯为了这场谋杀。”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注视着炸椒。这个精瘦的男人显出异于平时狂躁的沉稳和从容。他环视全场,用右手指着身前跪着的教徒。

    “任何一场针对南方城市居民的犯罪,不管是抢劫、谋杀、强奸还是偷窃,不管受害者是大信主,居民,游击队员还是别人,都应该按照《南方城市秩序法》的规定进行调查和处理,任何人,任何势力都不可以动用其私人力量干涉。”

    “然而就在今天!”炸椒提高了声调,“就在今天!这群冷石教教徒,在根本未得到允许、根本不知道事实真相的情况下,擅自集合冲击阿贝家族的大宅,肆意殴打和拘禁居民,忽视法律,违反条约,凭借自己的狂热随意审判!”

    “他们所做的,根本不是伸张正义!他们所做的,是将冷石教疯狂的本质展现无疑的暴行!瞧瞧吧,这群整日缩在城里,穿着宽松袍子的教徒们,在战争时他们躲在厚厚的围墙和游击队员身后,在和平时,他们就想着统治全城!”

    “想想你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站在这座坚实的方尊城里。你们的祖辈,你们的祖辈被北方帝国抛弃,被当做奴隶一样丢到南方冻土!我们本来不该存在的,我们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我们的祖先很可能会冻死、饿死,死在屈辱和悲哀中。但是,我们的祖辈殊死奋斗,同野兽和风雪争夺地盘,建立了一座又一座骄傲的城市,我们才能在这恶劣的世界生存,并成了北方人嫉妒和觊觎的目标。”

    “我现在问你们一个问题!”炸椒高举右手,“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群奋斗者的后代,会突然拜倒在一个荒谬的神面前?”

    无人回答。人群在冰寒中紧张不安的注视着这位游击队领袖。

    “是这神赐给你们房屋吗?”炸椒质问。

    一开始,人群依然保持寂静,有个人答道:“不。”之后,人群中多了些零星附和。

    “是这神为你们建造城市吗?”

    “不。”更多的人加入了回答。

    “是这神,在波鸦皇帝征收三大税时,告诉你们要拿起粪叉和锄头,为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女人孩子争取活下去的空间吗?”

    “不!”男人们喊道,“不!”更多人喊道。

    “是这神,替你们面对白头军的刺刀、炮弹、辱杀和战争吗?”不!人们的呼喊连成一片。

    炸椒如同愤怒的公牛在那尊神的底座上走来走去,浑身冒着白气。

    “告诉我,是谁替你们做了这些?是不是你们的父亲,丈夫,儿子和兄弟?是不是你们的母亲,妻子,女儿与姐妹?是不是那些万万千千自愿拿起武器,为了南方城市的独立,自由,富足和土地奋斗的男男女女,告诉我!你们这些奋斗者的后裔!”

    “是!”人群爆发了异常强大的呼喊,男人们挥舞着拳头,青筋暴起;女人们尖叫着,跺着脚,就连孩子们也大声跟着呼喊,蹦跳着。执着步枪的游击队员们抿着嘴,眼眶湿润,拼命地点头。那尊神像发出了颤栗的鸣响,教徒们不安的四处张望,最后低下头颅。

    “南方从来都不需要神,我们只相信我们自己。”阿尔科考说,“若有一天,无畏会让我们毁灭,那也是勇者的归宿。”他平静的望向所有人,宣布道:“从今日起,南方城市拒绝冷石教信仰,任何脱教者将获得赦免,进入观察期。拒不脱教者,将面临和游击队员以及南方居民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