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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醉人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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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老乔所说,漂流岛走起了诡异的路线。它穿过珥拾东岛和西岛之间的雨滴海峡后,掠过云层和碎石,经历不同的气流,远远甩开了令人不安的珥拾岛群。

    白岛人很早就注意到了漂流岛的特殊之处,至今他们已发现了三百七十多座环流岛。这些岛屿顺着不同的环流穿梭于天空,鲜有人能熟悉它们航行的路线。作为此岛主人,老乔清楚这座岛屿的航线,这座岛屿正顺着愈发强大平稳的气流向北航行,沿途将路过醉人乡。

    虽然前途未卜,我仍热爱同岛屿一同旅行的感觉。不几日,风和日丽,老乔的儿子们将桌子搬出地窖,趁着好天气喝喝茶。他们热爱油茶和果仁,甜香的味道引得兽栏中的拓兰戟开始大喊大叫。见我对它们兴趣十足,喝完油茶后,老乔带我瞧瞧这些大鸟。

    它们有宽大强壮的羽翼,锋利的长喙和壮硕的双爪,因此人们才训练这些大鸟当成坐骑。大多数拓兰戟拥有红色或紫色的羽毛,少量的呈现其余的颜色。最为华丽的还是他们的尾羽:宽大、丰满、柔顺且如凤尾般展开。

    “你说拓兰戟忠诚也好,懒惰也罢……如果有人给它喂食,它一定不会离开你。当起了大风,它们还会拼命地用鸟喙顶门,想要跑到地下室去。”老乔说,顺手扔给它们一桶果仁。

    “我还以为这种东西是肉食动物。”我说。

    “没错,海盗就喂它们生肉。”老头答道。

    之后几日,我开始研究这座岛屿的构造,满心投入。有一座私人的移动家园是我的梦想,因此我也对房车有所研究。可如今,什么型号的房车也无法同这座岛屿相比。

    老乔在北面平地开垦出了农田,种植土豆。而西侧坡下则被当成喝茶的地方。青草地下,七八间相通的地下房间便是这一大家子的住所。岛屿南侧避风处是拓兰戟兽栏,北面则停靠上港的蒸汽艇。

    这样一座设备齐全的岛屿,陪伴我们穿梭白天黑夜。我也得以用新的角度见到无数壮观天景。翻流云海的壮丽本就无法言表,阳光和角度又施以魔法,让人见到此种震撼只想流泪。人和岛屿如瀚海孤舟,在一片翻腾的云海中缓缓前行。

    再浪漫的旅途也离不开吃喝拉撒,补充食物对于环流岛是个头疼的事情,采购过量或不足总令生活变得不再顺心。我们来到第一个补给岛是三天后,空海此日清晰无云。我也有机会看清白岛人如何吃上真正的鱼肉。

    目光穿过天空直望第一界,只见海面上漂浮着成片的巨大排筏和船只,上面林立着简易的小楼。宽大的网梯连接着一座座空中小岛,形成了异常壮观的人造天阶。每座岛屿上都有简单耐用的传送装置,由精壮黝黑的渔民们人力驱动,将捕捞上来的鲜鱼层层运送到最高处的几座庞大岛屿。

    这几座大岛便是空中集市。形态各异的蒸汽艇从漂流岛、大型游轮和货船上络绎不绝的停靠过来采购海鲜。海腥味扑鼻而来,虽然不知道这世界的海鲜是否和旧世相同,但我的食欲仍然腾了起来。

    老乔吆喝一声,他的儿子和女婿们在高坡上摇起了绿色大旗。很快,我就看见一艘蒸汽艇从市场向我们驶来,在老乔女儿们的指挥下进入了停靠港。缆绳拴住船头,牢牢同环流岛固定在一起。

    “要些什么呢?”商贩摘下护目镜问。

    我看见了各式各样的鱼,各式各样的贝壳类海鲜,还有黏兮兮的八爪,我甚至确信我看到了三文鱼。老美和商贩杀价,老乔和儿子们只顾搬运。这些鱼一小部分会在最近几天吃完,绝大部分都会被腌制晾晒。若是在冬天,他们会将海鲜冷冻在某个角落,好随时尝鲜。采购结束后,蒸汽艇空载而归。

    为了庆祝海鲜到来,岛屿再次兴奋起来。这次风和日丽,我们来到草地上。甜橙和啤酒再次端出来,烤架也突然出现。大胆的人直接将鲜鱼切片生吃,剩下的则被撒上盐巴、胡椒和罗勒碎烤制。

    这顿午餐可以算作是未来几日的缩影:每天都是节日,要做的就是庆祝。阳光和云朵尽情展示它们美丽的极限和潜力,而时间同样也显示出它的残酷——如此好日子转瞬即逝,我们即将到达目的地。

    我们先见到了珥拾舰队,主舰是一座群鹰级战斗舰,比穿山甲级大整整两倍,护罩下有五座火炮。主舰旁边有三座穿山甲级战斗舰护卫航行。我一阵紧张,但老乔泰然处之。巨大的蓝金色舰队并未靠近我们,环流岛和东行的飞艇自由航行,不受干扰。

    “这里并不是珥拾总督珥拾兰的管辖地,他不想没事儿惹些麻烦。”老乔对我解释。

    “那么皇帝仍然管辖此地?”珠儿问。

    老乔耸耸肩:“也不全是,这里更像是无法地带。”

    “这些个珥拾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我问。

    珠儿解释道:“珥拾英,也就是珥拾皇帝。珥拾银灵,即是珥拾亲王,是珥拾英的长孙;而珥拾兰则为珥拾总督,是珥拾英的第三个孙子,同他爷爷的关系异常冷淡。”

    又航行了一段,气流变得燥热,太阳也毒辣起来。一片晃眼的金色岛屿映入眼中,那便是醉人乡。庞大的岛屿表面没有一棵树和一根草,更别说一个活人。在一片炽热晕眩的金色砂砾之上,一只无比宏伟的老虎巨像突兀的伫立着。

    这位老者要亲自带我们登上醉人乡。忙完这件事儿,他将乘坐蒸汽艇追上环流岛,同家人团聚。我们三人鞠躬感谢老乔家人的招待,谢绝了各式奇怪的赠品,同老乔一同前往醉人乡。

    驶出环流岛不久,醉人乡的领航船便出现了。船体通黄,大大的黑色猛虎标志扑向来客。我们跟随领航船来到岛屿下部,阴影遮蔽的港口。无数中小型客船并列停靠,大型客艇则并列停靠在第二层。

    踏上港口,阴影下的空气依然炙热。那位仍穿着衬衣马甲的侍者满头大汗,向我们指出进入醉人乡的道路。我愈发好奇起来,这样一座死亡之岛何以冠上醉人之名?

    因此,我对岛屿内部的狂热毫无准备。厚重的双扇门一拉开,来自四面八方的狂喜向耳朵灌进来,而各式各样的奇观异景让眼球忙碌的飞转。在这片绝望的热土下,生活正在地下宫殿中欣然上演。异常凉爽的风穿过角落和街巷,异彩华灯和形色人群赋予此地迷乱气息。

    宽广的大道也是广场,两侧是造型奇诡的豪华酒店。有的从岛屿内壁突然探出,有的如同倒坠的金字塔插入大道;有几座城堡被吊桥连接,形成宏伟的小城市,有的酒店干脆就将巨型飞艇改造,让人们在气囊中享受——据说为了让这飞艇进入岛屿内部,建造者先将岛屿开了个大口子,待飞船驶入后再着手复原。

    而最壮丽的当属那做猛虎雕像——在地上,它是醉人乡的象征,在地下,它的内部是最庞大的酒店。入住者需乘坐缆绳厢升入其中,一览众小。显而易见,老虎酒店是醉人乡的皇冠和灵魂。

    侍者直接把我们领入老虎酒店的缆绳厢处,他说老板已经等候多时了。我开始猜测老乔的身份,他是如何跟这样的家伙相识结交的呢?

    我们上了缆绳厢,内有一张天鹅绒沙发、一张圆桌和几杯果酒。随着高度攀升,密密麻麻的人群变成了远处窜动的色彩,围绕着赌桌和酒吧游来游去。

    缆绳厢到达终点,我们踏入大厅,进入了另个世界。安静的长廊两侧是餐厅、喷泉以及各式乐器,游客们望着金色的穹顶安静交谈着。穿过长廊,我们来到了老虎的眼睛。

    老虎老板就在这里等待我们。他个子不高,肚子很大,头发向后梳,眼睛很小,似是苟且偷生之人;然而脸和脖子以及手背上骇人的疤痕,又显示此人一定是个搏命莽夫。他异常高兴,猛地抱住老乔,犹如扑入怀中。

    “三十年前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

    “老板,你并不需要每一次见到都重复这句话。”

    老虎老板闭上眼,拉住我和珠儿的手说:“三十年前我被人追杀落入空海,竟被环流岛上的老乔所救。我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报答,即使抽了我的筋,剥了我的皮,都无法掩盖感恩的心。”

    他似有癫痫,白沫从嘴角溢出,又被他自己吸回去。他笑笑,因为控制不住,多笑了很久。笑完后他并未继续补充什么,而是按了铃。侍者走上来,带我们离开房间。

    幽深的长廊两侧是昏黄的烛灯,房门一侧摆放着餐盘和空酒瓶,侍者正忙碌清理。此地的安静让我难以适应。我们进了一间套间,从窗户可以望见醉人乡混乱而无声的景象。我们坐在床上,一时无言。

    “下一步,便是找机会潜入海墓了。”姜加说,“我已委托苏兰朵海运公司把姜加号运送过来,走的是保密航线。”

    “先寄放在花乡的停船场。”老乔提醒。

    姜加点点头:“是个好地方,离这里不远,还经常有些不三不四的船只替我们分散注意力。”

    “那么,你就准备直接避过珥拾海军的眼目进入海墓?”

    “那里的防备很严密,避过他们的眼睛不太可能。”姜加说,“但我自有办法,我担心的问题不在这里。”

    “在路途上。”老乔说。

    “对,问题在那条无法地带的航线上。皇帝和总督虽都无力管辖,却都可以派特务追击我们。而东地环流又将海域清理的出奇干净,没有一丝云朵,实在难有遮蔽。我们若出击,就得冒着被人盯上的风险。”

    “那我们就再等等。”珠儿试图出个主意。

    “再等等?”姜加冷笑,“从我们登上珥拾西岛开始算,珥拾银灵只用了不到两天便确定了我们的踪迹,你认为他们又会花多久时间确定我们就在醉人乡呢?”

    “别忘了,总督的势力边缘也已经蔓延到此地了。”老乔提醒。

    我仍难以搞清皇帝、亲王和总督之间的关系,却已陷入这三人之间的纠葛中。整个下午,我都听他们讨论复杂的计划,听自己的肚子开始抗议。不知醉人乡外是否已是黑夜?透过那令人晕眩的高度,我望到大门早已开启,人群三三两两向老虎身体外流动。

    “天黑了。”我说。

    姜加停止了说话,他看着我,说:“就到这吧。出去吃些东西。”

    众人点点头,我们无声地离开房间,顺着缆绳车回到地面。巨大的双扇门开启,老虎内外联通起来。白日那绝望的炽热已经消散,人们从热闹的酒店和赌场走向紫色的夜晚。繁星银河斜跨夜空,商贩们的推车挂起灯笼,推销着果酒和肉脯。年轻人围成几圈说着好笑的事情,我想起我也有这样的时光,只可惜不太可能重温了。

    “对不起,我没大在意你的感受。”珠儿对我说。

    我刚想说话,喉咙尽头便酸楚起来——实话说,我并未觉得过去几天的经历有多么糟糕,甚至在漂流岛上的日子让我心情愉悦不少。但珠儿的道歉让我突然有些委屈——我又做了什么,要遭这番罪呢?难不成我受过的难还不够吗?

    “人都是自私的,想起自己的事情便忽略了别人,”她说,“你才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啊。”见我不说话,她又安慰我:“放心吧,姜加是个细心可靠的家伙,他一定能解决这些问题的。”

    我并不知道姜加和珠儿是否体会到了我的心情,但两人的确是绝口不提计划问题了。吃了些东西后,我的心情终于平复些许。之后,我们离开空旷沙漠中越来越多的人群,回到了老虎体内。

    我们回到安静的老虎酒店,此地的时间停摆了,白天的一切景象没有改变。进入房间前,姜加突然拉住我,然而我还是推开了门,我看到一柄枪管幽幽的指着我的脑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