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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澈一时语塞,低头跟着胡旺进了家门。
只见目之所及满眼凄凉。陋居里门边就是方小土灶,一个转身的方寸,再就是粗陋的火炕。此时此地,雍澈才算真正知道什么叫家徒四壁。
“我这没茶叶,渴了自己出屋去缸里盛水喝。”胡旺摘下头上的小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
“您甭客气。”雍澈看屋里实在没有落脚的地方,可胡旺没让他坐,他也只得站着,“对了胡大伯,您这么大的本事,怎么就甘于当那贩夫走卒,居此陋室之中?不说挑杆张旗干镖局,便是随随便便收俩徒弟,这日子不也好过些吗?”
胡旺苦笑一声,“我这一门规矩颇严,不许靠祖师爷传下的本事挣饭吃,甭说镖局武馆去不得干不了,就是管家饭也不能吃。再说收徒弟的事,哪有那么多好苗子让我碰上?要是稍不留神看走了眼收错了人,那老沙就是前车之鉴,我那天见了他徒弟‘扫西关’的德行,反倒庆幸自己没收徒弟…”
言至此处,他似乎忽然想起什么,招手让雍澈坐在自己身侧的炕上,“对了,老史家二小子是你发小吧?”
“是啊!”雍澈答道,“史鹏举是我同泽的同窗,现在考上了陆军小学堂。”
胡旺哦了一声,“这小子居然也出息了,是个人物,我看他不错,虽然胡闹,秉性倒也不坏。更难得的是他根骨清奇,崩劲儿够大,是练我飞虎拳的好材料…”
“胡大伯!这敢情好啊!史二郎他家离您这也不远,赶明儿我就让他上您这来拜师!”
“拜不拜师的也不是啥大了不得的,要是能有个人传了我的衣钵,不让祖宗的玩意儿折在我手里就成了…”
“谁要拜师啊?”破损不堪的房门被人砰的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应声进来的,自然是身上有着浓浓酒气的‘醉龙’龙久。
“龙大爷倒是稀客。”胡旺淡淡道,“这时辰就已经喝完一顿了?你起的这么早,昨个儿没去逛园子泡馆子?”
“啥起的早啊,我是压根儿没睡!昨儿和人打了十来圈麻将,手气不好,便多喝了几杯,一抬眼见天都亮了,就到街里随便寻口吃食!”龙久熟悉的在陋室的角落里摸出一张木凳,大大咧咧的坐下,“我见你的破车停在那,人却没了影儿,一猜准是来了贵客,你瞅瞅,我这一趟没空跑,这不看着咱雍大侄儿了吗!”
雍澈闻言忙起身向龙久抱拳行礼,龙久见了哈哈大笑,也不还礼,只是抬手将他压坐回去。
“妥了,那咱们这便走吧。”胡旺从炕上跳下,推开门便自顾自的往外走。
“你刚才说什么拜师收徒是咋回事?”龙久随口问道。
“得空再跟你说。”胡旺头也不回的道,“雍澈,快走两步,别跟丢了!”
雍澈听了这话紧走两步,只见这二人出了门便翻身上了房去,身法均极轻捷。他赞叹之下更不敢大意,赶忙提气上跃,跟着他二人上房,在错乱无章、密密麻麻的民房上紧紧跟着他们。
纵跃之间,雍澈竟想起了平生第一次喝醉之后,走起路来一脚低一脚高的感觉。
三人在房顶直奔袭出三五十丈,眼前赫然出现一栋广厦,胡旺轻描淡写间跃过院墙,踏着墙砖上突起的花纹,只稍一借力,便跃上这离地两丈有余的房顶。
龙久却是有意卖弄,跃出后徒手在墙上攀了两把,腾一挺身窜出高逾房顶二尺有余,又凌空一个侧翻,稳稳的落在房上。
雍澈见状,惊的咽了口唾沫。这幢豪宅只怕有两丈余高,虽自己脚下的土坯房也有些高度,可一高一矮两房之间仍隔着近一丈宽的胡同和一堵丈高的院墙,自己又没刻意练过轻身功夫,这可如何是好?
雍澈见房上二人看着自己,心道自己丢人现眼倒也无妨,却万不能在前辈面前损了燕怡堂的名头。当下把心一横,一个箭步出去,右脚也在墙砖花纹上一踏,可他踏步不实,忽有下坠之危,雍澈见状大呼一声,要等房上二人伸手相助已然不及。
不待坠落一尺,不知不觉间左脚忽触到墙砖,情急之间,他不由自主的在墙上连踏三步寻芷步,不仅下坠之势立减,似乎还上去了三四尺。雍澈尝到甜头,赶忙依着前法又踏出三四步,这时房檐已触手可及,他学着雍书的法子,伸手在房檐上一勾,跟着使出半招鹞子翻身,这才踉踉跄跄的落在房顶。
龙久吁了口气道:“我还在这杞人忧天,没想到燕怡堂还有这般高明的轻身功夫!”
“你那什么眼神!”胡旺啐道,“雍大侄儿那天打扫西关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步法!这是拂兰指的功夫!”
龙久哦了一声,胡旺见状小眼睛一转,笑骂道:“你个兔崽子又跟老子装傻!”
“病猫,就在这办正事?”龙久嬉皮笑脸的道。
龙久的神情让雍澈莫名的想起秋丛那英俊的脸上时常露出的坏笑,也忽然对‘醉龙’有了爱屋及乌般的亲切之感。
“嗯。”胡旺负手向房顶中央走了两步。
雍澈紧走两步跟了上去,抬眼却见远处一片红墙,不禁惊道:“那边莫不是禁宫的大墙!这里竟能看见大内!要是再修的高些,可不就能看见禁宫里面了!”
“瞎白话!”胡旺骂道,“谁家敢把房子修的比禁宫还高!也不怕掉了脑袋!”
雍澈悻悻道:“那不是前朝的故宫吗,还是没入关之前的,现在这都民国多少年了啊…”
“别废话!”胡旺骂道,“你这倒霉孩子,今儿领你来这不是看西洋景的!”
雍澈低头不解的问道:“那您二位引我至此,所为何事啊?”
龙久走到他身边,松弛的脸上忽的温暖起来,“贤侄,你可知道这是何处?”
他见雍澈摇了摇头,这才笑道:“这是奉军老帅当年刚刚进城,还不及修那帅府时买下的旧宅子。我和病猫小时候时常偷偷在这房顶嬉闹练功,抬眼往远处看是前清太祖、太宗的禁宫,低头往下瞧就是那时候东北王的私宅,哈哈,两个小屁孩踩在他们头上,你说这事下不下酒?”
雍澈惊的张大了嘴巴,不敢想象这二人自小便已如此大胆,更不曾料想,这脚下的旧宅也有如此一段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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