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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心阳冷笑道:“如此说来,少帅就这么相信我和雍子澄的手段?”
“啊?你这话怎么说法?”
郭心阳站起身咬了咬嘴唇,“东北地处关外福地,地大物博,物资丰厚,矿产、粮食抵得上小半个中国。头些年整兵经武,实力大增,就是这回南面势大,也终究不敢小觑了奉军。少帅大人手握雄兵,虎踞龙兴之地,实在是进可称王,退可称霸,若是妥善经营,成就伟业黄袍加身也或未可知。”
郭心阳一席话听得雍澈大惊,少帅却仍是摆弄着手中的球拍,过了半晌才抬头西望,淡淡道:“继续说。”
“奉军虽占尽天时地利,可这最关键的一点,好像还没占到。”
“哦?”
“关内连年征战,先大帅胸有雄谋伟略,麾下兵多将广,每每抓住战机,挥师入关,必有斩获。仙逝之前当上了安国大元帅,真可谓是宇内一人。可今时不同往日,民国以来,民智已开,万民共和一统之心日切。皇姑屯事件后,各路豪强也无不视东北为中原之鹿,俎上之鱼。国内已是如此,外邦亦有列强。苏俄势大,东洋渐起,先大帅在时尚自难以应承,今忽起大变,不论是何方所为,都已将奉军置于累卵之境地。另有贰臣之心者在君之侧,亲善各方势力不一而同,人心不和,这才是少帅当下第一大患。”
“依你之言,该当如何?”
“这便是我刚才说的,韬光养晦,杀人无形。其实,前朝圣祖除鳌拜这招棋,少帅怕是早已布好了的。”
郭心阳见少帅仍放眼西方,又道:“少帅手下猛将如云,料理一个杨玉廷本用不上我等。你成日里打球玩耍,徜徉于豪门夜宴,再约上几个年轻的学生陪侍,无非是要他有轻慢之心,易于成事。”
少帅终于转过头,用余光扫了郭心阳一眼,目光犀利如刀,直让边上坐着的雍澈不禁一颤。
只听他淡然道:“今日之奉军,表面骁勇,其实内里派系林立,什么旧派、新派、士官派、大学派,父帅在时还无人造次,可我初掌帅印,跳梁小丑者有之,倚老卖老者有之。若要保民安境,有所作为,实在不可不整肃一番。心阳刚才所言深得我心,我时常在想,自己帅位稳固之后,奉军何去何从,你可有高见?”
郭心阳正色道:“先大帅在时,取利不取势,这是因为九州动荡,各方混战,却又无人可一扫寰宇。对待日俄,也是虚与委蛇,既不逢迎,也无立场。靠着这些手段,东北境内才多年无大战。雨帅的中庸之道着实高明,只是头些年入主中原,坐镇北洋,贪了虚名…”
雍澈听他竟当着少帅指摘老帅,端的惊骇无比,可少帅却不动声色,双目也开始凝视于他。
郭心阳又道:“中兴难于创业,此为不刊之说。奉军当不忘前车之鉴,抛开虚名,只取实利。现下不外乎合作列强、自立为王、议和统一,三条路子可走。”
少帅冷道:“依你之言,奉军走那条路是好?”
“合作列强,当可保您帅位稳固,奉军实力也或可大增,择机再图中原,也应有望。只是这条路雨帅当年没走,父老乡亲怕是也不愿意让少帅走的。所以这是下策。”
“不错,父帅戎马一生,便是在最紧要的关口也未让寸土于外虏,我又怎能担那不忠不孝的骂名!”
郭心阳闻言微一苦笑,又道:“这第二条路自立为王嘛,雨帅当年虽未称王,可世人无不呼其‘东北王’,这是先人老路,少帅萧规曹随也未尝不可。只是南军此役势如破竹,统一关内指日可待,到了那时,东北成了国中之国,怕是武人众矢之的,文人口诛笔伐,想来也不长久。这只能勉强算是中策。”
“哦?如此说来,便只剩下议和一条路了?好听些叫议和,说白了不就是投降?我半生沙场,怎么这奉军一入我手,便要将东北拱手让人?”
“少帅息怒,容郭某详陈。”郭心阳淡然道,“此次北伐,南军师出有名,万民支持,以得道多助之义师,征派系林立之奉军,少帅以为如何?况且孙逸仙先生的民望少帅您也是知晓的,他老人家虽已不在,可这支军队是他的,将来的政府是他的,我想,这总不会大错吧?奉军和南军仍未开战,关内也对咱们颇有忌惮,此时谈判,于少帅您极为有利,便是形式上统一,您仍统领奉军节度东北,又有何不可?”
少帅起身哈哈大笑,展颜道:“郭心阳,你今年多大?”
“十八。”
“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念军校呢,想的无非是怎么上阵杀敌,为父解忧,保境安民而已。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就在这时,鲁征超忽的一路小跑到少帅身边,“杨大人听了您的话很高兴,说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看看您,刚才在二楼露台上还往这边瞧来着。他见您兴致不错,说就不打搅了,这会儿已坐车回府。”
少帅嗯了一声,又对郭雍二人道:“智帅大人不吃,别浪费了,咱哥儿四个吃去!”
雍澈见郭心阳今日已说了太多,怕他再有造次之言,忙推却道:“少帅见谅,早间出门时家严曾嘱咐无论如何要回家吃饭,学生实在不敢违拗,还望少帅勿怪。”
少帅看了看他,笑道:“嗯,也好,既是雍大先生有话在先,我也不好强留,那先前说的过来跟着我的事?”
雍澈忙躬身道:“雍澈何德何能,得蒙少帅错爱,学生无德无学,年轻少教,实在不敢答应。”
少帅又转向郭心阳问道:“心阳,你呢?我可是很看重你啊!”
“谢少帅抬爱,我和雍子澄一个意思,还是要把学念完。少帅若是不弃,待我毕业之后再来效命,以报知遇之恩。”
少帅笑道:“好吧,你们都是我们奉天千金不换的青年才俊,我记住了。对了雍澈,改日我到贵号燕怡堂去,拜访拜访令尊雍大先生,令叔雍三先生!”
“那学生便先代父叔谢过少帅了。”
“甭客气,不是冲你!我是真想认识认识两位先生。来人,叫车送二位公子回府!”一个士官在远处听见少帅招呼,忙跑过来,引着郭雍二人出了帅府。
鲁征超见二人走远,不禁向少帅问道:“司令,这二人怎样?”
少帅冷笑道:“郭心阳文武双全,智计百出,是才堪大用的。只是他善于谋略,思虑却不深远,再加上不知藏锋,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此人能察见渊鱼,恐怕福泽不厚。”
鲁征超连连点头,又问:“那雍子澄呢?”
少帅微微一笑,“这孩子还太小,但却见素抱朴,人品敦厚,脑子也不笨,日后定是栋梁之才。老话怎么说的,‘文火炖好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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