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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静悄悄的, 连胖虫儿都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
他心目里的小侠叔是全世界第一的好脾气,永远都是高高兴兴的, 在他跟前永远不用担心自己会犯错,错了他也是乐呵呵地帮你改, 根本不会凶人。
可今天……,他偷眼看了看云健。
云健正蔫耷耷地坐在沙发上, 右侧脸颊捂着个大毛巾, 那是刚才服务生特地送来的, 毛巾里包着一瓶冰。
柳侠刚才那一脚挺狠的,一会儿工夫, 他的右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
胖虫儿悄悄打了个冷颤, 收回目光, 继续靠在冬燕怀里装鹌鹑。
怀琛、冬燕、楚凤河、马鹏程、楚昊、黑云清和佩环默契地保持安静, 只敢用眼神交流。
毛建勇和黒德清还是一左一右坐在云健身边, 一会儿叹一口气,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侠坐在离云健最远的沙发头儿上, 脸比锅底还黑,看都不看他,只是一个劲儿喘粗气。
柳葳坐在柳侠身边,搂着他的肩膀轻轻拍。
气氛实在太压抑了,怀琛做为这里年龄最大的, 觉得自己有义务解救大家,他清了清嗓子,谨慎地开口:“那个, 云健,你吃没吃东西,要不要去给你买碗面或者……”
“美得他,”柳侠忽地转过身,瞪着云健,“他不是艺术家么,他不都是吃理想吃梦想吃□□的么,吃什么面?吃面多辱没他们啊。”
云健本来都坐直了点想回答怀琛的,这下又缩了下去。
柳侠抚着柳侠的背给他顺气:“小叔,不生气了哦,你打也打了他了,骂也骂了他了,要生气也是他生气,是不是?”
柳侠还是喘。
冬燕小心地问:“那个,云健,你吃那个,有没有什么解药?我是说,以前的蒙汗药,不是用凉水一浇就能过来吗?你这个……”
柳侠咬牙切齿地说:“有也不给他解,药死他活该”
柳葳拍拍拍:“小叔不气了不气了,你要是气出毛病,该吓住咱猫儿了。”
“昂?。”柳侠一下就不怄了,他直着眼睛想了片刻,忽然转向云健,“小葳不说我都忘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柳岸现在还一直在托人打听你这个王八蛋的下落了呢。”
云健小声说:“九*年国庆节。”
毛建勇推了云健一把:“你成啊,好兄弟那么多年,你回来三年多了都不搭理我们一声,倒跟一群人渣称兄道弟打成了一片,还特么鬼混吸.毒,你可真出息啊你。”
云健小声嘟囔着说:“那几个人也都是喜欢艺术但一直得不到机会,再说了,摇.头.丸其实不算毒.品……”
“你放屁。”柳侠再次爆炸,如果不是柳葳抱着他,他的巴掌就又抽云健脑袋上了。
即便这样云健也没躲过去,毛建勇的巴掌抽上去了,而且刚才那三个字,其实是小合唱,毛建勇和黒德清也同时骂了出来。
毛建勇气得站了起来,他矮,坐着不管是打人还是骂人都没气势:“云健你要真心作死现在就回去找那些人去,要不就特么闭嘴,这里还有小孩子,你别害了他们。”
黒德清说:“对,你要是这么想,现在就回去吧,我替你拦着七儿。”
云健垂着头不吭声了。
胖虫儿小声说:“我不会,我知道摇.头.丸是坏东西,只有……打锅皮才会去吃。”他最后一句说的是中原话,因为这句话的出处是暑假时柳凌教育小萱的。
柳葳也火了,他放开柳侠过去站在了云健跟前:“云健叔,你跟我们说实话,你是单纯自己吃?还是你组织别人一起吃?还有,你吃了多久了?”
云健认为摇头.丸不是毒.品这种态度太可怕,远胜过他吃摇头.丸这件事本身。
云健一下抬起了头,连冰块都不敷了:“我怎么可能组织别人吃?我他妈快恶心死这玩意儿了,可大家在一起,别人都吃……”
柳侠又吼了他一句:“别人都吃你就吃?别人□□你也跟着吃啊?”
云健吓得一哆嗦,又垂下了头。
黒德清一掀他的下巴,又把他的脸给抬了起来:“好好回答问题,你到底吃多长时间了?”
云健想了想:“没几次,好像是……第四次,或者,第五次。”
众人集体嘘出一口气,还好,还有救。
毛建勇问道:“云健,你是从美国回来的,不会不知道这类东西的危害,你为什么还要吃?”
云健稍微有了点底气:“我们这个群儿吃这个没多长时间,我开始也没跟他们一起吃,是老舵,大概十天前,他说最近有个机会,但人家只要五个人,可群里九个人都想上,其他那些个人都是唯老舵的马头是瞻,吸烟喝酒□□吃药,老舵喜欢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我一直都是只喝酒,老舵就拿话刺我,意思是我假清高,跟他们不是一伙……,我不想失去机会,就……”
“不是,你说是那个机会是什么?”毛建勇问,“能让你们赚多少钱?怎么会让你们争成那个样?”
“在电影里当群演,老舵说着这次镜头比较多。”云健嗫嚅着说,大家都能感觉到,这句话让他很羞耻。
黒德清问了一句:“你多长时间回一次家?你爸妈知道你跟这些人在一起吗?”
云健的头差点低到大腿上:“端午节那天回家跟我爸吵了一架,吵的有点凶,我有点生气,就一直……”
黒德清一下差点挪动另一边的楚凤河身上,瞪着云健的样子活像白日见鬼:“你是说,就在一个京都,你特么半年没回去看你爸你妈?”
云健扎着脑袋不说话。
黒德清正要发作,门被推开了,柳凌走了进来。
黒德清气得对着后面的墙吹气。
柳侠有点心虚地垂下眼睛。
他刚才又打又骂闹出那么大动静,估计歌厅老板待会儿得找他们这包间算账,到时候,肯定是五哥去应付——从小到大他惹祸的时候,只要家里有一个比他大的在,就没他什么事——他的事都在回家以后。
柳凌却一点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过来摸了摸柳侠的头,有一点无奈,但更多的是安抚。
柳侠抬起头看他。
柳凌又摸了他脑袋一把,微笑着说:“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然后,柳凌走到云健跟前,几乎没有表情地喊了一声:“云健。”
“柳凌哥。”云健局促地答应道。他在柳凌进屋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出国的前一天,他在曾家和柳凌见过一面,而柳凌不是个能被轻易忘记的人。
“现在感觉怎么样?”柳凌问。
“差不多快过去了。”云健说。
“坐下吧,桌子上的茶水,能喝下去多少就喝多少。”
云健坐下,毛建勇和黒德清同时伸手给他倒水,已经吃进胃里的东西,除了加速代谢尽快排出体外,没有其他办法。
柳凌刚才已经问过了,云健只吃过几次,剂量也都不大,没必要洗胃,要不然,他倒更想把他弄进医院遭点罪。
幺儿好好的生日聚会遇到这种事,柳凌心里非常不舒服。
云健现在张嘴就被训,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怀琛和冬燕叫过柳凌,三个人商量,歌肯定唱不下去了,云健的事情也不适合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议论解决,干脆散了吧。
柳凌过去问柳侠,柳侠巴不得赶紧散呢,他这会儿气得心口疼,其他人在,又不能继续对云健发脾气,散了,找个人少的地方,他就能接着修理云健,把心里的恶气发泄出来了。
包间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们就出来了。
到一楼服务台,黒德清和柳葳扶着云健跟其他人一起先出去,柳侠非要和柳凌、毛建勇一起去结账。
他想好了,如果老板责难,他就把歌厅损失的钱主动赔出来,云健他们吃药是自己作死,他打老舵骂云健也没错,但把人家歌厅弄得血淋淋的,害人家歌厅损失一半收益也是事实。
没想到,那面相跟流氓恶霸似的老板不但没发难,还倒了杯酒给柳侠,感谢他:“兄弟,如果不是你,我就不知道有人在我地盘上吸.毒,等哪天让警察知道了,哥哥我的事儿就大了,所以,谢谢啊。”
柳凌微笑着把酒杯推了回去:“谢谢!不过我们家人都对酒精过敏。”
老板恍然大悟:“这样啊,怪不得我们免费送的酒你们都不要,给换成了糖呢。”
事情顺利解决,柳侠的心情好了点,回家的路上没再怼云健。
因为不是节假日,明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跟着一起回到柳家的,除了云健这个当事人,只有毛建勇和黒德清。
中午的炸酱还有小半盆,柳侠虽然看见云健就想大耳光抽,柳葳去给云健下面的时候他也没拦着,实在是云健看着太憔悴了,让柳侠怀疑他是不是刚才说了谎,他已经成了真正的瘾君子。
柳侠怀疑就问了出来,如果是那样,他和云健的感情再深厚,也不能把他留在家里,那玩意一旦染上,根本戒不了,他不能拿家人冒险。
云健头摇的活像又吃了摇.头.丸,一叠连声地辩白:“绝对没有绝对没有,摇.头丸都是被老舵逼的没办法才吃的,如果是那个,我就是混成乞丐也不会沾。”
柳侠不信:“那你为什么瘦得跟病痨儿似的?”
云健说:“在美国最后一年,我一直失眠,然后体重下降,回国后稍微好了点,后来,后来,为了上镜需要,我就控制体重。”
毛建勇翻着白眼冷笑:“你的意思,最上镜的其实是饿死鬼?”
云健已经被几个人挤兑得一点脾气都不敢有了,小声说:“都说瘦了上镜才好看。”
黒德清“嘁”了一声站起来,坐到最远的沙发上拿白眼珠一眼一眼地瞟云健:“个神经病,还特么大学生呢,什么智商。”
云健搓了一把脸,摇头:“我有时候上一个人躺着,也觉得自己魔障了,把自己过的人不人鬼不鬼,可一见到那些人,就忘记了一切,又开始陷进那个怪圈,怎么都跳不出来。”
柳葳端着面进来,递给云健。
云健接过碗开始狼吞虎咽,几个人不再说话,看着云健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吃完了一大海碗的面。
看云健像活过来了,毛建勇先开口:“说吧,你以后什么打算?如果打算继续混你那所谓的艺术圈子,那就不用说了。”
云健迷茫地看着几个人:“我,我不知道,我现在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
柳侠又火了:“什么叫什么都不会?你测绘大学的毕业证是擦屁股纸吗?你在美国呆三年连那里的话都没学会吗?人家在英语培训班当老师一个月好几千,再翻译点稿子什么的松松又是几千,你就惦记着跳舞,除了跳舞,其他方式挣的钱都不是钱啊?”
“啊?!”云健张着嘴,跟傻了一样,“还,还能这样……挣钱啊?”
“要不你以为呢?”黒德清说,“除了跳舞,世界上就没其他了吗?”
“咱们的毕业证是金字招牌,这个不能丢。”毛建勇掷地有声地说,老板派头足足的,“我给你一年生活费,你什么都不用干,先把专业知识捡起来,然后找单位应聘。”
“那怎么能成?”云健这次反驳得很大声,他再没用,也三十多了,让同学养着算什么啊,“你雇我去给你的公司当清洁工都行,白给钱我绝对不要。”
“放弃你的艺术你都嫌丢脸,清洁工你能干吗?”毛建勇反问道。
云健闭上嘴不吭了。
柳侠拍了一下手:“毛建勇你别说那不可能的,他有手有脚,你凭什么白给他钱?他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有理了?”
毛建勇说:“那你说怎么办?真让他去培训班当老师?”
黒德清说:“不去别人的培训班,他自己申请开办一个,咱们给他凑钱先办起来,他赚了钱连本带息地还。”
柳侠说:“这个可以。”
毛建勇对着云健:“英语培训班,行不行,说。”
云健彻底懵了:“我,我不知道,你们觉得,我,我能行吗?”
旁听的柳葳也有点懵圈,终身职业这么大的事,小叔他们三句话就给决定了?可,可为什么听着还很有道理?
他满眼星星地看着柳侠:“小叔,你们真就这么决定了?是不是有点……草率?”
柳侠的脸有点拉长,语气也有点怄:“什么草率?这是我给咱们猫儿计划的职业,我调查了好几年市场才决定的。”
柳葳更懵了:“咱猫儿计算机学得那么好,他还有……咳咳,他回来后随随便便就能进个好单位,你怎么会给他来这么个职业规划?”
“我这个计划是以防万一的”柳侠很认真地解释道,“,计算机那东西太费脑子了,万一猫儿哪天不想干了呢?方峥他们毕业后分配得也都不太理想,所以我……”
毛建勇听得抓狂:“柳侠,你怎么不把柳岸塞你肚子里当胎儿呢?他明明心黑手快什么钱都能挣,你非得把他当成个连奶都不会喝的小婴儿,你老妈子啊?”
柳侠鄙夷地瞥了毛建勇一眼:“你连个孩子都没有,懂什么?”
黒德清在那边幽幽地说:“我有孩子也看不懂你的脑回路。”
柳侠一摆手:“切,不跟你们说,现在咱们接着说云健的事。”
毛建勇说:“还说什么?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柳侠说:“我已经找人咨询过了,培训机构的证需要到教育局申请,非常难办,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月,春节前他的培训资格肯定办不下来了,那这两个月他怎么办?绝对不能让他回去再跟那些人接触。”
云健期期艾艾地说:“我一些东西还在我们一起租的……”
“不可能。”柳侠厉声打断他,“你跟那些人鬼混跟xi毒差不多,一旦回去肯定又掉进你刚才说的那个怪圈,没准儿我们就又找不到你了,你现在就是老老实实服从安排,戒掉那些垃圾朋友,那些东西不要就不要。”
云健被吓得又不敢说话了。
柳葳叹了口气,问道:“有特别重要的吗?比如毕业证、身份证、存.折之类的。”
云健摇摇头,脸色赧然:“没有,就是吉他、衣服和被褥什么的。”其实有一张银.行卡,不过里面只有二百块钱,说出来还不够丢人。
毛建勇又拿出了老板气派:“那就不要了,七儿说的对,戒过往的生活史跟戒.毒是一样的,只要接触,就容易复发,等你彻底戒除了,我送你一把吉他。”
然后,话题又回到这两个月云健的基本生活。
柳侠说:“我觉得他现在除了需要戒掉坏朋友,还要戒掉他爱矫情的臭毛病,而戒掉这个毛病的最好办法就是劳动,只有劳动才能改造思想、端正观念。
所以我想让他跟我去工地,他得看看平常人是怎么生活的,就知道他原来所谓的艺术圈什么都不是,可我最多只能在京都再停三星期,然后我得去双山要账,年前也得去一趟中南省的工地,把工资和季度奖、年终奖和年终福利给那边的人发了。”
毛建勇说:“你走了他跟我过去,给我和我爸当几天助理,他不是说咱们都是百万富翁亿万富翁,是成功者么,让他看看成功者是怎么成功的。”
他说着,狠狠剜了云健一眼:“我爸刚六十,头发全白了?每天工作至少十二个小时,我们家开始做盗版磁带的时候,他和我妈经常干通宵。”
云健轻轻说:“其实,我心里都知道,我就是跳不出那个圈。”
柳侠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云健先跟着我,再跟毛建勇,春节时候回家。”
然后他又单独对云健说:“明天早上六点二十起床,七点准时出发,八点半必须开始作业,现在,你去洗洗,准备睡吧。”
云健心虚气短地说:“六点……二十?是不是有点太……”
“劳改犯没资格说话。”柳侠和毛建勇异口同声说道。
云健吧咂了一嘴,小声说:“知道了。”
黒德清靠在沙发背上,没有声音,笑得浑身乱颤。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