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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是农历六月十六。
夏季的月圆之夜,是最让乡下孩子喜欢的,不需要像白天那样到地里劳作,明亮的月色却可以让他们玩许多原本只能在白天玩的游戏。
沐浴在皎洁月光下的柳家大院,此时一片喧嚣与安详相生共存的和谐画面。
猫儿刚刚教过了柳蕤和柳莘滑太空步,这会儿正指导着柳雲和柳雷打马车轱辘,两个小家伙才四岁多点,胳膊上力量不够,总是打不圆,看着柳岸哥哥打的又快又圆,还能一口气从院子这头打到那头,崇拜得不行。
柳莘原本因为柳葳没回来,一天情绪都不是很高,现在的体力活动成功地激发了他的好心情,他和猫儿同步给俩小家伙做示范,不过因为年龄和体力的关系,他每次都坚持不到最后。
窑洞前宽敞没有树的地方铺了三张大席子,大人们坐在那里乘凉,同时照看着孩子们玩耍。
苏晓慧和玉芳轻轻说着话,商量着等大嫂回来,给家里的窗户也都加上个窗帘,柳侠和猫儿拿回来的那些装修书里有不少窗帘的图片,那些复杂的带着金色的穗子和灯笼花一样褶皱的做不了,多做几个整齐的褶子,加个荷叶边还是可以的,挂上窗帘的房间看起来更温暖漂亮些。
玉芳说着话,还一直用蒲扇轻轻给已经睡着的柳萱扇着,小胖子睡的很香甜,两个小胳膊投降似的自然放在脑袋两侧,像个胖青蛙。
柳川和柳长春在旁边说着柳钰的事。
玉芳怀孕后,柳钰就一直合计着想回来,不是回柳家岭,而是在望宁找个合适的地方,买几台车床自己干。
后来因为柳海出国大家的钱都花空了,这件事除了已经知道他心思的柳长春,柳钰就再也没和其他人提过,是最近柳长青和孙嫦娥觉得他们年纪轻轻的小夫妻老这么一个月见那么三两天面不合适,上次回来的时候问柳钰有没有其他想法,柳钰才说出来的。
柳长春觉得心里没底,想让柳川打听一下其他做阀门生意的人,这生意到底怎么样,马德英的生意不能做为参考,他是阀门厂的销售科长,有成熟稳定的销售渠道,柳钰可没有。
娜娜睡在孙嫦娥旁边,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孙嫦娥慢慢为她摇着扇子。
柳侠坐在孙嫦娥另一边,百心不操,咧着嘴乐哈哈地眼睛跟着小臭猫在来回跑,东头到西头,西头到东头,小家伙的马车轱辘打的都快飘起来了。
“小侠,妈想跟你说点事。”孙嫦娥轻轻说。
“啥事妈?你说吧。”柳侠眼睛跑到了大西头:“臭小猫,真好显摆。”
“您叔想把娜娜留家里咧,您四哥跟玉芳都愿意。”
柳侠心里一惊,扭头看着孙嫦娥:“啥?”
孙嫦娥不紧不慢继续说,她知道柳侠听到了她的话,只是不太相信:“其实,去年春上您二哥领着娜娜回来哩时候,玉芳就有过这个意思,她觉得这孩儿太可怜了。
当时您二哥觉得家里已经有小雲和小雷了,小莘也还小,说我跟您大嫂带这么些孩儿老辛苦,玉芳和您四哥自己都还没孩儿咧,就得帮他看孩儿,他觉得不应该,就说啥都不肯往家撇。
今年过年哩时候,我看娜娜比以前回来哩时候胆子还小,就觉得事儿不太对,当时您四嫂已经有小萱了,我就跟您二哥商量,叫他把妞留给我,他还是不答应,您大嫂去跟他商量,也没商量通。
大前天,就是阴历十三那天,快天黑哩时候您二哥带着妞回来了,跟我说,想让妞搁家跟着我住一段儿,我答应了后,您二哥坐那儿可长时间没说话,等娜娜睡着了,抱到您伯俺俩那屋儿里,他才掀开了妞哩衣裳给我看。”
孙嫦娥停止了扇扇子,把娜娜抱进怀里,小姑娘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忽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茫然而惊恐地看着孙嫦娥。
孙嫦娥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睡吧孩儿,是奶奶,这是咱家,咱以后就不回罗各庄了,就跟奶奶住咱家里了。”
小姑娘又看了一会儿孙嫦娥,好像确认一下到底自己听错没有,然后才把头偎在她怀里,蜷缩起双腿,闭上了眼。
等她再次睡着,孙嫦娥轻轻拉开了她后面的衣裳。
朦胧的月光下,柳侠看到孩子小小的脊背上,中间一大片黑色的东西,还有肩膀下一块块的深色。
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中间那一大片是血痂,肩膀下的深色摸不出来,是正常的皮肤。
孙嫦娥说:“肩膀这儿哩是刘冬菊拧哩,这一大块是她正发脾气哩时候,孩儿急着上厕所,没办法了,只好从她跟前过,她揪着妞哩头发把孩儿给甩出去,正好磕到锅沿上,给孩儿刮哩。”
柳侠咬着牙骂了一句:“这个杂碎娘儿们。”他忽然想起来刘冬菊头上那吓人的伤,问道:“妈,我跟猫儿夜儿搁会上正好碰见这个赖渣娘儿们了,她额头上可大一片血痂,旁边还都是黑紫哩淤血,不像是一下给打哩,倒像是……我也说不上来,俺二哥没跟你提这事?”
“没啊,”孙嫦娥吃惊地说,她想了想,才又接着说:“我当时问您二哥了一句,说,‘孩儿,我跟您大伯做主给你娶这女哩是错了,您大伯已经叫您长兴叔给你带了信儿,说过不下去就离了吧,到现在她闹成这样你还将就着,你是跟您大伯俺俩赌气咧吗?’
您二哥说,‘不是,娘,开始时候有点,那也不全是,现在早就不是了,娘,我不知道咋跟您说,您叫我想想吧。’
您二哥说,刘冬菊以前虽然不待见娜娜,也就是跟别家脾气不好哩爹娘样,妞做啥事不合她心意了,骂哩狠些,随手推搡孩儿几下,给几巴掌,一不顺心就这样狠哩拧孩儿,就是最近这一个多月。
您二哥前儿就搁家住了一夜,一大早就走了,我看他心事老重,就叫您大哥去送他一下,顺便问问他到底啥想法,您大哥回来对您伯俺俩说,他叫您大哥对您伯俺俩说一句,就是他跟刘冬菊离了婚以后,不会再结婚了,叫您伯、您叔俺都别再替他操这个心了。”
柳侠不知道说什么好,轻轻叫了声:“妈!”
孙嫦娥重重地叹了口气,有点茫然地看向远处:“唉,多少男人,当初女人活着哩时候,千好万好,可哪一天要是没了,要不了一年半载,那真是尸骨未寒呐,就急急忙忙想再娶了。
您伯俺是等您二嫂没了三年多,才敢给您二哥找哩。
那三年多,你不知道您伯俺俩想了多少,知道您二哥跟小红好,知道他忘不了,怕他因为这难受;
可他到底才二十出头,多少城里人那个年纪还没找对象咧,咋能就叫他那样孤孤零零过一辈子咧,那是自己家哩孩儿呀!
我就想,您婶儿要是搁地里知道自己哩孩儿得那样过大长哩一辈子,你说,她该多心疼?我跟您伯想想就觉得不忍心。
可我也想过,您二嫂搁地下会咋想。
您二嫂活着哩时候对您二哥恁好,为了他愿意嫁到咱这大山沟里;当初她怀不上孕,俺都觉得是她太瘦了,养不住胎,她为了给您二哥生个一男半女,明明不待见吃肉,还硬着头皮吃老古龙麦季鸟,吃红薯吃到烧心,吃到哕,知道自己终于怀上那天,你不知道您二嫂高兴成啥样。
我现在还记着咧,那天是星期三,您二嫂难受哩不行了,您大哥去叫了您吴大娘来,一号脉,说她是怀孕了,她开始不相信,您吴大娘说自己快二十年了,号脉从来没错过。
您二嫂当时就站起来,想去罗各庄给您二哥送信,俺几个说,等您二哥回来再跟他说就中,您二嫂说,‘今儿才星期三,还得好几天咧,我想叫他早点知道早点高兴,我想看看他知道俺俩也要有孩儿了,会高兴成啥样。’
后来俺都劝她说,孩儿才将将坐了胎,要是跑几十里山路,恐怕会出事儿,您二嫂这才没去;可她天天往东边路上看,星期六那天,她早早就出去了,接您二哥一下接到弯河,就是想叫您二哥能早一会儿知道他们也要有孩儿了。
我那些天就想,满心满意都装着您二哥哩二嫂,她要是看到您二哥孤单单哩过一辈子,她会咋想?她要是看见您二哥跟别哩女人同床共枕,她会咋想?
我还想过,要是我哪一天没了,您伯要是再找别哩女人,我要是搁地底下有知,我会咋想……
孩儿,您现在都不会懂,当时,您伯俺俩是进退都难受,俺可怜您二哥,也可怜您没了哩二嫂。
最后俺俩说,全当是俺搁您二嫂跟前坏了一回良心,下辈子再还她吧,这辈子,就先顾着活哩再说吧!
没想到到最后,俺其实是搁您二哥跟前也坏了良心,糟蹋了他对您二嫂哩一片心,还给他找了这么个搅家不贤哩东西,害哩他连个安生日子都不能过。”
柳侠伸出胳膊揽着孙嫦娥的肩:“妈,你别这样想,你跟俺伯没坏良心,要是您俩这样对孩儿们还叫坏良心,那世上就没好人了。
俺二哥不是也说了,他只是开始有点跟您赌气,后来早就不是了吗?我虽然恁几年都不理俺二哥,可我也一直都看着他咧!
他除了前几年还账没有钱,没买过啥,后来年年买衣裳,都是俺叔俺伯您仨哩,你想想,俺二哥要是真恨您埋怨您,他会这样吗?他最近这些年,就是俺二嫂没了之后,他成年就是那几件工作服来回换,除了俺小钰哥结婚那次,我都不记得他穿过啥新衣裳,可他还记得给俺伯您俩买衣裳咧。”
孙嫦娥拍拍柳侠的手:“嗯,我也知道,您二哥因为您二嫂‘五七’哩事跟再娶这事,对您伯俺俩有抱怨,可根儿里他不是想跟俺生分,就是您二嫂没了,他提不起精气神儿了。
孩儿,有时候想想,可能,夫妻俩人也不能太好吧,太好了,那心啊肺啊可能就连一起了,一个走了,就把另一个心里哩、骨头里哩念想都带走了,没了念想,人活到这世上,可不就没了精神了吗?”
柳侠下巴搁在孙嫦娥肩膀上,眼睛看着前面,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他觉得自己不太懂孙嫦娥最后这几句话,可是,好像也不是全不懂,只是说不出来吧?
孙嫦娥又拿起扇子给娜娜扇了几下,忽然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着说着就跑了题,该说的还没说,就用扇子拍了拍柳侠的头:“幺儿,我将跟你说恁些,其实是想跟你说,你就是心里不待见娜娜,也忍忍,别叫妞看出来。
女孩儿们一辈子是不是有福气,在娘家哩时候不算数,以后嫁人了,遇到个知冷知热能心疼自己哩男人,那才是一辈子哩福气。
可是孩儿,能知冷知热心疼自己女人哩好男人老少,想碰上一个老难,结婚前说哩跟蜜罐子样,结婚后成天骂骂咧咧对家不管不顾哩男人倒满世界都是,再要遇上个糊涂哩公公婆婆,那女孩儿们哩一辈子也就没啥盼头了。
所以说,大多数女孩儿们最好哩日子,就是搁娘家当闺女哩时候了,可娜娜这孩子,她连这点福气都没。
有了娜娜之后,您二哥对她并不亲,我是过来人,虽然没亲眼见过几回,光听您大哥、三哥跟小钰去他那儿之后回来说哩那些话,我就知道,您二哥原来也不待见这闺女。
您二哥对娜娜开始好起来,是刘冬菊怀了登科之后,他是可怜这孩子,有个刘冬菊那样哩娘。
刘冬菊生了登科以后,您二哥回家,差不多都带着娜娜,他开始打心里心疼这孩子了,这咱一家都看得出来了。
我说这么些,就是想叫你知道,娜娜这孩子老可怜,平常哩日子,咱就是看见个不认识哩人有个难处,还觉得应该伸手帮一把咧,娜娜她咋说也是咱家哩孩儿,也姓柳,亲娘不疼她,咱家哩人要是再嫌弃她,你说,妞搁这世上不是没活路了吗?
小侠,你想想孩儿,就算娜娜她不是咱家哩孩儿,是个街上要饭哩丢下哩,咱也不能看着她没人要,冻死饿死到街上吧?
咱家现在不缺吃不缺喝哩,就是给妞一口饭,给孩儿个笑脸儿,叫孩儿过哩别恁可怜。
我想跟你说哩是,你现在平常搁家哩时候也不多,看见妞哩时候,我不说叫你去抱抱她哄哄她逗逗她开心,就是别叫她看出来你嫌弃她,中不中孩儿?”
柳侠几乎是急切地说:“我没嫌弃她呀!我就是想,就是想……您别因为她......对猫儿不好。”
孙嫦娥笑起来:“傻子孩儿你胡说啥咧?猫儿是咱一家人看着长大哩,不光是你疼他疼到心窝儿里头了,您伯俺也都是,我现在过些天看不见孩儿,比想你想您五哥六哥还想他咧!
孩儿,你想想,娜娜其实还不如猫儿咧,猫儿生下来就有你,还有咱一大家人,娜娜咧?刘冬菊那样哩娘,我说句不好听哩,有还不如没。
刘冬菊那种脾气,她娘家嫂子能待见她?这么些年,刘冬菊跟您二哥再闹哩厉害,帮她出头哩都只有她妈一个人,她可是有俩哥哩。
那次她作哩狠了,您二哥在地磅那儿,当着恁多人哩面扇了她好几耳光,她娘家俩哥都没出面去找您二哥,这还不能看出来她在娘家现在多不招人待见?
她俩哥要是连她这个亲妹子都不待见,还能待见她哩孩儿们吗?
要是有一天,您二哥跟刘冬菊离婚了,娜娜要是跟了她回娘家去过,你想想,孩儿得过啥样哩日子?。”
柳侠急了:“咱家哩孩儿,咋能叫跟着她走?登科也不能给她,她跟俺二哥不离婚哩时候,那是没办法了,人家是一家哩,咱不能把人家哩孩儿给要回来。
可要是离婚了,咱柳家哩孩儿一个也不能叫她带走,竟然下手拧自己哩亲闺女,她就不能算是个人,孩儿以后搁她手里得长成啥样啊?”
孙嫦娥欣慰地笑了:“您伯也是这样说哩,您二哥要真是离了婚,只要您二哥愿意要俩孩儿,随便外人说啥,说咱仗着人多欺负她一个女人家也好,说咱不讲理老狠心,把人家亲生母子硬给撕扯开了也好,孩儿一个也不能给她。”
柳侠看了看娜娜,有点不舒服地说:“妈,您随便待她好我都没意见,我也不会嫌弃她,可是您谁都不能因为她或者登科嚷猫儿,一句也不中,猫儿就是不待见她嫌弃她,您也不准说孩儿。”
孙嫦娥说:“你放心吧,俺不会。再说了,猫儿比你心大,不信你看着吧,猫儿最多就是跟娜娜不亲,嫌弃肯定不会。
过年哩时候你不是看见了吗?他跟您二哥站一块儿祭祖,他高高兴兴哩,该跪跪,该磕头磕头,像模像样哩,跟没看见您二哥一样。
您二哥他都不在意了,他还能在意个娜娜?”
柳侠没再接话,坐直了,专心看他的小宝贝玩耍。
猫儿和柳蕤两个人正嘴里吆喝着号子,抬着柳雲“筛筛子”,就是一人抬胳膊,一人抬脚,在半空中来回地悠。
这个动作是大人们用筛子筛麦子或绿豆中的砂尘,或盖房子时筛沙子常用的一个动作,偶尔面粉生了虫子,吃之前也经常会用小筛子筛一遍,不做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简单的动作成了一个特别让孩子们喜欢的游戏项目。
现在,柳雲因为打了一个比较圆的马车轱辘,猫儿和柳蕤奖励小家伙,筛他。
猫儿好像感觉到了柳侠的目光,一筛完柳雲就跑了过来,扒在柳侠肩上:“小叔,奶奶,您俩是不是将搁这儿说我咧?”
孙嫦娥说:“可不是嘛,说你个小孬孙去城里都快两年了,还是打马车轱辘啊,上树啊,光着屁股下河淘力啊,你咋没学一点城里小孩儿洋气点哩耍法咧?”
猫儿不屑地说:“城里小孩儿就没啥耍哩,马鹏程跟楚昊除了滑旱冰,啥都不会,上树都爬不利索,他们搁原城哩时候没事就会跑录像厅看香港武打片,有啥意思?还没俺摸老古龙美咧!”
他还没说完,柳雷就跑了过来,拉着他不依:“哥哥,您也筛筛我呗!筛筛我呗!”
柳侠拉着猫儿站了起来:“来孩儿,小叔跟爸爸筛你,筛哩高高儿哩,你可别害怕啊!”
柳雷说:“我才不怕咧,筛到天上也不怕!”
柳侠喊:“三哥。”
柳川站起来:“来喽,小孬货,说话算数,一会儿可不准哭哦!”
柳侠拎起柳雷的胳膊把他悠到半空,柳川正好过来抓住他的脚,两个人往院子中间走着悠着,他们俩胳膊上有力,把柳雷悠得超过了柳侠的头,柳雷哇哩哇啦大笑着:“啊哈哈,老美老美,爸爸,再高点!筛哩再高点。”
柳雲在一边急得跳脚:“不啊不啊,爸爸爸爸,爸爸也筛我,小叔呀,我也想叫筛这么高咧!”
苏晓慧站起来,玉芳把柳萱递给了柳长春:“伯,你抱着孩儿,我跟三嫂去筛筛小雲。”
柳雲也被筛起来了,小的就剩下了柳莘,猫儿和柳蕤过来:“来孩儿,俺俩筛你。”
三个最小的被同时筛了起来,筛人的人边筛边念叨:“筛,筛,筛沙子,筛净沙子熬饭吃;筛,筛,筛沙子,筛净虫子蒸馍吃……”
最后,柳莘、柳蕤和猫儿也被柳川、柳侠筛了一遍高的,游戏宣告结束,柳侠和柳川累得满头大汗。
孙嫦娥说:“十一点了吧?都去睡吧,明儿再接着耍。”
柳雲和柳雷同时跑过来,一人抱住柳侠的腿,一人抱住猫儿的腿:“俺俩想跟小叔跟哥哥睡咧!”
柳川恶劣地笑着走过来:“您俩敢嫌弃爸爸?屁股痒了不是?走,老实跟我回屋儿,等着挨修理。”说着先把柳雷拎起来,夹在了左胳肢窝里,又对柳雲说:“是自己老实过来,还是等着我动手?”
柳雲一溜烟往柳侠他们住的窑洞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叫:“奶奶,救命啊,俺爸爸想打俺俩咧呀!”
孙嫦娥笑道:“打您不亏,您这俩小孬孙淘力哩快赶上您柳岸哥了,老实回您屋儿里,跟您爸爸好好说说,您福来大伯家恁好个牛,现在咋成了个秃尾巴牛。”
柳雲一听做的坏事被奶奶给翻出来了,马上老实了,十分乖巧地对柳川说:“爸爸,我可听话,我是哥哥,我都不叫你抱,自己回咱屋儿。”
前些天柳淼和永芳一起回来休息了三天,领着柳雲和柳雷去他们家耍。
柳淼结婚用的窑洞就是原来他打算挖了给柳森和柳垚以后结婚用的那两孔窑洞,中间有一道墙和门,把那两孔窑和他们原来住的老院子隔开。
柳淼结婚后,柳福来给牛三妮儿立下了规矩:永远都不准过那道墙、进那个门,要是因为她,让柳淼跟永芳生气,过不了安生日子,牛三妮儿就等着被赶回娘家吧。
永芳把他们的小家收拾的很干净,所以柳淼才会同意永芳带了俩小家伙来自己家玩,自己原先的那个家,他觉得邀请柳长青家任何一个人过来,都埋汰了人家。
两个小东西路过柳福来那个院子时,看到了在老榆树下惬意地吃草的老牛和小牛犊,对它们不时甩动一下的尾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柳福来告诉他们,那是牛在用尾巴赶蚊子和苍蝇呢。
结果,三天后的下午,柳福来下地了,牛三妮儿带着柳牡丹去西头人家多的地方找人说闲话去了,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家老牛的尾巴秃了,还秃得非常不好看,乱七八糟,狗啃了似的。
这事柳福来根本没吭声,连牛三妮儿都没敢对任何人说。
俩小家伙的罪行暴露,是因为柳魁在自己屋里发现了几根颜色奇特的头发,循着踪迹一找,看到了自己褥子下面那些长长短短的黄色毛发。
审讯的结果是:俩小家伙想给自己做个能赶苍蝇蚊子的尾巴,这样在凤戏河边睡午觉的时候,就不用奶奶和娘坐旁边给扇扇子了。
可等剪了牛尾巴上的头发回到家,两个小家伙才发现,尾巴的制作难度居然那么高,只是尝试着把那些长短不齐的头发弄成牛尾巴的样子,就耗去了两个淘气包全部的耐心和智慧,更别说还要头不动腰不动,却要让尾巴随心所欲地自己去赶苍蝇蚊子了,那真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啊!
两个小家伙简直是佩服死那个小牛犊了,它居然就能做到,大爷爷说过,它还不满一岁呢!
第二天,两个小家伙蔫头耷脑地被大伯带着去柳福来家赔礼道歉,回来时兴高采烈满载而归,一人两个煮鸡蛋,还有一大袋子炸菜角和糖糕:那天是柳牡丹十七岁的生日。
柳侠和猫儿撒了尿回来,听到柳川他们那窑洞里热闹的很,不过,他们两个怎么听,那两个淘气包惨叫声里的兴奋都大于痛苦,而且大的还非常多。
两个人回到自己的窑洞,摆成一大一小两个“大”字舒服地躺着,猫儿说:“小叔,回家真美唦!”
柳侠说:“嗯,等哪天小叔挣够一百万了,咱就啥都不干,小叔不上班,你也不用上学了,咱就回来,都跟今天样,从早耍到晚。”
猫儿说:“中,到时候你想吃啥我就给你做啥,天天包饺子咱也不怕迟到。”
柳侠嘿嘿笑,慢慢翻过了身,食指抹过猫儿的额头、鼻子,一直到下巴:“孩儿,要是,我是说假如,假如,假如……您,嗯……他离婚了,娜娜跟登科都来咱家,跟着大爷爷和奶奶了,你回家会别扭不会?”
猫儿扭过头,眨眨眼:“他,他想跟那个赖渣娘儿们离婚咧?”
柳侠点点头:“应该是吧,不过可能得可长时间,咱中国离婚可难,有时候得好几年,有些闹一辈子也离不了。”
猫儿翻过身,和柳侠对着脸:“小叔,你别担心我,我今儿看见那妮儿,就刚开始有一点不美,一会儿我就忘了,等那孩儿来,肯定还是这样。
反正,只要你搁家我就觉得可美,别哩啥我都不管。”
柳侠把小家伙的右腿拉到自己腰间,用力抱了他一下:“我就知道,你是最懂事哩好孩儿。
乖猫,要是以后娜娜跟柳登科来咱家了,我不想叫您奶奶跟大爷爷他们生气,要是我跟他们说话,你可别难受啊。
搁小叔心里,谁都比不过你,你一辈子都是小叔最心疼最心疼哩小宝贝。”
猫儿嘻嘻笑着,搂紧了柳侠的脖子:“我知道,你也是我最心疼最心疼哩大宝贝,那,大宝贝小叔,咱睡吧?”
柳侠把小家伙翻到自己身上,使劲顶了顶他的额头:“好,小宝贝,咱睡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