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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踏进金风细雨楼的时候,里面原本有些哄闹。唐铁牛撸着袖子,正吆喝着大伙儿出去喝酒,方恨少大摇其头,念叨着让他们注意点分寸,省得回来被杨总管唠叨。
等戚少商在门口站定,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扭过头去看他。目若星辰,鬓如刀裁,风尘仆仆,两鬓微霜。
这是金风细雨楼的众多弟子,对来日群雄之首戚楼主的第一印象。
“在下戚少商,特赴王楼主之约。”他抱拳行礼,行动间一派洒然磊落。
“戚大侠,楼主已久候,这边请。”杨无邪及时出现在大堂。
“有劳。”
等二人不见了身影,唐铁牛捅捅旁边的兄弟:“这就是逆水寒一役的那个什么戚少商?”
方恨少鄙夷的瞅了他一眼,道:“连云寨大当家,九现神龙戚少商。”
“看着挺秀气的,倒不像传闻中的土匪头子。哎,死书生,你说咱们楼主在这个关头找他干什么?”
“喝你的酒去,楼主找他自然有楼主的道理。”
‘挽留天涯挽留人’的王小石正站在白塔上往下望,塔下万家灯火,万家忧愁。
“楼主。”杨无邪唤了一声,王小石转过身。他穿着一身白衣,却不是傲气凛然,落雪寒梅的白,而是白日里的暖阳,路边的鹅暖石。他本就是一颗平凡又温暖的小石头。
“戚兄。”王小石抱拳轻笑。
眼前的男人满面风霜,身上穿着边寒之地的人才会穿的窄袖胡服,身披大裘。望见他,就仿佛看见大漠黄沙,落日孤烟。苍凉、广袤、大气,与这纸醉金迷,精致繁华的京师,仿佛格格不入。
但只一眼,王小石便确定了,眼前之人,确实是他要找之人。只因他在戚少商身上,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影子,那是与逝去的苏梦枕类似的,独属于英雄的气概。
“王楼主。”戚少商回礼。
杨无邪退下,二人分主客落座。
“戚兄,我不拿你当外人,有话就直说了。”
“请。”
“此次傅宗书谋反,官家震怒,下令将傅氏一党押于午门处斩。蔡京为表清白,与傅宗书划清关系,自请在旁观刑。逆水寒一案牵连甚广,当时不过是江湖人士,还是寻常百姓,皆会前往观礼。于此鱼龙混杂之际,我打算乘机刺杀蔡贼。”
戚少商搁在剑柄上的手悄悄紧握,又松开,他对王小石道:“戚某不才,愿助王楼主一臂之力。”
王小石按住戚少商的手臂,摇头道:“戚兄请听我讲。此次刺杀蔡京一事,无论成功与否,都与金风细雨楼无关,乃王小石一人之事。”
戚少商抬眼看他:“王兄的意思是……”
王小石道:“我前日拜访诸葛神侯,神侯向我举荐你接任金风细雨楼楼主一职。我原本有所顾虑,今日一见戚兄,便知楼主一职,非戚兄莫属。”
戚少商脸色震惊,良久方道:“戚某……惭愧。”他今日来此,原本是想试上一试,看能否借助金风细雨楼的势力,保顾惜朝一命,却没想到王小石将重任托付。
“戚兄,”王小石低头笑了笑,仿若邻家大男孩般,“王小石不为自己,不为金风细雨楼,只为中原武林,恳请你接下楼主一职。”
金风细雨楼若败,六分半堂一家独大,中原武林危矣。
戚少商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思忖片刻,终于沉声道:“承蒙王兄看得起,戚少商必不负所托。”
王小石激动的大笑起来:“有戚兄这一句话,我再放心不过了。”
“王兄,”戚少商放缓了声音,“戚某有一私事相求。”
“戚兄请讲。”王小石放下了一直压在心底的大石头,语气轻快了不少。
“王兄刺杀蔡京之时,戚某请求王兄能救下一人。”
“何人?”
“顾惜朝。”
王小石猝然而惊:“顾惜朝?他害你千里逃亡,基业尽毁,你要救他?”
“正是。”戚少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顾惜朝与我师出同门,所谓长兄为父。他误入歧途,戚某有一半的责任。”
“好。”王小石应了下来,只因戚少商此时的眼神,太像当日白愁飞身死后的苏梦枕。
戚少商喜出望外:“大恩不言谢,来日王兄若有用得着戚某之处,但请直言。”
两人正在谈论三日后楼主交接仪式的细节,忽闻白塔外一片惊呼。
“快看,天上是什么东西。”
戚少商一惊,忙起身朝白塔外望去。但见漆黑的夜幕之下,明月高悬,一道耀眼的金光,从远处极速飞来。
那东西不过片刻便飞至街道上空,离得近了,众人这才看清,那竟是个脚踏长剑,御风而行的白发人。
底下不知有谁喊了一句‘神仙’,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如割尽的韭菜般,齐齐地跪倒在地。
那白发人并不停留,从街道上空猝忽而过,直直地飞往皇宫的方向。
戚少商身体僵硬,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师父……”一手按在窗沿处,翻身从白塔上跳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几步蹿上房檐,追着白衣人而去。
重合二年元月十二,天降祥瑞,有仙人御剑乘风,踏月而来,与宋徽宗一夜交谈,次日离去。
狱卒抖动着手指,颤颤巍巍的拿钥匙去开大狱的铜锁,却因极度的紧张,几次都无法对准锁孔。顺天府尹看不下去了,一把从狱卒手中夺过钥匙,几下打开铜锁,推开门站在门旁弯腰躬身道:“官家,仙君,请。”一边说一边悄悄拿眼去瞅这位突然降临的仙君。
宫女内侍手中的八宝琉璃宫灯,将牢狱附近照的恍若白昼,那位仙君腰系长剑,白发如瀑,容颜无双,身上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道袍。他神情平静,双手负于身后,腰间的长发无风自动。明亮的灯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却在照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仿佛失了所以的光泽,
只一眼,这位顺天府尹便不敢再看了。他蓦然就想起来李太白诗中的那句‘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当今天子赵佶站在仙君身后,保养得当的脸上,神情激动。匆匆赶来的诸葛正我和蔡京一左一右伫立于赵佶身侧,再远处,是一群持枪而立,神色戒备的禁卫军。
“仙君,您说的那顾贼,不,顾真人,就在里面。”赵佶微微弯着腰道。
“不必跟来。”仙君踏进大狱,伸手一挥,身后的大门碰的一声合上,赵诘避闪不及,差点砸到鼻子。
“官家!”诸葛正我和蔡京连忙拽住赵诘的衣袖,把他往后拉。
赵诘脸色有些尴尬,挣开自己的袖子,咳嗽了一声,道:“既然仙君吩咐了,朕与诸卿便在外面等候吧。”
外面如此大的阵仗,牢狱里的犯人们早就按耐不住挤着从栅栏里往外张望。漆黑的过道,满是阴暗潮湿的气息,舒烨步伐不急不缓,眼中不时闪过金光,一个牢房一个牢房看去。
“喂,小子,你是谁?”
“妖怪啊!他眼睛会发光!”
“大仙,只要你放我出去,让我干什么都行!”
……
“安静。”平平淡淡的声音传来,那些恶贯满盈的犯人们就跟被掐住了脖子般,一个字都发不出了。只因他们看见,这人抬起手指,一道金光从他手指间飞出,那拳头般大小的铜锁,在瞬间变成了灰烬。
顾惜朝神情惊讶,愣怔道:“小师父。”
“小顾。”舒烨推开牢门,走了进来。
当初踌躇满志,远赴京师的风流青年,如今神情灰败,下巴上冒起青色的胡茬,身上的衣服不知道穿了多久,胸口、衣角、袖口,满是大片大片干涸了的血迹。
“小师父,你出关了。”顾惜朝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下意识的往旁边退开一步,不自觉的躲避着舒烨的视线。
舒烨的视线落在他的右腿上:“腿怎么了?”
顾惜朝身体一僵,不自然地说道:“出了点小毛病。”
看见自小养大的徒弟成了如今的样子,再加上他之所以落到这种地步,他和玉罗刹责无旁贷。纵使舒烨现已忘情,却还是叹了口气。
“小顾,”他道,“你可知错?”
顾惜朝抿紧下唇,缓缓跪倒在地:“惜朝……惜朝……”知错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舒烨望着他,缓缓道:“小顾,即使到如今的地步,你仍不认为你有错,对吗?”
“我……惜朝自问并不比那些人差,可为什么,他们可以高官厚禄,坐享荣华富贵。我却只能四处奔波,永无出头之日,就因为我是□□之子吗?圣人说‘英雄不问出处’,可这世上,功成名就的,当真是不问出处吗?”
舒烨将手放在顾惜朝的头顶,轻轻地抚了抚,仿佛在安慰一下不懂事的幼童。严格来讲,他是戚少商的师父,玉罗刹才是顾惜朝的师父。但因他和玉罗刹的关系,从小到大,戚少商都是‘师父师父’的混叫着,只有顾惜朝,叫玉罗刹的时候,是师父,叫他的时候,是小师父。
他一方面因为知道这个徒弟出身微寒,心思敏感,打小心中自有丘壑,所以并不多愿多去束缚他。另一方面,想着玉罗刹比他更懂人情世故,谋略文章,且生性骄傲狂妄,由他来教顾惜朝,再合适不过了。
不想,他终究还是错了。玉罗刹的骄傲,源于他有骄傲的资本,出身富贵,少年高位,资质惊艳,这些缺一不可的要素,促成了他独一无二的骄傲,乃至狂妄。所以他曾执着于权势,最后却也能放手。
但顾惜朝不一样,他从小因为出身,受的最多的是别人的冷眼,是嘲讽,是看不起。于他而言,只有出人头地,才能摆脱与生俱来的枷锁。他的骄傲,混合着自尊,看似强大,实则脆弱。
“小顾。”舒烨放低了声音,“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可我知道,你做错了。你文韬武略,惊才绝艳,追求功名利禄,这没错。你错在,不该让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了你的追求丧命。”
“我未曾想过让你成为一个善人,一个好人,却希望你至少能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万物有灵,却只有人被称为万灵之首。天下间大善者少,大恶者亦少。每个人的心底,有善念,也有恶念,而人之所以称为人,就在于这世间的大部分人,能束缚住心底的恶念。”
“小师父。”顾惜朝愣愣地抬头看他。
“小顾,你做错了事,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舒烨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明日赵佶会下旨,将你发配边疆,戴罪立功。你因一己私欲杀了多少人,来日就需要十倍百倍千倍的救下无辜的百姓。”
他最后道:“师父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便让那些颠沛流离,活在战乱之中的人,回答你。”
“师父,你要去哪里?”顾惜朝从牢房里追出两步,问他。
舒烨未曾回头,一如来时般,缓步走出牢房:“去我该去之处,小顾,保重。”
顾惜朝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目送着舒烨走出大狱,再不看不见他的背影。心口突然一痛,两滴眼泪不由自主的便落了下来。
他有预感,舒烨这一走就意味着永别。从今往后,无论沧海桑田,他再也见不到两位师父了。
舒烨将一瓶十全大补丸当成仙药送给赵佶后,赵佶大手一挥,大方的答应了他的要求。随后不顾赵佶的苦苦哀求,舒烨祭出青冥剑,打算朝大山深处飞去。谁知刚踏上灵剑,便被人叫住了。
“师父!”戚少商站在房檐上朝他大喊。
舒烨站在灵剑上朝他摆了摆手。
“小戚,凡事量力而行,大宋江山命数已定。来日金兵南下,不可死守汴梁城,带着小顾南渡。你要记得,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熟悉的声音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边,等戚少商回过神来,舒烨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流星远去。
戚少商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漆黑的夜幕。直到晨风拂过他的发梢,他仰起头,远方的启明星闪闪烁烁,第一缕曙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向大地。
他不由得想起了不知听谁说过的一句话:一切即将结束,一切即将开始。
北宋末年,兵戈四起,这是乱世,是英雄的时代,亦是枭雄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