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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冗长而寂静的白雾之后,岳轻出现在了他作为神人极为熟悉的大殿之中。
他的神智还没有从方才的事情中完全清醒过来,依旧有点些微的迷糊。
这种迷糊之下,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承受着如同异兽爬上肩膀一样的重量,他顺着重量的方向看去,便见颜身穿铠甲,跪坐在地,两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之上。
他扬起头来,正对着他的瞳孔不是平常的黑色,而是野兽一样的金黄色。
岳轻下意识抬起手来。
这一次,他的手不再像几秒钟之前一样虚浮无力,而是切切实实地拥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的手慢慢朝着膝头的人落下去。
一直和他在一起的谢开颜,属于帝君的颜,以及最后出现的异兽。
三种相似又不同的形象在眼前与脑海来回交替,直到最后,合而为一,变成了一直陪在他身旁的那个人。
岳轻的手最终轻柔地落在了颜的长发之上。
熟悉的触感从掌心反馈回来。
果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岳轻听见这样的声音,在自己心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有了第一下,接下去的时候有动作就自然而然了。
岳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颜的长发,看着注视着自己、代表兽性的金黄色瞳孔慢慢驯服下去,一点点变黑,变成了属于人类的深黑色瞳孔。
然后,挺着脑袋的颜一声不吭,将下巴支在了岳轻的膝盖上,他的头发随着主人的动作一起下垂,轻轻一抖,便迤逦出一瀑深黑。
岳轻抚摸着颜长发的手一个转向,变成拍打颜的肩背,照样一下一下,十分安抚。
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他的动作都很娴熟。
谁让平常没少逗这小猫崽子炸毛再帮这小猫崽子顺毛,熟能生巧,早就闭着眼睛都不会做错了。
他一边安抚着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闹了脾气的颜,一边努力搜索脑海,认真的回忆此时的情况。
上一次我出现在这里,弄清楚了劫数的问题,并且算出了一线生机所在。
然后我顺着这一线生机指引努力寻找,最后终于……终于找到了那一线生机!
当岳轻从脑海中翻出这个残留意识的时候,他顿时一怔,接着大喜过望:
等等,原来我已经找到了那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好巧不巧,趴在他膝盖上的颜也在同时开口,轻得像是一缕飘在大殿之中的陈烟旧雾,因为茫然,而尤显轻薄无依:
“帝君,您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您爱我呢?”
喜悦与悲伤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此时对撞,相互撞击之后所滋生的情绪,像夜里滋生而又湮灭的烟火,一瞬的光明之后是更深的黑暗。
岳轻顿了半晌,于这忽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颜。
劫难来临,天人三消,自己的命运也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又何谈其他?
岳轻动弹了一下膝盖,想要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好好思考现在的情况,却在动弹的时候感觉腿上一紧而后一松,他顺势看去,看见了颜还没有来得及藏好的拉扯动作。
他显得有点狼狈,狼狈之中还带着经久没有休息的疲惫。
也有这么一个时候,他喜欢的人连拉扯一下自己都要小心翼翼。
岳轻心头最软的那一块地方被戳了一下。
他已经站直了身体,颜却还跪坐在地上仰望着他,眉宇间写满了茫然与小心,或许其中藏着那么一丝两丝属于野兽独有的桀骜,但归根到底,这只从还年幼的时候就被他捡回来的异兽已经收起利爪,低俯头颅,只差将胸膛中的心脏掏出来献到他眼前。
如果他有这样的想法,岳轻相信,颜会毫不犹豫这样做。
岳轻终于叹了一口气。
他抬起手来,广袖轻抚,遮去了颜的视线。
跪坐在地上的颜只觉得眼前一暗,而后身躯一紧,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当他意识到抱着自己的究竟是谁的时候,心脏在这一刹忽然失率,他揪紧岳轻垂落下来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他自己的所有想法,所有愿望,在很早以前已经说无可说,可他心心念念的人总是那样,好像近得就在他眼前,好像远得看也看不见,让人永远不明白,他心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想法与感觉。
颜被岳轻放到了白纱之后的云榻之上。
遮蔽视线的广袖挪开,颜的眼中重新出现了岳轻的身影。
岳轻也在云榻之旁坐下,他先开了口,和颜随意说一些过去的事情:
“这么多年,只有你从幼时到成人始终跟在我身旁;这么多年,我只有为你一次又一次破例;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敢将我送他的东西弃置于地,换一柄一无是处的斧头……”
岳轻说着说着,顿时发现自己居然有很多可以吐槽的细节,他嘴上一溜,话就接二连三地说了出来:
“这么多年,是谁老把我的衣服撕成碎片磨牙齿,赖在我床上不肯起来偷放水,只是有了生理反应就觉得自己得了绝症,闹别扭闹得惊天动地让我硬生生哄了三天才把你的脑袋从你的胳膊底下给哄出来——”
随着岳轻的说话,颜的脸越来越红,等到最后,都红成了一块完完整整的红布。
他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目光却紧紧黏在岳轻身上,深怕对方会见说话途中突然消失不见或骤然远离,就像一次又一次他所经历过的过去那样。
于是到了最后,在颜的视线之下,岳轻也并没有消失。
他的手指放在了颜热腾腾的脸颊之上。
他说了一声:“你啊……”
一句未尽,他接着拍了下颜的脑袋,再说:
“看你的样子,许久没有休息过了吧?”
颜:“……忘了有多久。”
真是诚实,好像从来不会撒谎。
岳轻将颜推到了床上,正想起身,衣摆就被人抓住了。
抓住他衣摆的人没有开口,还一翻身翻到了另外一头,又抗拒又坚持,如果可以,他说不定会缩成一团来抵御特定外界的伤害。
岳轻坐了下来:“行了,你睡吧,我在旁边坐坐。”
说罢,岳轻也跟着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下,也打算整理一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再次回到现实,最好还是趁现在整理一下两人间最终要的那一劫难……但不等他整理出头绪,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
他睁开眼睛,与还没有离开的颜四目相对。
“我……”这刹那之间,颜的第一反应是略微瑟缩,似乎生怕岳轻做出什么或者说出什么。
但岳轻什么也没说,只将颜再度拍到床上,重复一遍:“睡吧。”
这一觉之中,岳轻并没有离开床榻。
于是许久之后,之前那枚未曾落入岳轻唇上的亲吻最终还是窥探着机会,落了下来。
然后所有未尽的话,都消失在了两人贴合的唇缝之间。
带着许多的青涩和更多的甜蜜,岳轻翻身环住颜。
重重帐幔层层下落,如同巨大花朵的累累花瓣,将花蕊密密包裹,于是震荡如水波横生,横生的水波有如醴泉,主人沉浸其中,不饮自醉,随水波而上下起伏,漂泊流荡,一时高过云端,一时落下深渊,脑海与身躯全被*所侵占,不能自己,只能在这瓣瓣落花,无边麝香,不尽情水之中挣扎苦渡。
但哪怕苦海无边,惟愿此生沉浮,不肯回头是岸。
等到云收雨散,潮水退去,颜已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正乖乖伏在岳轻怀里,迷迷糊糊地想要睡去,又想要挣扎起来,半梦半醒的样子既可爱又可怜。
岳轻刚刚饱餐了一顿,餍足地摸着颜红肿的下唇,懒洋洋将想要爬起来的人重新拍回床上:“又没什么事,你赶着起来干什么?”
颜努力拉拔神智,总算清醒了一点,刚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正支撑在岳轻□□的胸膛之上,一时火烧火燎一样收了手,但这一收手之下,今时不如往日,他全身酸软,根本没能稳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直接砸到了岳轻身上,简而言之,又一次投怀送抱。
岳轻的双臂应激地环住了人。
他低头看看自动自觉的小家伙,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不辜负良辰美景,再来一次。
但颜努力挣扎出来的一句话暂时打消了岳轻的想法:“有事……您忘了,昨日五大天柱一齐倒塌的消息传上仙界,天帝派您解决这件事情。”
被颜这么一提醒,岳轻方才恍然想起这次的事情来。
说来这一次颜会如此疲惫,也与这件事有些关系。
五大天柱是支撑一个大世界的柱子,此时天柱会齐齐倒塌,还涉及到了仙界众仙之争。
天柱倾颓之后,天帝确实下过这道御令,他本来也是要去的,只是颜在此时突然披挂整齐出现在他跟前,表露出替代他去的模样,又说了方才的那些话,导致最后,岳轻早将这回事给忘记了。
欢爱事后,岳轻看颜的模样,本来打算自己去的。
但话到口中,他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便道:“也好,你去吧。”
颜于是从岳轻身上爬起来,再一次整理好行装,当再次面对岳轻的时候,他终于有勇气将心中想说的话说出口:
“我能够搬回来住吗?……不是之前的那个宫殿,就是这里,和你睡在一起……”
“我一个人,有点睡不着……”
“好。”
岳轻微笑着说,并替颜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襟。
“我身边只有你的位置。”
咫尺之间,两人目光相交,颜的瞳孔之中突然迸出无限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