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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
他怎么会死?他怎么能死!
他让自己爱入骨髓,肝肠寸断,他让自己恨入心肺,五内俱焚,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他欠她的,都还没好好清算呢!他以为他死了,一切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湿了人的衣,还让人无所察觉。
秦紫瑜在坟前伫立良久,心中一股巨大的悲伤,夹杂着失望和愤怒,终是和着眼泪,随着轻染眉睫的细雨,静静滑下。
“姑娘要是求姻缘,不妨在此处拜一拜,或许比别处更灵验。”
秦紫瑜回神,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转头看去,一位白须老和尚,撑着一把泛旧的黄油伞,目光悲悯,见她回头,朝她躬身施礼。
她也弯腰回了一礼,出声问道:“大师,可否告知此处所葬何人?”
“姑娘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多此一问。”大师的话高深莫测,却跟没答一样。
“他真的随她而去了?”秦紫瑜又问了一句。
大师不回答她的问题,只说道:“雨虽小,可却能湿衣,这把伞借与姑娘吧。”说完放下伞,转身离去。
她撑着伞回到大殿,郑氏已为家人供奉了长明灯,祈求一家大小能平安顺遂。
郑氏见外面下起雨来,便和住持商量在寺里借住一晚,住持知道这是秦丞相的家眷,恭敬地带着郑氏去安排禅房。
秦紫瑜看着四周一排排油灯,灯灯如豆,每一盏灯上都写着名字,或是亲人,或是朋友,寄托着人们对那个人祝愿。
她想为已故的父亲和哥哥也供一盏灯,祈愿他们轮回转世,远离灾厄。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她就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赵子玉。在看旁边,是赵子恒,还有赵青山。
是谁在这里为她和父兄供了长明灯?不会是母亲或嫂嫂,家中有祠堂,且她们很少出门,就算要上香,也不会舍近求远来洪恩寺。
是刘晋安吗?这人真是矛盾,杀了他们,还给他们供长明灯,他祈祷的是什么?
也不知他有没有给自己点一盏灯,忏悔的灯。
一排排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他的名字,不过最角落里有一盏灯,没有名字。
仔细看了看,确实没有名字,这是谁的?
灯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取下。
是一块雕龙刻凤的紫玉佩,触手温润微凉,在烛火下,散发着淡淡幽光。
这是赵子玉曾经日日贴身藏着的,是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多少次,她想将这玉佩砸个粉碎,可终是舍不得,舍不得曾经的欢喜美好。
前尘往事不可追,一成相思一层灰。
“姐姐,姐姐,斋饭好了。”秦楚妍跑来寻她。
她悄悄将玉佩收进袖中,转身出去。
寺庙禅院很多,她们住的那间院子,古柏高大,古朴幽静。
吃过斋饭,郑氏听说寺里的得道高僧一禅大师出关了,便想去见一见。秦楚妍不想去听阿弥陀佛,便留在房里绣花,秦紫瑜陪着郑氏去拜见大师。
虽然满山都是桃花,可一路上,她只见青翠苍劲的松柏,或一丛丛正在拔节的翠竹,或洁白如雪的梨花。
小雨细细密密,悄无声息地下着,撑着油纸伞,爬了好长一段石阶,才到一禅大师居住的禅院。
一禅大师住的地方更加简朴,一丛修竹半掩着屋顶,屋前一株梨树颇为古老,茅檐上的雨水滴在门前的地上,砸出一排整齐的小水坑。
守在廊下的小和尚,手上握着一串佛珠,单手抬至胸前,躬身向她们行礼,十分有礼地说道:“两位施主,大师正在见客,还请稍候。”
郑氏点头,“谢谢小师傅提醒。”往后退了数步,也站在廊下等着。
来的路上,郑氏就跟秦紫瑜说起,一禅大师佛法精深,京中许多达官贵人都想找机会跟大师交流佛法心得,可大师不是在闭关,就是在云游,见一面很是难得。
她们能有这个机会得见大师,真是运气,若能得一禅大师一番点化,必然受益良多。
秦紫瑜裹了裹斗蓬,看着檐下的雨水,一滴一滴落下,在小水坑里溅起一串水花,叮咚一声后,水花四散,归于平静,可很快又一滴水珠砸下来,如此一遍遍地,无休无止。
不知一禅大师见的什么人,这都有半个时辰了,也不见出来。
等会见到一禅大师,她想问问,生死轮回之事。她实在不懂,她死后为何没有轮回转世,而是借尸还魂了。
直到她有些昏昏欲睡之时,禅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秦紫瑜打起精神抬眼看去,见一位白衣公子和一个白须老和尚并肩走了出来,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是给她伞的那位大师,他就是一禅大师?
他身边的公子转过头来,秦紫瑜有些恍神,俊俏精致的一张脸上,还带着余笑,清风朗月般,舒展愉悦,竟是那个莫先生!
“大师还有访客,请留步。”他拱手向大师行礼告辞,大师只轻轻点头。
路过她们面前的时候,莫先生向她点头示意,她不知该做何反应,木然着没有任何表情,只条件反射般蹲了蹲身子。
大师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进屋,郑氏拉了拉她的衣角,跟着进去。
禅房里摆设简洁,大师在矮几后的蒲团上盘腿坐下,他身后的墙上一个大大的禅字,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高山流水图,署名如诲,她认得那是刘晋安的笔迹,如诲是他的小字。
矮几上搁着棋盘,黑白棋子散落期间,看来刚才莫先生在与大师对弈,难怪她们等了那么久。
一旁的小香炉里,檀香丝丝缕缕升起。
她们跪坐在矮几前的蒲团上,小沙弥奉了茶水,就安静地退到一旁。
郑氏先恭维了一番对大师的景仰之情后,就问起了子女的运数。
秦紫瑜被棋盘上的残局吸引,根本没注意大师跟母亲说了些什么。
这个残局,她曾经也和刘晋安一起研究过,可终究没能解开。她倒推起他们刚才的每一步棋是如何落子,接下来又该如何破局,她沉迷其中,苦苦思索着,刚刚有点头绪了,母亲就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该告辞了。
她猛然回神,想起自己还有问题没问呢,可大师已经起身,准备送客,她也只好将话吞回肚中。
反正今晚住这里,明日再来叨扰吧,秦紫瑜躬身行了一礼:“谢大师赠伞。”然后才撑起油纸伞,挽着郑氏,走进雨中。
大师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笑意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