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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宁燃夕一进教室,伞还没收好,何临青就迎了上来:“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宁燃夕不知道该怎么说:“……爷爷已经醒了,也和医生商量了治疗方案,目前来看一切都很好。”
“是吗?”何临青狐疑地看着她,“你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
当然有啊……宁燃夕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说:“没有啊,怎么了?”
“早上季老师带着我回来,就在班上说了你家的事情了,号召大家给你捐钱。”何临青看起来满脸歉意,“我和她商量过,但是她觉得这种方式最好。”
宁燃夕没想到老师会这么做,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因为这样你就不必还钱了。”何临青担心宁燃夕会乱想,“宁燃夕,贫穷不是你的过错,同学们都很乐意帮你的。”
“很乐意?”宁燃夕小声嘀咕,没让何临青听见。
以祝月零为首的那帮人,大概巴不得看到她这样落魄的样子吧。
“我去跟老师说没必要。”宁燃夕站了起来,说着就要走。
“为什么?”
何临青吃了一惊,跟上去追问。
宁燃夕现在没时间跟他解释:“晚饭之后有时间我会告诉你的。”
说着,她走出了教室门,拔腿跑了起来。
何临青胖胖的脸上满是疑惑,但到底没有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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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燃夕从教师办公室走出来,感觉自己一身疲惫。
其实季老师的善意她能理解。老师是刚刚失去亲人的人,对她的恐惧和担忧一定能感同身受。老师的善意,她本不该拒绝。
也正如何临青所说,如果是同学们自发不记名捐款,她不知道谁捐了多少,也就不可能需要偿还,她也就不必背负这笔高达十万元的沉重债务。而对于煜晨的这些学生们来说,十几个人凑十万元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这其实是对双方都没有损害的事情。
但是她知道,爷爷不会愿意这样的。
她与爷爷朝夕相数十几年,他是多固执的人,她无比清楚。
这种善意,老人家能理解,但不可能接受。
更何况,现在的她并不需要同学们的捐款。
她对老师说出了自己编造的故事,神情诚恳,季老师大概并不觉得她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虽然看起来还有疑虑,但是并没有多说,点头答应了取消募捐。
既然老师都相信了,那么……同样的借口,大概也能让何临青信服吧。
宁燃夕叹了口气。她并不想欺骗他,来到这里之后他是第一个愿意对她表现善意的人,她觉得欺骗是对他的友善的背叛。可是她目前无路可选。
坦诚身份很难吗?并不,但是她要如何让他相信呢?
仔细想想,他看不见灵火,又看不见妖魂,她又不可能现抓一只具有实体的污秽来让他信服,毕竟她十五年的生命里也就见过那么一只。她没有见到鬼面之前也不肯承认这种超自然现象的存在,更何况何临青面对没有任何证据的她了。
她不会长久的瞒着他——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将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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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间,宁燃夕假装去卫生间,先去食堂给爷爷买了晚饭瞬移送过去,又很快地跑回来。
何临青大概是被她吊胃口吊狠了,连晚饭也没去吃,她回到教室的时候他还在座位上坐着,用手里的铅笔在纸上勾勾画画着什么。看见宁燃夕进来,他刷的一下合上画簿,三两步冲了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吗?”
宁燃夕看着他,他脸上是确凿无疑的担忧。
如同云开雾散,温煦阳光直照心田。
她倏然笑了起来:“谢谢你。”
这句没头没脑的感谢让何临青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也没有解释,而是和他一起走到走廊上,将自己编造好的借口告诉了何临青。
她编造了一个完全不存在的“舅爷爷”,这个人是奶奶的弟弟,在年轻的时候借了爷爷一笔钱外出闯荡,事业小有所成,但后来因为与爷爷的矛盾而再无联系。如今年迈,回到故乡准备安度晚年,却在医院体检时偶遇被送进医院的爷爷。
老人家不想勾起爷爷的陈年旧怨,却也无法抛下爷爷不管,于是找到了宁燃夕,将治病的钱交给了她,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告知这笔钱财的真实来源。
“老一辈的恩怨也实在是捋不清,我也不敢多问什么。”宁燃夕总结道,“但是他确实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而且还有和我父亲的合影,所以我判断他的话是可信的,收下了他的馈赠。”
何临青露出思索的神色:“那你打算怎么跟你爷爷解释呢?”
“这也是我头疼的问题。”宁燃夕扶了扶额,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所以我想向你寻求帮助。”
“我能帮得上忙吗?”何临青有些惊讶,“怎么帮?”
宁燃夕讲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简单地说,就是想假借何临青的名义解释这笔钱的来源。
“我爷爷知道你的,他也见过你送我的那幅画。”宁燃夕说,“我已经跟他说了,这是你借我的钱。”
“这也算我帮上忙了吗。”何临青有点郁闷,“我还以为……”
“不止如此。”宁燃夕小心翼翼地说,“为了让爷爷相信我会偿还这笔借款,你得打个借条给我,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还要见见我爷爷……”
她有些忐忑地看着何临青。
何临青有些发愣:“就这?”
宁燃夕眨了眨眼睛,有些迟钝地“啊?”了一声。
他有些好笑:“这种小事算什么啊,哪里用得着这样小心翼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准备问我借钱呢。”
“其实和真的借钱也差不多了,不是还得打借条嘛……”宁燃夕小声说。
何临青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笑意:“不就是打个借条。我帮你这个忙。”
“不只是打个借条……”宁燃夕的声音更小了,“你还得去亲口跟我爷爷说,钱是我借的,不是你给的。”
这秋天里不合时宜的大雨在倾洒一天之后终于悄悄停歇,中央大道两旁的路灯将暖黄色的光芒洒落在尚且潮湿的路面上,晕开一团团温柔的光晕。
何临青看着不远处的灯光,有些神思恍惚:“好……我会做到的。”
宁燃夕看着他呆呆的样子,正想说什么,刺耳的预备铃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晚自习!”
两个人也顾不上再说什么了,赶紧一前一后往教室里跑。
走廊上不乏有其他班级的学生踩着铃声奔跑进教室,而走廊尽头的两个身影却纹丝未动。
一个是赵凌寒,站在他对面的是祝月零。
赵凌寒看着那两个站在走廊上深聊许久,又一前一后笑着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祝月零目送着那两个人影消失在门内,转过身来看着对面的他,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神:“看来,她已经找到了金主哦?”
赵凌寒一言不发,转身就要下楼。
“等一下。”祝月零抬脚,拦住了他的去路。
赵凌寒垂眸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味,并不作声。
“你还没说,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祝月零仰头看着他,眼神倔强。
虽然他只问了一句,“宁燃夕之前是不是救过你一次?”
但聪敏如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为的是什么。
赵凌寒没有说话,伸手掸了掸衣袖。
“凌寒,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到底也还能算是朋友吧,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祝月零声音轻缓,一字一句。
“本来是找你帮忙的,现在你也帮不上忙了不是吗。”赵凌寒语气很平静。
“说话这么伤人……”她仰头对着他笑了笑,“你找的时候,我可是兴高采烈就来了,用不到我了就可以弃如敝屣,真是你的风格啊。”
赵凌寒依旧缄默,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她的事,你不是不愿意管吗,为什么今天又想帮她?”祝月零笑,那笑容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很显然她没有向你求助……更何况,她大可以直接来找我,毕竟那天中午她确实救了我,你拿这件事来劝我,不就是也知道我不会拒绝吗?”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赵凌寒冷冷地说,“我要走了。”他侧身越过祝月零的阻拦,长发微微飞扬,带起幽微的冷香。
“赵凌寒!”
祝月零在身后喊住了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听到:“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直接对我说就好。你一边远离我,一边为了宁燃夕靠近我,到底是把我放在了什么地方?”
但是赵凌寒没有回答,他连头也没回,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楼梯上,走进了路灯下迷离恍惚的光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