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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关上门,我就后悔了。我干嘛和一个病人较劲呢。他出院才几天,贸然从我这里走了,他还有什么地方能去?但我也不能再冲出去啊,那样显得太歇斯底里。
好在是门锁着。可以他的身手,翻墙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夜里凉的很,我光脚站那里,又不敢穿鞋子。叫他听到我站在那里,实在太尴尬。
只要那边有一声门响,我便会冲上去拦住他,告诉他我错了。
周围很安静。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突然觉得有些灰心。我难道是个怪物不成?总是有人要从我这里逃开。先是母亲,一吵架她就离家出走,每当这时候,不管是白天黑夜,有没有人下不下雨我都得往外跑,一路跌跌撞撞地把她追回来。后来就是那些前男友,他们总是那么突然地发了分手的消息给我,然后就在离开的路上了。
我还记得前男友的新欢站在我面前,面带不屑。她冷冷地看着我,一只手指着我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他说你就是个疯子。偏执的疯子。”
人可能就这点贱脾气,被捧在手里就不知天高地厚,等骤然失去后就叫苦连天。那男的后来又来找过我好几回。我隔着门,听着他苦苦哀求的声音,只是觉得无比荒谬。
把门拉开一条细缝,我瞥着那边。他的卧室在走廊另一头。黑洞洞的小走廊吞噬掉了所有的光芒,像是一只怪兽匍匐在那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那边的门开了。一个人走出来,隔着门我听不清楚。除了赵黎还能有谁?那人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大门就在他左手边,他只要一拐弯就能出去。那脚步声由远而至,我做好了百米冲刺的准备。
门响了,却没有防盗电子锁滴滴的声音。直到隔壁的一阵水声传来,我才猛然意识他其实是去另一头的卫生间。这时我发觉自己的脚都站麻了。唉,还是乖乖睡觉吧,等会天亮了还要上班。
就在这时,门骤然被推开了,几乎要推到我的脸上。我被大大地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摔倒在地上。下一秒,我就被一只胳膊狠狠地摁到了墙壁上,那人用劲很猛,卡的我简直喘不上气来。有贼!我只是两只手在空中乱抓,那人啪地一声按开了灯。
“怎么是你?”赵黎迅速松了手,惊讶地瞪着我看。
我用手揉着喉咙,不停咳嗽着:“除了我,还能有谁!”
我碰见他真是够倒霉的,第一回他就要捏碎我的喉骨,这回又半夜袭击我。。该不会是他贪图我美色。。一个怪异的想法在我脑子里闪过。我抬头看他,他只穿着个衬衫,大张的领子露出锁骨,隐约能看到他白皙的肌肤。灯下看美人,这话实在有理。哎呀,其实他才是我要窥探的男色好不好!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突然觉得这气氛有点微妙。
“喂,你想什么呢。”他无奈地揉着脸,大概看出了我那点龌龊心思,“我听到走廊里有人,而且在那里站了很久。。。”
所以什么去洗手间,都是他打的马虎眼?这么老远,他都能听到这边的动静,警觉性也太高了吧!
“你大半夜站在这里,是做什么?”他从鞋架上丢给我一双棉拖,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可别说你也是去卫生间。”
我穿上鞋,扭头就往自己卧室走。他白天对我的怀疑让我余怒未消,没什么心情和他讲话。
“你就那么怕我走?”就在门关的一刹那,他毫不留情地道出真相。
隔着一道门,我僵在那里,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他。热闹太久的人永远不懂得孤独人的心情。我一个人跌跌撞撞走了这么久,他是曾照在我肩膀上的光,叫我怎么肯轻易放手。
门外没有丝毫动静,仿佛他也是久久地站在那里。我俩就这样隔着一道门,一坐一立。
”你走以后,“我的泪哗啦啦地流下来,哽咽道,”我去问过好多人,包括一些我最讨厌的人,可他们都说你死了。“
我还记得那个夏天的午后。天气热的要死要活,园圃里的松树仿佛只差一把火就能给烧个干净。苏郁芒颇有兴致地站在门廊下看着我,那是他家的花园。
毕业后,我再一次找到了苏郁芒。
”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他两只手交叉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望着我。
犹豫再三,我还是开口了:”你知道,赵黎去哪里了吗?“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几乎是恶狠狠地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他死了!“
我一下子惊呆了。就算是给开了精神证明,那也不至于死了吧?我揪住他的袖子道:”你骗人!”
他很不耐烦地推开了我,转身向小别墅里走去。里面的欢笑声不绝于耳。有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在弹奏一支优美的钢琴曲,是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
赵黎曾说他特别喜欢那支曲子。因为它让他想起意大利的威尼斯,无边无际宁静的水面。
那个女生我也认得,是许一梵。
而今,琴声依旧,人也依旧,而他,却音讯寥寥。
就在那一天,我的聘任书到了。我不再犹豫,第二天就坐飞机离开了Y市。我要离开这里,将回忆与爱恋埋葬于此,永不回来。
如果爱情是火种,普通人是木头,要慢慢点才会点燃,可我,是已经烧成了的木炭,只要一丁点火星便会死灰复燃。?别说是把他藏在这里,就算是叫我去十殿阎罗前走一遭,我也无所畏惧。
他却是这样地不懂得。。。。我倚着墙低声啜泣,仿佛又回到年少。父母在门外争执,而我无能为力。只好这样地独自哭泣,无法阻拦我爱的人最终离去。
门开了,我茫然地抬头。那个俊秀的少年,露出了与我记忆中一样的温暖笑容。我傻傻地望着他,一时不知是梦是幻。他就这样轻轻地伸手拉起了我,他有力的心跳如此不真实。我紧紧地抱住他,仿佛他下一秒就要随着微风逝去一般。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拂过我的脸颊。在那一刹那,我听到了来自他心底的沉沉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