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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绸缪恩纪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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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悬念,刘备没能从周瑜那里讨到半点便宜。归来后沉寂了几日,他忽然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亲自前往权目下的屯驻地京口,以“绸缪恩纪”之名,向权行“借荆州”之实。

    ——是的,他要的不再是一县、一郡之地,而是整个荆州!

    诸葛亮强烈反对,认为此行太过冒险。但刘备不为所动,坚持启行。

    “夫君真的有把握说服家兄舍弃周太守,而将荆州交予夫君都督么?”

    “看来夫人亦已认清当下形势,那又何必有此一问?周太守不打算让我在荆州与他共存,事情到了这般田地,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京口走上一遭,不是么?周太守既强硬如斯,那么他与我——哦不,是我和夫人,哪一方能继续安居荆州,尊兄怕也只能二中择一了。”

    我的密信已先于我和刘备的座舰到达京口。权保持了应有的“矜持”,我们甚至没能直接前往京口,而是被安排在秣陵暂歇。当然他有很“正当”的理由——去年十二月曹操自淮南撤兵后,因担心江滨诸郡县为我江东所略,遂征令当地百姓向中原腹地迁徙。但百姓们心怀故土,不乐迁徙,惊惧不安之下,庐江、九江、蕲春、广陵的十余万户百姓涉江东渡,尽皆逃来江东。十余万户人口,在这凋敝的乱世,实在是个令人垂涎的数字。然而收容这些百姓需要做很多工作,所以权的忙碌实在无可厚非。

    前来迎接我们的鲁肃,左右无事,刘备便在鲁肃陪同下游览秣陵风光。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京口依然没有消息传来。到了第九天,当我独自留在驿馆中时,一个令我大感意外的人出现了。

    “谁?”我望着进来通报的阿黛飞红的双颊,“陈霆?”

    “是,陈将军便装前来,说有要事禀报翁主。”

    “快请!”我对阿黛说,同时不忘吩咐,“派人去驿馆大门外守着,若左将军归来,务必提早通报。”

    “是!”

    随着阿黛受命离去,陈霆大步而入:“拜见翁主。”

    “陈将军怎会来此,莫不是周都督出了什么事?”

    见我面露忧急,陈霆忙道:“大都督一切安好,翁主尽可放心。”

    暗暗松了口气,我不由疑惑道:“那么陈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顿了顿,陈霆从怀中取出一封奏疏:“这是大都督上呈吴侯的密疏,特命末将送往京口。”

    我愈发疑惑起来:“既是上呈吴侯的密疏,为何送来我这里?”

    “只因大都督有言,此疏须先呈翁主过目。”

    心头猛地一震,在最初的难以置信过后,我慢慢伸手接过密疏——

    “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愚谓大计宜徙刘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再分关羽、张飞二人,各置一方,使如周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埸,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

    慢慢地,我垂下眼帘,在合上奏疏之后。

    不得不说,周瑜简直看透了刘备!对于一个出身贫寒,早年却喜爱狗马、音乐、华服的人来说,这些喜好即使会因他壮志在怀而暂时收敛,但在某种特定的契机下,还是极易被重新唤起,继而使其沉溺其中。刘备已经五十岁了,厮杀半生而落魄始终,一旦置身于高堂华屋,珍玩满目,莺燕环绕,天长日久之下,他的抵御能力究竟有多强,实在令人怀疑。就像他如今已是左将军之尊,但少时织席贩履的经历仍使他具有结毦的习好。我曾亲眼见他编织一只髦牛尾,引得诸葛亮直言道:“明将军当复有远志,但结毦而已邪?”而接下来,一旦成功地将刘备软禁为人质,则可以刘备的人身安全为要挟,将关羽、张飞分而治之,并迫使二人随周瑜四方征战。周瑜本来并不看好“孙刘联盟”的前景,可事到如今,当他意识到联盟的存续已成定局,竟极富机谋地转变了策略——既然甩不掉,那就尽最大可能地加以利用好了!

    “疏中所言之事极为机密,想必只有周都督和他的几位心腹干将知晓吧?”垂目沉默良久,我问。

    “是。”

    “如此机密,却先呈我过目,就没有人担心我会将疏中内容透露给刘备么?”

    “有。”陈霆坦诚道,“但大都督说:翁主不会。”

    再度沉默良久,直到沸烈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我再问:“那么,他是希望我从中予以配合么?”

    “不。”

    “……那他是?”

    “大都督不需要翁主做任何事,他只是想让翁主知道,仅此而已。”如我般沉默良久,陈霆低低道,“无论如何,刘备如今的祸福安危与翁主息息相关,大都督虽未置一语,但陈霆猜测,他或许只是顾及到翁主的感受,不想翁主对将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无所适从。”

    “翁主,左将军一行已至驿馆巷口!”倏忽间,阿黛推门入禀道。

    “阿黛,你带陈将军从后门离开。”

    “是!”

    “阿青,随我到驿馆大门外迎一迎左将军。”

    “是!”

    起风了,三更的更鼓声随风回荡在空旷的夜里,我静静躺着,难以入眠。

    “夫人睡不着么?”

    耳边突然响起刘备的声音,心狠狠跳了一下,我咬唇平复住呼吸:

    “夫君也睡不着么?”

    “是啊,明天就是来秣陵的第十天了,未料此行前景如何,心中有些忐忑。”

    “夫君戎马半生,也会心中忐忑么?”

    轻轻笑了一声,刘备意味深长地:“若在尊兄或周太守的年纪,我是断断不会承认自己心中忐忑的。如今不同了,如今的我懂得示弱。大概只有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明白,有时候,一味恃强只会伤人自伤;惟有懂得示弱,方能福运长久……”

    第二天傍晚时传来消息,权邀刘备前往京口相会。

    他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了么?还是……

    我的心忽然有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