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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落木篇 第一章 北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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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极星亮在空中,不暗不明,天晚的风吹着凉意,给这片大地上浇上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求求你,求求你……”地上的人仍在说着,声音很小,小到风稍稍吹起,便听不见。

    男人蹲了下来,看着眼前地上的人,轻轻的说,“为何现在才说?”

    “我错了,我不该……,求求你,放过我的妻女,放过我的族人罢。”地上的人仍是虚弱的说着,那双眼睛流出了悔恨,更多的却是隐形的怨毒。

    “不,你没错,我也没错。只有正确的坚持才会有争执,才会有流血,才会有杀戮。”男人又是说道。

    “我败了,长生天在上。中原王朝圣人有言,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请放过我的妻儿,我的部……”地上的人却是咳出了血,话音又是停落,犹如那断续的风声。

    “中原王朝?可这里是漠北。”男人却是笑出了声,那种笑声掺杂着风声更显凄厉。

    “哥哈撒,你弑杀大单于,终究不得好死。”地上的人像是绝望,眼中怨毒已是藏匿不住,顺着喉口喷涌出来。

    “哈哈,人终会一死,不过你终究要比我先死,你说可笑不可笑?柯钦。”男人又是笑着,那把刀已经刺向地上那人。那张脸却是看向天空良久,才又说道,“天黑了,人也该死了。传令,柯钦部,全体杀光,务必寸草不生。”

    男人的声音荡在风中,催促着杀意,那种杀意凝固在那些握着刀的手里,□□了眼前的血肉里。霎时天空中不再寂静,却是一片凄婉的叫喊声。寂静的只有大地,男人脚下的大地。

    漠北的大地,是野生的,奔跑着,怒放绕着那菁菁细草上,吐着火一样的生气,大雪过后,此地已是恢复律动,那律动着的心跳。

    男人站在地上,空旷的大地上没有声音,激情却染上了他的眉间,是那火,如痴如狂的火照亮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沸腾着不知名的荣光。

    夜空似在飘摇,伴随着凉风的脚步,一步一步沉入到死一般的寂静中。视线内一片昏暗,黑压压的云层也被挤在眼前,近的仿佛便在咫尺,男人终是抬起了手,抓向那看得见的星光。

    是不是要是没有风,我便能触到这片云,是不是要是没有这片云,我便能触到这片天空,是不是没有这片天空,我便能触到那颗星光。又是风扰了思绪,使得男人打消了念头,一双眼睛又是回到了眼前,眼前依然寂静如水。只是这水不温不暖,凉透了男人的心间。

    男人瞳孔又是一暗,却是星光隐去,夜霾沉沉。男人想到什么,那双眸子燃起火花。男人似乎沉醉于这种感觉,痛苦混淆着不甘渲染出强烈一般的动力,这种动力是不朽的,驱动着那心中不断放大的阴暗。“仇恨?”男人良久终是说出了话,男人又是笑了,那种感觉却是又陶醉又恶心。

    也是一样的夜晚,一样的深沉,不一样的却是那次有着月亮,如光如华的圆月。

    那个时候的男人是软弱的,胆怯的,畏惧的。男人甚至不敢看向身后的圆月,被卑微承载着身体谦恭的跪在地上,是沉默,绝望的沉默,男人用力抓紧胸口,哪怕只是心跳,也怕惊动马上那人心间摇摆的杀戮。

    圆月在地上刻着那个影子,那个屈辱的影子。男人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地上,那一刻,男人唯一自傲的尊严却是埋进了土里。待到心中猛然一空,却是听见马上那人一笑说道,“北胡既已诛尽,他人?暂留?”

    男人终是抬头看了看身后的天空,夜色下,圆月独明,有风沙却不是很大。男人狠狠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那一天,他告诉自己,“再也不会这样,再也不要这样,哪怕是死,哪怕是生不如死,哪怕……”,男人没有说完,却是看见了北极星倏尔亮于夜空中,他痴痴的看着那颗星,从此那颗星装进了他的心里。

    男人又是等了等,仍不见北极星显现,脸上浮现焦急,虽然他现在很少再有焦急。蓦然间风止云涨,男人终是停了思忆。再回神,那双脸上又是坚定满面。

    “祭典已经开始。”良久,身后传来声音,却是一男子躬身说道。

    “我知道了。”男人轻轻说道,那个背影却是依然还顾。

    …………

    火光中却见音起,音色古朴醇厚,随着那跳跃之人的手中的单鼓响起,只见那人披头散发,手舞足蹈,衣着褴褛,那古朴的曲调却是从那张半闭的口中发出。那人步伐又是加快,鼓声越加急促,声如闷雷,犹如流水行云,高山仰止,猛然间鼓点密集处却是停住。只见的场内一片死寂,那双眼睛却是一片空白,“敖日希乎”,却是场外众人齐呼。

    那人却是一动不动,面具下的眼睛里似乎嵌着迷狂,倏尔间毛发竖立,却是起风了。只见那人浑身抽搐,颤抖,口吐白沫,眼若癫狂,肢体亢奋。左右舞动摇摆之际,径直朝向祖神偶像走去。只见那人走至几步,却是在一处烧红的木炭前停下了,而后待其回首,那双眸子里却是平静已然。对着场外的众人问道,“你等呼唤本尊至此为甚?”

    “今日在傍晚之际,却是天降陨石,哈撒不知此事对于我草原儿郎是凶是吉,所以让大祭司请的祖神附体,也好一探究竟。”说话的是一男子,只见这男子身材伟岸,肤色古铜,双眼狭长,鼻尖挺拔,一张脸上像是历经风霜,却是面有伤疤。正是漠北单于哥哈撒。

    “天降暗星,神坠于此,命值天狼,破在七杀。是福是祸,当在彼身。”却是大祭司又沉沉说道。

    “哈撒还是不太清楚,还请祖神明言相告。”哥哈撒又是说道,眼中却是疑虑一划而过,坚定一片。

    “破后而立,立在太阴。”大祭司却是轻轻回道,那双眼睛又是渐去光芒,身形也越加无力。

    “北地迎新,岁值大吉。”却是大祭司最后突出这话,便昏厥在地。

    “祖神已说,北地迎新,岁值大吉。哥哈撒继任大单于正是长生天的旨意,只有在哥哈撒大单于的带领下,草原上的儿郎才能重展雄风,大草原才能像以前所向披靡。才能让那些南蛮子记起大草原的恐怖。大草原万岁,哥哈撒单于万岁。”却是一旁的男子高声,不由带动起周围的北胡众人一片欢呼。这才看到祭祀的场地宽旷宏大,方圆十里除却祭祀主场地,更有数万人之众的赛马,摔跤,以及集会。

    “单于,要不要让大祭司再脱身附体一次?”男子看出哥哈撒眼中的迟疑又是小声问道。

    “不用,照旧召开草原部落集会。对了,吐吉克,把潼关逃回来的察罕也带过来。”哥哈撒又是说道。

    “可是单于,祭祀还未结束?”吐吉克却是稍有疑虑,说道。

    “我说了,马上,照旧。”哥哈撒说完却是已经转身,一时那如山一般的背影映在吐吉克的脸上,吐吉克良久却是没有做声,那个身影却是越加深沉了。

    营帐内,灯盏矮矮,火光暗暗,气氛一时紊乱,衬着帐外无月的夜晚更是凄冷。空气中散着酒浓肉香,却是营帐内一片酒宴,众人皆是杯觥交杂,一片热闹。只听得上首处男人出声,营帐内霎时安静了起来。

    “你还敢回来?”却是哥萨克沉声说道,火光下脸上尽是怒焰。

    “长生天在上,大草原上的儿郎从不畏惧死亡,察罕这次死里逃生,非畏敌而逃,却是力竭而战。但周狗大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寻得我军营地,这才落得大败。请大单于明察。”营帐内只见进来一男人,跪在地上低首说道,待他抬起了头,却是潼关之役逃生归来的察罕。

    “哦?那我岂不是还要再褒奖你一番?”哥哈撒轻轻说道,嘴角却是带有嬉笑。

    “察罕不敢,但请大单于明察。”察罕见得上首之处端坐着的哥哈撒,脸上一团慌乱,忙是答道。

    “来人,赐酒。”哥哈撒又是说道,话音一转又是看向察罕说道,“也好,我北胡大军这次几近全军覆没,你回来了也好把当时情况详实说一下。”

    “谢大单于赐酒,长生天在上,当时儿郎们虽然军粮辎重耗费过半,但所掠的财帛也为之不少。更是我草原上的健儿连连几战都打得周狗苦不堪言,干脆闭城自守了。正在我军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时。那周狗大将军齐泰却是不知从那里知晓我军营地,卑鄙无耻之下,趁着天色近晚,偷袭我军。周狗军中更是有强弓硬弩,箭矢之下,我军死伤惨重。那周狗却是诡计多端,围三缺一,逼得我军儿郎们纷纷跳进寒江冰水里,一时间江面上满是我军浮尸,惨重异常。而后,其他的儿郎们却是悉数被俘,我在逃亡途中才知晓那周狗将我军儿郎尽数屠杀,更是于江畔筑起“京观”,唤名“杀胡碑”。”察罕饮尽杯中,面色沉痛说道。

    “哦?原来如此。来人,拖下去,杀了。”哥哈撒又是饮了一杯,才说道。

    “大单于,这是为何?”察罕看着眼前端坐着的哥哈撒,那仰卧的身影却是升起了杀意,杀意便在他的眼中,那双不苟言笑的眼睛。

    “这是个坏消息,而我最讨厌坏消息。每当听到坏消息,我都会杀人,所以我现在为何不杀掉你呢?”哥哈撒把玩着手里的酒樽,看着那酒樽上面细致传神的纹路,哥哈撒心中更是怨意加重,语气中却是轻佻不在,凝重越沉。

    “大单于,大单于,我还有事没说……”,看着身后走的越来越近的军士,察罕忙是说道。

    “拖,下,去。马上。”哥哈撒却是咬牙切齿说道,神情甚是可怖,沾着血意,那只酒樽却是已揉碎在他手中,血从上流出。

    “长生天在上,我草原上的儿郎被周狗屠杀殆尽,切肤之痛,可悲,可恨。你们说,该如何应对。”哥哈撒又是朗声说道,神情如厉鬼一般。

    “杀,杀,杀。”却是营帐内的众人齐声呼道。听得众人呼道哥哈撒脸色才渐渐恢复。

    灯盏下,哥哈撒已是目光移在手上,看着那血,心里竟是冲撞着激情。血悄悄的流淌着,伴随着些许痛楚,他脸上却是笑着,如果人的生命都是这般如水流逝,可以笑就不要哭。尽管是自己的血。他不由痴痴想道。

    “不,大单于,大单于,我还有事未说。”察罕已被身后军士拖走,那个声音更是急切。

    “大单于,我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却是账外仍传来察罕不甘的声音。

    “停。”声音很小,很短,却又很是清晰。因为帐内一片寂静,寂静的听得到左右的呼吸声。不多时,察罕又是被带回了帐内。

    “我只听一次。”哥哈撒认真的说着。

    “大单于,我有那把刀的消息。”努力平静的察罕仍是止不住心有余悸,脸色惨白的说道。

    “哦?哪把刀?”,哥哈撒又是问道,眼中更是认真。

    “素洁。”察罕又是暗暗偷瞄了哥哈撒的神情,见得他若有所思,不由心中浮起喜意,待见到哥哈撒面色恢复,又是急忙勾下了头。

    “退下。”哥哈撒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察罕,良久才说道。

    “你这次做的很好,借周狗之手,把那几个部落消耗殆尽,也算是大功一件。只是可惜了吐浑于。”哥哈撒却是悠悠说道,末了目光又是一转又是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她此时应该已经入了镐京。”察罕忙是躬身说道。

    “镐京?”哥哈撒又是沉声说着,那双眼睛又显迷离之色,末了看了看帐外才又道,“我终会到那里,那个时候,希望那个人还在。”只见帐外夜色更显深沉,北极星亮于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