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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莲蒂的话属实的话,那这可真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天命所注定,又岂是凡人之力量可扭转的。即便扭转……也得付出代价。
我咬了咬唇,有些担忧道:“皇兄可真是,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同我只字不提……有我,或许还能帮他想想办法呢!”
莲蒂亦噘嘴嘟囔道:“是啊,我也挺好奇陛下为何没同你讲过此事……你可是君辰大国师的亲传弟子,祭司阁之主,为何祭司阁上下都晓得的事情,却唯独瞒着你呢?也许,是陛下他不忍心让你陪着他一起担惊受怕吧?
陛下向来疼爱你,这种麻烦事,他约莫不到万不得已,绷不住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向你透露半个字的。哎,真是可怜了咱们的陛下了,陛下心思细腻,即想保住上羽家的江山,又想护住自己所在意的亲人,故而许多繁琐事,他都是自个儿闷在心里的……真是与先皇的脾性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可他又怎能忘记,先皇当年就是这样硬憋,把自己劳累死的呢。上羽皇家代代帝王短寿,他又至今不能纳妃娶后,别说我爹替他愁了,连我都为他发愁得慌……若真到了那么一日,帝王无子而终,那娍娍,你说不准就会是咱们大禹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帝了!”
“嘘!胡说什么呢。”我心下发慌的赶紧隔着面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诚惶诚恐道:“这种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我可没那个心思……再说,被别人听了去,你我都得完蛋!”我用眼神示意莲蒂当心马车内的另一个人……
莲蒂立马会意了,点点头乖巧道:“唔,不、不说了,先、把手拿开……”
我这方放心的松开了她的嘴,可惴惴不安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那位太子殿下便噗嗤一声笑出来,给了我们一个晴天霹雳:“干嘛呢!都坐在一架马车上,离得又不远,本太子还是习武之人,你这悄悄话,能瞒得过谁呢!”
我与莲蒂皆是呼吸一滞,提了心——
穆昭太子展开折扇,睁开吊梢狐狸眼笑意盎然的向我们道:“别怕,别怕。你们没有泄露什么机密,你们所说的这些事,在我同我父皇的面前,早就已经不算什么机密了,去年双帝星初现,我璃国便得了消息,若不然你以为父皇何故要让本太子亲自来大禹国求亲?”
我一呛,旋即提起了警惕,目光冰冷的望向他:“你想干什么?莫不是想趁机兴事,对我大禹国不利!”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穆昭太子,就不能留了!
穆昭太子摇头好脾气道:“非也非也,本太子要真想趁你乱要你命,就不会带这么点儿兵力来了。父皇么,身为一国君王,野心肯定是有点的。但是父皇不傻,大禹国如今与璃国实力相当,就算是朝中动荡,国家内乱,璃国一时片刻,也顶多只会占大禹些便宜,若想吞并,肯定是不可能了。
除非,大禹国双帝相争,受了重创,改朝换代,届时我们璃国再出兵,或许能渔翁得利一把,不过现在瞧起来,会发生这种状况的可能性并不大,再说如若真有国破家亡的那一日,殿下还有资格担心璃国会不会举兵来犯大禹么?说不准啊,到那会子,殿下巴不得我们璃国能出兵为你一报窃国之仇呢!”
男子睿智的晃了晃扇子,语气轻松道:“如今啊,这列国都已海晏河清,硝烟尽除了。虽说国家与国家之间,你争我打,都是寻常事,但近几年么,列国都不想再折腾了,我们璃国也是。再说,打你们没好处,还不如欺负欺负那些没多少实力,苟且偷生的蝼蚁小国呢。
我父皇之所以让我来大禹国,无非也就是想凑热闹。我好歹也是你们的临国太子啊,我来不带点目的,也说不过去啊!但是,有些想法是一码事,能干又是另一码事。不想打的时候,你甭操心。该打的时候,你也拦不住……所以凉娍殿下你还是多留点心思用在终身大事上吧,男人之间的斗争,就让他们用拳头拼个输赢吧!”
他竟然,能说出这种清明的话……我不禁有些吃惊。想不到这位纨绔太子,实则却是深藏不露,明白的很……
对啊,国家与国家之间,不就是这样么,不想打的时候不用操心,想打的时候,谁都拦不住……弱肉强食,这本就是八荒列国的生存法则……
与其担心外忧会不会来犯,还不如担心一下内患。
双帝星现,难道,是我大禹国的气数尽了?不该啊,师父不是曾给父皇算过,大禹国还有好几百年的气数么?
师父是神仙,他不可能算错的……
莲蒂被穆昭太子给忽悠的半晌没恍过神,良久,才傻兮兮的朝我道:“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哦!”
我点头:“嗯。”
莲蒂又道:“原来璃国太子不是傻子!”
穆昭:“……”
——
安南侯府。
听闻穆昭太子又来了,砚北与小黑便亲自出门来迎接,碍于我与莲蒂彼时都是遮着面纱低头跟在穆昭太子身后的,不甚显眼,所以这两位活宝就只顾着招待穆昭太子,完全忽略了我与莲蒂这两个平平无奇的侍女了。
穆昭太子被请去正厅饮茶了,临进正厅时,还悄悄与我耳语了一句:恩师就住在南边第三处门口开紫桐花的房子里。
说完,赔笑着与砚北小黑进正厅吹牛去了。
按着穆昭太子的提醒,我同莲蒂趁人不备偷偷潜进了那处门口苑内俱是开满春日紫桐花的小院落——
雕花木窗,石砖小道,高大院墙,圆月拱门,庭院里紫桐花簌簌而落,铺了满地。
一步一行,和煦的阳光倾撒在袖上搭着的金饰花环上,于繁花似锦的青石路面上落下了斑驳彩光。
头顶花叶遮天蔽日,苑中花草虽多,但胜在打理的挺井井有条,是以看起来很齐整,赏心悦目。
“哇,以前我从安南侯府门前经过的时候,只觉得这处新宅子盖得很气派,屋舍肃穆,和皇宫的建筑风格有的一比,进来以后才发现,这里的景观可真好,比我我爹的院子打理的都好。
阳光和煦,微风不燥,鸟语花香的,进了这园子,真是处处都有春天的气息!想不到安南侯那么强悍的一介武夫,竟然还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教我识字的先生很久以前就同我说过,观一人住处,可见一人品行。似安南侯这般满院花草,鸟儿低鸣不绝于耳的住处,一定住着一位十分温柔,十分儒雅的男子……”
莲蒂边陪我往前摩挲着,边轻声感慨。
我低头苦笑:“是啊,他是很温柔……对待所爱之人,温柔似水。”
莲蒂下意识捂了下自己被面纱罩住的嘴,拧眉不好意思的歉意道:“对不起啊娍娍,是我不好,我不该戳你伤心事……”
我佯作莫不在乎,淡淡抿唇一笑道:“无妨。咱们快到了……你小声些。”
“哦。”
行到三哥的住处门口时,我站在梨树下犹豫了很久,才鼓足勇气走上台阶,走到屋檐下,伸手欲要去敲三哥的门——
只是,我的手还没沾到门框,里面的男女闲聊声便恰到好处的适时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这是我新画的,旻哥哥请看。”
“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与你在一处,怎算是辛苦呢?”
“你的手怎么了?”
“啊没事,只是方才,被刻刀划了下。”
“过来。”
“旻哥哥,不用了,真不用了……哎呀,疼!旻哥哥,你轻点……”
婉转若黄莺的温软女子声清晰灌进了我的耳中,我僵住了举手要敲门的动作,心绪顿时千丝万缕的拧在了一起,心房里,又酸又痛……
熟悉的窒息感从胸口迸发直上头颅,我顷刻头晕眼花的踉跄了一步,有点站不稳步子了。
“娍娍。”莲蒂快步赶过来扶住了我。
也便是这意料之外的仓促几步惊到了房间里警觉性极高的二人,男人蓦然出声冷呵:“谁!”
我捂住绞痛感欲裂的心口,抓住了莲蒂的胳膊,“走!”一拂广袖,施法瞬间化身在了侯府正厅门口……
“娍娍!”莲蒂勉强扯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挽着我的胳膊焦急询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心口又疼了?娍娍你坚持住啊,我这就叫那个穆昭太子赶紧出来,给你找郎中,你撑着,撑着啊!”
我站不稳的倚在了她柔弱的身子上,气若悬丝的无力道:“回宫,快回宫……找皇兄……”
莲蒂急的额头冒冷汗,扶住我的肩膀颤颤点头:“好、好,我们回去,回去……”昂头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了,冲着正殿便嚎道:“太子殿下,殿下,救命啊!你快出来啊,别聊了,再不出来人就没了!”
嘶声嚎了几句后,穆昭太子那厢带着砚北与小黑便匆忙赶出了正厅,大步流星的疾行到我跟前,提着扇子就惶然失色的问:“这是怎么了!”
莲蒂瘪嘴害怕道:“还能怎么了,老毛病犯了呗。别问了,赶紧回宫啊!再不回宫她真要出事了!”
“老毛病……心疾?!”
视线中的高挑男子轮廓模糊,甚至白的有些晃眼。
揪在心口的那只手差点把衣料攥破,猜到真相后的穆昭太子不假思索的弯腰便将我抱了起来,边小跑着带我往侯府门口跑,边肃声吩咐其她侍女:“进宫传讯,便说殿下心疾复发,已在回宫路上,请太医速速前往春帝宫候着!马车呢,给本太子将马车牵进来,牵门口来!”
后面那半截话,他吼得我耳朵都疼了。
“殿下心疾复发?”
“不好!是帝女殿下……”
“太子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砚北拦上来问,却被莲蒂一把给推了开:“别挡道!你们侯爷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我要回去告诉陛下你们欺负娍娍,让陛下诛你们九族!九族!”
“太子殿下!”
被人抱上马车时,我恍惚里听见了有人在唤……侯爷。
“侯爷。”
“辰儿!”
莲蒂跳上马车,挥手甩下了帘子——
“赶紧走,别让他追上来!将我的娍娍害成这个样子,不能让他这么简单就见到娍娍了,回去我就请陛下下道谕令,以后安南侯不可再踏足春帝宫半步!”
“春山,快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皇宫!”
“是,太子殿下!”
挥鞭惊马声在耳畔乍然响起,马车狂奔在京都大道上,颠的我一颗心都快裂成了无数瓣……疼到忍无可忍时,我只好咬着牙暗中驱动仙术,强逼着自己的神魂陷入沉睡……
师父说,把自己折腾晕了,睡着了,就感受不到痛苦了……
诚然,他没骗我。
“这究竟是受了什么委屈,竟然把心疾给气犯了……看来这世间,也就只有本太子这种绝世好男人能配得上凉娍殿下喽!”
“呸,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呜要是娍娍有个好歹,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哪里开玩笑了?本太子说的是实话好不好!本太子一不偷腥二不乱搞,三不夜不归宿,本太子可是居家过日子必备的痴情种!她有心疾哎,稍稍有点刺激便受不了,一不小心还有丢命的危险,只有嫁给本太子,才能长命百岁!她要是愿意嫁,本太子以后的龙椅给她坐都成!”
“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们璃国的皇帝没一个好东西,痴情二字从你嘴里吐出来,简直是玷污了情字的圣洁!娍娍若是真嫁给你了,那才是往火坑里跳呢!”
“嗯?你说我不是好东西就算了,把我祖宗带上做什么!我祖宗招你惹你了?”
“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连坐!”
“得,我现在不和你争论是不是东西这个问题。看这凉娍公主脸白成这样,本太子委实心疼的慌……嗳你说,她不会一口气没上来,死我怀里吧!”
“……滚!你个狗屎!”
神识模糊时,我隐约感受到了自己已经回宫了,回家了——
我皇兄慌里慌张的抱过我就厉声传唤:“太医呢!太医都死哪去了!”
“娍儿,你别有事,别丢下皇兄一个人,娍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帝女是怎么混出宫的!”
“陛下容禀……娍娍、是跟着臣女一起扮成璃国太子的侍女、蒙混出宫的……”
“扮成侍女出宫?出宫做什么!”
“出宫……见……”
“见安南侯,她想安南侯了,所以本太子就鲁莽了……大禹陛下,都是本太子不好。”
“安南侯?他人呢?”
“外臣不得传召,不可私入后宫,被本太子的人挡在宫外了。”
“混账,混账!”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都是臣女的错,臣女不该拉着娍娍一起出宫乱玩儿,是臣女的错!还请陛下不要责怪太子殿下,是臣女与殿下威逼穆昭太子,太子才肯带我们出去玩的,陛下明鉴,陛下要罚,就罚臣女一个人好了……”
“够了!你们真以为朕是傻子么!娍儿的心疾只有在受了刺激以后才会犯,平白无故的就变成这样,你们糊弄鬼呢!滚,都给朕滚!”
“陛下息怒——”
“到底怎样了,朕的妹妹还有救么!朕的妹妹还能醒过来么?”
“陛下,安南侯求见。”
“让他在外候着,候着!”
“回禀陛下,陛下……节哀。”
“什么意思……”
“殿下的心疾,已有愈发严重之势,自打从江都回来以后,殿下犯了两次病,次次,都是治标不治本,除了能暂缓发作期之外,等同于没治……请陛下恕臣无用,臣实在是没有法子,为殿下医治了。”
“你不是号称北国医圣么!怎么会没有法子治朕妹妹的心疾!”
“陛下啊,医者只医可医之人,殿下这情况,臣从未见过,臣的同僚们,更是从未见过……三年前,臣就已经奉先皇之令给殿下诊治过,那会子殿下的脉搏尚还跳动有力,虽疼的满床打滚,但好在气还足。可如今臣再给殿下把脉,却发现殿下脉搏平静,乏力,微乎及微……
臣是当真不敢胡乱医治,不过,陛下暂时也不必太过伤怀,都到这个程度了,请国师大人吧!殿下以前熬不住的时候,都是国师大人救的……现在若能把国师大人请来,或许殿下能挺过这一劫。
但,有些话,旁的太医不敢同陛下说,臣垂垂老矣,就不怕陛下降罪,同陛下直说了……陛下,照着殿下这个身体状况来看,殿下即便这一劫缓过来了,也仅有屈指可数的几年寿元了。”
“什么!怎么可能,怎么会……朕的妹妹,怎么会……”
“陛下,殿下她,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殿下若不信,可以向国师确认一下。众所周知,患有心疾之人,注定,是命不长久的。”
“娍儿……”
“陛下节哀,老臣倒觉得,这样或许也好,只要双帝星现的谶语不应验在殿下身上,怎样都好。”
“老匹夫,朕的妹妹已经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了,你还同朕说这些屁话!你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脑袋!”
“陛下若是舍得砍,老臣早就已经死千百回了。忠言逆耳,陛下,您今日怜悯别人躺在这里,来日,躺在这里的人,就是陛下您了!”
“娍儿,咱不听他的,咱不听别人的!娍儿,醒过来可好,看看哥,哥在这呢。娍儿……哥不能没有你啊!”
——
意识朦胧间,我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我的神仙爹爹,神仙娘亲,有我的黑白无常叔叔,还有我的小花藜,三哥紫渊大帝……以及那个让人讨厌的化霖。
记不清这是我第多少次再带着花藜不死心的来到他紫渊府门口了……
花影横斜间,神仙府邸里,走出来的依旧是那位高贵不可攀的白衣神女。
神女长袖曳地,衣角被款款凉风袭得翻飞似盏翩然绽放的白牡丹,青丝高高梳了个飞天髻,发间珠贝花饰高贵典雅,水玉流苏一步一摇——
冰冷的美眸内掩着浅碧色的流光,高傲的居高临下睨了我一眼,淡薄启唇:“公主且请止步!殿下说,他不想见你!”
我一瞬心酸如裂,怔在了原地,晃了许久的神,才不甘心的问道:“为何?”
神女弯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立于万丈神光笼罩着的神府门口,施施然的道:“殿下说,少时言语,本为荒唐戏言,做不得数。却不想公主当了真……公主,还望您认清自己的身份,殿下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殿下身系三千苍生,肩负三界重任,可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能陪小公主谈情说爱的少年郎了。”
一字一句,如剑诛心,我怔愣在了流光花影之下,不觉踉跄了一步。
心好似被人狠狠揪了住,勒的我每每呼吸,便一阵生痛。
我努力保持着公主的尊贵仪态,面上不敢有丝毫喜怒涌动,便那样生硬没有感情的追问下去:“三哥呢?我要见他,亲眼见他,否则,你说什么本殿都不信!”
“他不会见你的,信不信由你!”神女冷傲的挥手朝我丢过来一样物件,随即转身扬长而去:“殿下毕竟是天界之神,公务繁忙,公主身为冥界少主,理应与殿下保持距离。公主以后不要再来了,结果,不会有所改变的。”
风拂动她挥去的一抹袖角,便好似一只银蝶,缓缓隐匿于花深处。
我慢半拍的低头看怀中她抛过来的东西——
是只缀了彩绳的小布老虎。
我小时候,送三哥的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