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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许小姐的腿伤,也是幼时被继母罚在雨中跪了两天两夜,才落下的隐疾。彼时许小姐昏倒在庭院内,徐老爷本是打算请郎中给她看病的,可却被小夫人给阻止了,后来也不晓得小夫人都同徐老爷说了些什么,徐老爷就突然改变主意,命人将许小姐给扔进了柴房内,任其自生自灭。
许小姐在柴房内发了好几日的烧都无人问津,但所幸那一劫许小姐终归还是度过来了。只是,打那以后,许小姐的双腿便走路不利落了。
真正让许小姐瘫痪在床,双腿彻底废掉的,还是几年前,临熙卖笔墨的张府前去徐家说媒提亲的那件事……张府与徐府都是临熙城的显贵人家,两家长辈在多年前便达成了共识,以后待儿女长大,要结为亲家,好互帮互助,结盟发展。
而张家少爷到了该成婚的年岁后,亲往徐府提亲时,却阴差阳错的看上了徐府的大小姐。许小姐的横插一脚,让本想将自己女儿许配给张家少爷的小夫人大发雷霆,小夫人执意认为是许小姐使了手段要同二小姐争男人,存心让徐家难堪,故为了替女儿出这口怨气,小夫人便亲手用长棍打断了许小姐的双腿。
许小姐腿上本就有旧疾在,被小夫人这般一折腾,待徐老爷归家慌里慌张的寻郎中来看时,许小姐的双腿已经无计可救了。
许小姐的腿,没有全废,却也只能勉强用针灸保证着情况不恶化。最先那几年里,许小姐还是能下地走两步路的,奈何后来,伤势越来越严重,便沦为了瘫痪在床的凄苦田地,每日连喝水吃饭,都要看下人的心情与脸色。
在没有遇见县令大人之前,许小姐的日子过的很艰难。许家二小姐出嫁后,徐老爷终于有良心了一回,让府中下人也陪着许小姐去附近的姻缘庙算算姻缘,而许小姐与县令大人的初见,便在姻缘庙。听说彼时许小姐抛出的绣花小球,就稳稳的砸在莫县令怀中,莫县令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只一眼,便是一生的缘。
莫县令欣赏许小姐的才情,许小姐倾心于莫县令的温柔,两人打姻缘庙一见后,便常常飞鸽传书,私下见面。
不久徐老爷发现,自家大女儿常带着贴身丫鬟偷偷坐轿子出门,去一座废弃的荒野宅院弹琴,而院中,也时不时会有笛声相和。徐老爷怀疑自家女儿在院中与什么野男子偷偷相会,暗通款曲,便觉得面上甚是无光,激动愤怒之下,还兴师动众的气势汹汹去捉奸。
然,结果么,他甫一带人闯进那片宅院,就被一众官兵给用刀架住了脖子。末了,他才终于见到了院中男子的庐山真面目,据县令大人身畔的王捕头说,那会子许小姐弹琴吟唱,县令大人笛声相合,杨柳依依,芳草萋萋,亭台楼榭,桃花盛放,彼时情景,连徐老爷都忍不住要称赞一句甚妙。
徐老爷晓得与自家女儿私会的男子就是县令大人后,便诚惶诚恐的同县令大人道了无数次歉,面上惊惶,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县令大人的一声岳父大人,更是改变了许小姐在整个徐府的处境。若非是天灾来的太过猝不及防,这一双璧人,理应早就成了婚,修得圆满了。”
莲枝提剑跟在我的身后,慢悠悠的同我讲述莫县令与他家夫人之间的那段传奇佳话。
我心情甚好的听罢,抬步下了一层木阶,伸手拂开了遮在眼前的流云色紫藤花,浅笑着欣慰道:“没想到,莫县令与许小姐还有过这样一段传奇过往。好歹,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没有造成什么终生遗憾。不然,这般天造地设的缘分,若是擦肩而过了,多让人惋惜啊。”
“是啊,许小姐是个苦命人。也正是因为遇见了莫县令,许小姐的腿伤才一日日的见好。为了给许小姐治腿伤,莫县令也是耗费了不少心血与精力。听闻华山之上,有个会治病的老者,人称百草仙,可治世间百病,男女老幼所有疑难杂症。
当初莫县令为了请动那位老者下山给心上人治腿疾,愣是寒冬腊月的,在那老者的山门口跪了两天两夜,最后人都被冻僵了还不走。那老者出门见状,也只能无奈的笑道了一句:真是服了公子,后便跟着莫县令一起来了临熙,亲自为许小姐施针治腿疾。许小姐在老者的治疗下,腿疾的情况好转了不少,至今,已每日都能在阳光下走上两步了。今日是知府大人把县令传了过来,而县令又忧心许小姐,才把许小姐一起带上的。”
扶着我又迈上了两条窄短的石阶,莲枝眼底暗流涌动道:“自打临熙水灾兴起,知府大人便处处压制莫县令,几番为难莫县令,意欲对莫县令下手,莫县令唯恐葛知府会寻许小姐的麻烦,便将自己手下最信任的王捕头给留在了徐府,时刻保护着许小姐,自己亦是每日都会去看望许小姐一遭。
城中水灾,许多大户人家的庭院都不能住人了,可徐府却是侥幸逃过了一劫,至今也没有被淹着些什么,许小姐留在徐府,比留在那些安置点要安全许多。但即便如此,莫县令对许小姐也是一时都不敢疏忽,若逢上什么事了,方便的话,都会将许小姐带在自己身边,以防万一……莫县令对许小姐,真乃一片赤忱之心,偏爱至极,如此郎才女貌,也怪不得旁观者羡慕。”
羡慕二字从莲枝的口中说出来,倒委实令我惊了一下,我偏头眼中带笑的询问她:“我们的莲大统领,原也会羡慕旁人?我还以为,莲大统领生来便没有七情六欲,与崖魇天生便是做黑白无常勾魂使的好料子呢!”
莲枝哽了一下,脸一红,不大好意思的轻声道:“殿下……暗卫,也是人。谁生来,便是冷血无情的鬼呢?”
此话说的,却也实诚。
我挑眉叹了口气,轻轻道:“既不是鬼,那就要常在太阳底下走一走。人间,还是有很多有趣之处的,活着,还是很不错的……人这一生啊,再怎么倒霉,也倒霉不过一个死字。只要尚有一息在,便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未来会是什么样,咱们谁都算不准,神仙算命,也有失手的时候,今日不知明日事,谁能断定,自己只会在阴影中过完余生,一辈子都没有重见光明的机会?所以阿枝,你要怀揣希望,要有一颗向阳的心。”
步子忽停,我转向她,寄予厚望的拍了拍她胳膊,郑重其事道:“万一我哥哪天榆木脑袋开窍了,晓得你对他的情谊了,封你做贵妃、啊不,做皇后了呢,到时候你就是我嫂子了!反正这些年来,暗卫和媳妇,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丞相嫡女,暗卫副统领,这身份便是做皇后,也绰绰有余!”
莲枝少见的双颊灼红似火了起来,羞窘的别过脸去,眼神里流露出了小女儿家的脉脉情深之色:“殿下,你说什么呢,属下万不敢有这种犯上的想法!”
“啧,迟早都是一家人,阿枝你别不好意思嘛。”我贼兮兮的凑上去,与她小声嘀咕道:“离开京城之前,我见你房间里的搁花瓶桌子上,有一只兰花香囊,那香囊绣的一般,可香囊的绿丝线上,却沾染了不少滴血色……阿枝,你老实告诉我,那香囊,可是要送给我哥的?”
“不……”
“嗳,你先不要急着狡辩!”我一把摁住了她的爪子打断她,理直气壮道:“那香囊都是按着我哥的喜好做的,阿枝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咳,那可是我亲哥!我哥喜欢兰花,喜欢淡淡的兰香,喜欢龙涎香,还喜欢用暗绿色的香囊底料。你绣好的那只香囊,可不就是暗绿色的兰花香囊么?香囊里添了兰香与龙涎香,连香囊底部坠着的玉珠流苏,都是我哥喜欢的重阳冰丝流苏,与猫眼玉石,阿枝做的香囊特征这么明显,勿说是我了,便是小花藜都能瞧出来那香囊是要送给哥哥的!你啊,就别狡辩了!”
莲枝无助的摇头,还妄想要隐瞒我,我却再次抢了她的话,有理有据的道:“你可千万莫要和我说,那不是你绣的云云。我之前可是见过你的绣品,记得你的针脚习惯。我一百个确定那香囊就是你亲手绣的,你赖不掉了!”
眼见藏不住了,莲枝心虚的吞了口口水,憋了半晌,才鼓足勇气低头承认:“是、是!那香囊是属下绣的,也的确是属下绣给……,但,殿下,还请殿下为属下保密,属下……不想被陛下疏离,陛下是陛下,属下,只是个品阶高些的侍卫,说白了,便像是常伴陛下身侧的大宫女,陛下觉得属下有用,便会长留属下于身侧,陛下若是觉得属下没什么用了,那属下……便要被抛弃,被赶回暗影楼了。陛下生平最厌恶别人对他另有心思,若是让陛下知道属下私下里偷偷绣了他喜好的荷包,他会对属下心生猜忌的……他会不要属下的,还求殿下,给属下一条活路!”
看她神情如此紧张惶恐,我拿她没办法的深呼一口气,握住她提剑的那只手,柔声安抚道:“阿枝,你想多了,哥哥他虽为君王,但也没有你形容的那么可怕,他不是那种阴晴不定,性格孤僻怪异,听风便是雨的人。
他和我说过,他拿你当知己,当解语花,没有你在身侧朝夕陪着,他反而会浑身不自在。阿枝,就算是皇帝,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有温和的一面,更有待人真挚的一面。
我皇兄对旁人是喜欢板着脸,冷冰冰的,可他对你,却永远都是温柔和顺。这一点,你自己没有发现么?崖魇虽是男子,虽是暗卫统领,虽合该与他走的更近,但他被朝务烦心的时候,却永远都只会寻你过去一起饮酒,我记得,他曾说过,只有在你面前,他才能无所顾虑的做任何事,说任何话。
他说他不喜欢你板板正正的模样,他觉得,他都已然用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去与你相处了,而你却总是顾及什么身份之差,不肯与他坦诚相待,像普通朋友知己那样,实话直说。你的欲言又止,总是让他很头疼,但他又不好明说你些什么,他害怕自个儿的言语没有轻重,吓到你,也害怕对你太好,你会受宠若惊。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喜欢和你说话,我哥哥说,他在皇宫唯一的亲人,是我,而他在大内唯一可吐露心事,可放下帝王身份,像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哥一样与之把酒言欢的人,却是你。
阿枝,你这个人么,寻常是古板了些,冷漠了些,薄情了些……不讲情理的时候,我格外不喜欢。但,转念想想,你却是十分有当国母皇后的潜质,你古板冷漠,可又正直公平,要气势有气势,要本事有本事,天生就是块当皇后的料子。我哥哥的后宫若是由你掌管,你肯定比我母后做的好!”
“殿下,您言重了,属下万不敢当!”莲枝惊的容颜煞白,恐慌的抱拳向我揖手。
我却不当回事的冲她温和笑了笑,抚慰道:“阿枝,你当得起,当得起。”
自古丞相府出皇后,化霖身为大祭司,做皇后必然是没多大希望了,再说,她不是喜欢三哥的么?三哥与皇帝哥哥性子截然不同,化霖会移情别恋爱上皇帝哥哥,嫁给皇帝哥哥的可能性并不大。
更何况,她也不是我哥喜欢的那一口啊!
莲蒂就更不用说了,我哥以前常夸她是个疯子。
让我哥把一个疯子娶进皇宫,简直是想都不要想!
末了也就只剩下这一个莲枝了,莲枝生性稳重沉定,又与我哥自幼一起长大,我哥说,他视莲枝为知己,然知己知己,红颜知己,这天底下又有多少男子能忍得住最终不对红颜知己动情的呢!
莲枝会做我嫂子的这件事,我打从三年前就在心底认定了。
只可惜我哥那个傻子啊,这么多年了,却愣是没瞧出来莲枝对他有情,还是男女之情……白白一口一个知己叫的甜,净惹人家莲枝伤怀……
“那香囊,我已经替你转交给我哥哥了。”
莲枝诧异抬头,满眸流光潋滟,恍若揉碎了一池星辰。
我接着道:“我哥哥很喜欢,我哥还说,放眼整个大内,也就只有我这个亲妹妹,和阿枝这个知己最了解他,最晓得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说来,阿枝可真是心细,我哥随身佩戴的那只香囊确实已然旧了,阿枝的香囊一送过去,我哥就立马把腰上的旧香囊给换了,还同我念叨说,他前两日还在想香囊的香味淡了,要不要再换一个,换一个吧,他又嫌兴师动众太麻烦,那些绣女手上的香味都快盖住香囊的香味了,他拿回来得好一通吹风。
没想到你掐准了时间把东西送过去了,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对了,那香囊后来一直在我哥哥身上挂着,你没看见?”
莲枝红着脸摇摇头:“我、后来几日出门办事,甚少去见陛下,我就说,香囊怎么搁在屋里,自己消失不见了,原来是殿下……”
“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一个人,就去接近啊!像我喜欢三哥,就总是厚着脸皮去牵他的手,去抱他。他如今都被我给折腾习惯了。阿枝,你喜欢一个人,要想让他也喜欢你,前提得是,你须让他晓得你喜欢他啊,主动一点,或许就有姻缘。”我一本正经的同莲枝说教。
莲枝傻傻昂眸看我:“殿下,您是真的喜欢那位侯大人么?”
我颔首认定:“当然。”
莲枝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方莞尔一笑道:“也好,侯大人,的确是个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一句感慨话音刚落,院落那头却突然疾步跑来了一名黑衣暗卫,那暗卫是崖魇的手下,彼时风尘仆仆,行色匆匆的大步来到我与莲枝的面前,抱拳向莲枝与我依次行了个礼,不等我们开口相问,便先着急说道:“殿下,副统领,不好了,城中发瘟疫了!连蝴蝶小姐都感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