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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跳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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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算是个慢性子的人,见到生人都害怕。我总是喜欢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趴在窗台上,看人来人往。

    家里还没有电视机的时候,母亲把从大队那里扣下来的收音机赎了回来。我觉得收音机很有趣,它可以听音乐,还可以讲故事。我一点也不觉得孤单,日子过的轻松而快乐。

    厂里靠近厂房的地方,有一个小山坡。每到春天,就会长出一些野花野草。有带刺的月季,有绿油油的油菜花,有白绵绵的蒲公英,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

    我无聊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跑到那个小山坡上,采摘一些野花。然后把野花装在瓶子里,放在窗台边上。

    我喜欢把蒲公英放在手里,一个一个地吹向天空,像一个个小雨伞一样的漂亮。

    我喜欢把蔷薇身上的刺,一根一根地拔掉,然后把蔷薇摆放整齐,一簇簇的很是好看。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在山坡上,我可以看见厂房里的情况。我总能在母亲要找我的时候,赶紧回到她的身边。

    小山坡的旁边,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有鱼有虾。每到春天,浮萍满池塘,下面都是游来游去的小鱼。

    哥哥周末的时候,就喜欢在这儿钓鱼。夏天的时候,我们还一起捕虾,偶尔还有泥鳅。

    那些工人们,会在休息的时间,用网兜去捞鱼。偶尔他们捞的很多的时候,也会给母亲几条,说是做成鱼汤给我喝,长得快。

    池塘的旁边,有一口老井。井口很窄,只能容得下一个大人的身材。井的边缘,已经长了一些青苔,但里面的水,却是很干净。

    每当下雨的时候,井里的水,和池塘的水都会满出来,大人们就会在旁边铺上砖块,供人们行走。

    我每次经过那口井,都要绕着走,生怕自己掉下去。那口井清澈的可以见底,水倒是不是很深,但也足以淹没一个人。

    夏天的时候,母亲会把西瓜吊在篮子里,放在井水下面,浸泡一夜。被井水浸泡过的西瓜,格外的冰凉,也很甜。

    那个时候的自来水不是现在的供应系统,都是要先把水箱打满,在经过多道工序过滤后,才从水道里流出干净的水。但这些水都不能直接饮用,而且它有一股漂白水的味道。

    因为每天打水都特别的不容易,所以母亲总是让我们节约用水,有时候淘米水,都会被用来洗第一遍蔬菜。

    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哥哥放学回来。哥哥放学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一些好玩的东西。比如他上课时做的手工,或者一幅画,又或者是一些小人书。

    哥哥在写作业的时候,我会在一旁安静的翻他的书,尽量不打扰他。虽然那些文字看不懂,但书上的插画,我还是很喜欢的。

    哥哥也会读书给我听,给我讲在学校里发生的好玩的事情。虽然我不是很懂,但看着哥哥笑,我也乐呵呵的跟着傻笑。

    哥哥在镇子上读书的第一年,就很快有了自己的小伙伴。他们经常会在周末的时候,来喊哥哥出去玩。

    但哥哥跟他们说,他有个小妹妹要照顾,不能随便出去。于是,他们有时候便会带着一些玩的东西,来找哥哥。比如转铁环,玩弹球,扔沙包。

    我年纪还小,什么都玩不了。我就看着他们玩,还一边给他们鼓掌加油。

    哥哥最好的小伙伴是阿杰,他就住在院子外大门的旁边,因为他爸爸是个老师的关系,两人才认识的。

    原本哥哥跟他一届,可是因为哥哥转学留级了一年,所以现在比他小一届。

    但这丝毫不影响两个人的友谊。阿杰是个胆子大,又很调皮的孩子。他经常一个人到处乱跑,去发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了一个废弃的水电站。他叫上小伙伴,趁着我母亲上班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的来找哥哥,叫他一起去那个水电站玩。

    一开始哥哥有些放心不下我,不愿去。后来阿杰跟他说,可以带上我一起去,反正又不远。

    听说那个池塘里有螃蟹,我开心的手舞足蹈,央求哥哥带我一起去。

    那是哥哥第一次单独带我出远门,出门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不要乱跑。我似懂非懂的眨巴着小眼睛,用力的点点头。

    跟着阿杰,我们来到了小型水电站。那里有个阀门,阀门的后面有一点点积水。阿杰想都没想,直接跳了下去,踩着积水去找螃蟹。

    哥哥有些担心,他就站在岸上,陪着我。我们看着阿杰在弯腰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他抬起头,手上捏着一个小螃蟹,兴高采烈的冲着我们炫耀。

    阿杰一个劲的怂恿哥哥,让他下来一起找。其他小伙伴也纷纷找到了小螃蟹,都举起来给哥哥看。

    哥哥犹豫再三,命令我站在原地,不要乱走,也跟着跳了下去。

    我看着哥哥跳了下去,我也想下去,却遭到了哥哥的拒绝。

    我一个人乖乖的站在岸上,有些害怕。他们几个正在兴致上,不仅找到了好几只螃蟹,还找到了几只龙虾。渐渐的,他们越走越远,我还站在原地不敢动。

    看不到哥哥的背影,我小声的呼唤着哥哥,哥哥从远处抬起头,安慰我,说马上就好。

    天色渐黑,我看着这个废弃的水电站,空无一人,越想越怕。没忍住,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哥哥闻声,赶紧回头来找我。阿杰他们也一起回来了,一边安慰我,一边收拾战果。

    哥哥提议要不要直接回家,可阿杰却不想那么快回家。他随便在哪找了个铁桶,把螃蟹和虾,都放进桶里。

    阿杰提议找个地方,把这些螃蟹和虾都煮了吃了,反正这个点也饿了。其他的小伙伴连声叫好,哥哥无奈,也只好唯命是从。

    他们找了几块大石头,垒在一起,堆成一个圆圈。中间放了几根小柴枝,还有一些易燃烧的纸盒。阿杰像会变魔术一样,不知道哪弄来的火柴盒,点燃了纸盒。

    只见火苗点燃的那一刻,一阵黑烟冒了起来。其他小伙伴都躲的远远的,只有阿杰不怕。他用树枝把火苗里什么东西给挑了出来,火苗瞬间变小了。

    大家都很期待的盯着那个铁桶,以为即将可以吃到一顿美味。可不一会儿,一股浓浓的刺鼻的味道,喷薄而出。

    大家都以为是螃蟹和虾烧焦了,哥哥仔细上前查看了一下,发现这个难闻的味道,是来自铁桶。

    原来,这个铁桶之前是装油漆的。大家开始责备阿杰,好好的一顿河鲜,就这样被毁了。

    阿杰气氛的把铁桶踢翻了,大伙又把火给灭了。阿杰把目光转到了旁边的那块玉米地,又带着小伙伴们一起去摘玉米。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大家的肚子都饿的咕噜咕噜叫。我不停的跟哥哥说,我饿。于是,大家就决定带着玉米,回家吃饭。

    等回到了家里,才知道,母亲找了我们一下午,也担心了一下午。因为没有人知道我们去哪了,那个时候也没有电话。

    母亲看见我们灰头土脸的回来,她把我揽入怀中,紧紧的抱住,生怕我们出了什么事。我看见了母亲眼角泛出的泪花,用手轻轻的擦了擦,跟母亲说:“我没事。”

    父亲看见哥哥鞋上的泥土,还有手里抱着的玉米,气不打一出来。

    “玉米哪里来的?”平时从没有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那是我第一次见,我都吓懵了。

    母亲把我抱到里面的卧室,关上了门。

    哥哥也吓到了,低着头不说话。他知道免不了一顿责罚。

    “小小的年纪,学会偷了?你哪来的胆子,谁让你偷的?”父亲一棍子下去,打在了他的后背,哥哥叫都没叫一声。

    “我没有偷!”哥哥自尊心强,他不愿服软。

    “嘴硬!还不肯认错,我看你认不认?”父亲扬起棍子,又要打下去。

    母亲见状,赶紧从里屋冲出去,拦了下来。她让哥哥认个错,道个歉。可哥哥因为刚刚被打了一下,更加的不服软。他倔强的咬着牙,就是不认错。

    父亲又打了一下,狠狠地说道:“我生你养你,不是为了做小偷的。今天你要是不认错,我就一直打下去,打残了我养你一辈子。”

    说时迟那时快,哥哥猛的从地上站起来,快速跑了出去。

    父亲感觉到不对劲,也跟着追了出去。只听到扑通一声,哥哥跳下了井。

    当我跟母亲赶过去的时候,只见父亲一只手拽住井边的铁扣,另一只手正用力拉着哥哥的手。

    母亲见状,吓得脸都紫了。她赶紧上前抓住哥哥的衣服,用力拽了上来。哥哥浑身湿漉漉的,站在井边,哇哇的哭了起来。母亲上前抱住他,一边哭着一边一个劲地说,傻孩子。

    那是个初春的季节,夜里很寒冷。哥哥从水里上来的时候,吓的直哆嗦。父亲后来问他,你当时跳下去的时候,害怕吗?

    哥哥说,跳下去的那一刹那,他害怕极了。所以他抓住了井里面的铁扣,用脚使劲的撑着。如果父亲没有及时赶到,那后果不堪设想。

    自此以后,父亲和母亲再也没有动手打过一次。他们那晚也是吓坏了,内心深深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