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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西苑避暑,建平帝并没招儿子们伴驾。
不过各自母妃都来了,还能少得了儿子?
反正据凤笙所知,几个王府都是拖家带口地都来了,南海住不下就住北海,再不济还有中海,西苑里头宫宇楼阁繁重,多的是能住人的地方。
不过这些日子凤笙倒是没碰见其他人,还想着是不是因为她出门少的缘故,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见建平帝看着水面也没说话,丽皇贵妃笑得有些尴尬,凤笙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撑着笑站出来应付:“大哥、二哥、五弟。这不,珒哥儿实在太顽皮了,他爹不在我也管不住这孩子,就寻了人教他和小十六凫水。”
惠王三个见建平帝也不跟他们说话,正尴尬着,魏王妃出面应承,心里顿时也松了口气。心里就算对魏王有再多不待见,此时也不适宜表现出来,也撑着笑与凤笙寒暄,又使了孩子们上去叫人,这场面才算没冷下来。
这趟跟惠王同来的,除了长子宗恒次子宗洛,还有嫡子宗乾。宗乾比玹哥儿大半岁不到,还差一个月满三岁,虚四岁。这位主儿在王府也是混世魔王的存在,见玹哥儿身上还挂着两个没来得及取下来的水鳔子,觉得好玩就跑过去伸脚踩。
玹哥儿同样是个小混世魔王,且跟他大哥一样是个摔打惯了的主儿,身手和反应都极为敏捷,当然这仅相对同龄的小童而言。宗乾的脚还没伸上去,他一把就把人给搡开了。
速度快到大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个熊孩子就打到了一处。
凤笙倒不担心玹哥儿吃亏,不过还是叫人赶紧去拦,惠王一副十分镇定的样子,嘴里和建平帝说着话,眼睛却不停地往那边瞥着,大概怕宗乾吃亏。
宗乾确实吃亏了,他平时在惠王府就是横着走的存在,年近不大就知道自己是嫡子,以后要继承爹王位的。几个比他大的庶兄,谁没被他胡搅蛮缠过,还得让着他。
今天碰到了同样不知道让人的,活该他吃亏。
玹哥儿把宗乾压在小身子下面打。
大抵是觉得小娃儿打架好玩,珒哥儿和十六都在旁边看着,包括惠王府的两个庶子,及吴王府和襄王府的几个不大不小的孩子。甚至连建平帝都来了兴致,摆摆手让惠王别说了,看两个小娃儿打架。
这下连凤笙都不好让人拦了,只能在边上看着。
“下次还乱不乱伸脚了?这东西可是我娘专门让人给我做的,让你给我踩坏了,我以后还玩什么!”
玹哥儿说一声,拿小拳头在宗乾身上捶一下,架势有板有眼的。
别人不知道,凤笙却清楚,玹哥儿这是跟她学的。这毛孩子皮狠了,她也揍过他小屁股,就是这么威胁他的。
宗恒已经大婚了,也不好干涉小孩子之间的事,就去戳了戳二弟宗洛。宗洛今年十九,最近正在议亲,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父王和大哥都不好出面,只能他上前,可他也尴尬得很。
宗恒见此,上前一步道:“玹哥儿,大哥跟你道个歉,你别跟乾哥儿计较,他其实就是皮惯了,见那东西稀奇,也不是故意要坏了你的。你看这样行不行,大哥转头去寻了内务府,让他们多做几个,到时候送你两个。”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笑语盈盈的,让人生不出厌恶来。玹哥儿被他劝了起来,他又去拉宗乾,还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却被宗乾推了一把。
虽然以宗乾的力气,也动不了宗恒分毫,场面却又尴尬起来,建平帝的眼色更冷了。
“把孩子带回去教教,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
这话说得惠王难堪至极,撑着笑应了两句,就拉着孩子匆匆走了。吴王和襄王也不好多留,知道父皇这会儿不高兴,继续留下来反而适得其反。
凤笙心里隐隐也有些感叹,却不好多说什么。
另一头,惠王却是怒得很,连连训斥宗恒和宗洛也不知道护着弟弟。
倒不是说惠王故意袒护宗乾,而是明明是宗乾被宗玹打了,父皇非但不训斥宗玹,反而训了宗乾,还把他给捎带上了。
让惠王来看,这就是建平帝偏心,偏心魏王和皇贵妃!
宗恒和宗洛挨了训斥,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隐忍,一直到回到住处,又挨了一通训斥,两人才出门。
“凭什么,这关我们什么事,明明是那小东西不懂事,惹了皇祖父厌恶,如今反倒怨我们!”
宗恒劝道:“行了,你也少说两句。你知道父王是来做什么,如今被坏了事,会迁怒也是正常。”
“大哥,你是脾气好,我可不……”
“他毕竟是嫡子,你知道父王这些年一直盼着有个嫡子出生,在皇祖父那儿也好有所交代。”宗恒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书房,低声劝道。
宗洛冷笑:“就算生了个嫡子又怎样,就像他那么讨人厌的,不怪皇祖父会……”
“行了,你少说两句!”
另一边,同样是不欢而散。
建平帝没了兴致,皇贵妃只能陪着他回瀛台。
回去的路上,皇贵妃小声说着建平帝:“你又何必这样,弄得惠王心中不好想,凤儿也忐忑不安,回去该要怪玹哥儿无端惹事。”
“我又不是冲孩子去的。”
皇贵妃当然知道建平帝不是冲孩子去的,不过是借着孩子故意给惠王没脸。
说来也是,建平帝平时忙于朝政,难得放松,明明没命这些儿子来伴驾,偏偏他们自己就寻来了,还搅了他的兴致,不怪会惹了圣怒。可皇贵妃也知道惠王等人其实早就来了,去瀛台请了几次安都被人挡了回去,这才会明知建平帝今日在这,故意寻了来,又不想显得刻意,才会故作姿态。
所以两者之间本来就是相驳的,注定不能和平。
不过这事她也不好说什么,本来在惠王眼里建平帝待他生分,都是因她这个皇贵妃从中挑唆。如此一来,她更不好插言了,只能叹了口气,又寻思怕凤笙回去怪孩子,忙让人叫了倩如来,命她去宝月楼一趟,千万别因此怪了孩子。
“你就喜欢瞎操心,让朕来看魏王妃可不是无故迁怒的人。”建平帝道。这话有点意有所指,不过确实掐中了惠王的命脉,惠王回去后确实迁怒了。
皇贵妃嗔了他一眼:“什么叫我瞎操心,我就这么两个小孙孙,我不心疼谁心疼。凤儿那孩子又懂事,我就怕她会错意。”
是啊,皇贵妃只有两个孙子,建平帝却有很多儿子和孙子,且个个儿子孙子都不省心。
闻言,建平帝有些怔忪。
皇贵妃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过让她改口她也是不愿的,遂也就不说话。两人默默往前走后,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大群的奴才。
“这是醋了?”
皇贵妃没防备他会这么问,嗔了他一眼,又去看身后。
“瞎胡说什么,我醋什么。”
建平帝看着她,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样子,倒把皇贵妃给逗笑了。
“年纪越大越不像样子!”
“是啊,朕年纪大了,你却还是……”这么的年轻。建平帝抚了抚皇贵妃的鬓角,他的目光深邃而暗沉,皇贵妃一时间有些发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站了会儿,建平帝打起精神来道:“方才朕钓的鱼里有一条黄鱼,你不是爱喝这鱼做的汤,等晚膳让膳房做了。”
皇贵妃心里有些酸涩,却笑着道:“让我说这西苑其实挺好的,朝政总是忙也忙不完,以后再逢着夏日,我还陪着你来。”
建平帝点点头,也故作轻松笑道:“这想法不错,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一路沿着林荫小道,有树荫遮阳,偶有凉风徐徐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这一刻没有朝政,没有不省心的儿孙,没有皇帝皇贵妃,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人。
这里发生的事,还没到晚上就传到了清音阁。
陈皇后听了,面色木然。
“惠王生气了?”
“殿下似乎不太高兴。”富春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道。
陈皇后倒是讥诮地笑了笑:“生气就生气,还什么不太高兴?富春,你不用替我这个儿子遮掩,他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怨谁呢?
儿子是她生的,也是她养的,她以为太子只是有些不成熟,可这么多年走下来才发现,他这儿子不如人的地方太多。
她不如人的地方也有太多,可知道也晚了。
“听了那起子小人挑唆,故作聪明弄出这么一场事,害了谁?这是害了他自己!”
提起之前那事,陈皇后就心绪难平,更可气的是惠王现在有主张了,以前做什么事都会和她商量,这回倒好,自己闷不吭就弄出那么一场事,倒是生分了魏王和陈家,恰恰也成全了对方。
陈皇后早就知道陈家是一把双面刃,可这把刀打从她嫁进东宫,就注定悬在她头顶上,归纳总结她这一生,陈家与她而言可以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没有陈家,她不会嫁入东宫,还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恰恰也是陈家,让她深受帝王猜忌,举步维艰。
她离不得陈家,又厌恶抛弃不得,只能战战兢兢度日。原想着就凭着陈家和皇贵妃这份关系,这把刀同样也适用于魏王,这也将是他们挣脱不掉的桎梏,现在倒好,她儿子亲手帮忙把这份联系斩断了。
魏王坏了名声又如何,不是转眼就被陛下安排去了福建?
陛下将魏王放在户部,从山西回来又给他升了个郎中,之后又设通海清吏司,还把管清和从闽浙总督的位置调走了,这无一不是在给魏王铺路。
魏王到了福建,将无人再是掣肘,等他得逞归来的这一天,一切将再无转圜的余地。
陈皇后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停止不住。
富春战战兢兢看着,想劝不知该说什么,可不劝她又实在怕娘娘这样。
陈皇后笑累了,有些疲惫地拍拍她的手,道:“别怕,你说这宫里不让人哭,难道还不人笑?我笑我这一辈子机关算尽太聪明,却敌不过人的偏心啊。其实也是,人的心天生就长偏了,不怪乎会偏心,只可惜我看明白的太晚了。”
“娘娘,您不要多想,还是顾着自己的身子。”富春跪在陈皇后腿边,语气颤抖道。
陈皇后一下一下拍着她的手,眼神飘忽,语气也飘飘荡荡仿若顷刻就会飘散在空气里。
“我这身子啊,顾不顾都是这样,有的人巴望着自己活得长长久久,万岁万岁万万岁,有的人却不看中这条命,什么时候给了都可以。”
富春一下子抖索起来,嗓音绷得很紧:“娘娘,您不要乱说,千万别胡说!”
陈皇后笑了一下,早已形容枯槁的容颜竟一瞬间显得绝美,她抚着早已泛白的鬓角,微微摇晃着身子:“怕什么,宫里谁不知道,没人敢说,我敢说!”
富春哭了起来:“那您也别说,千万别说,你不想想别人,想想殿下,还有几位公子和小郡主们。您不是最喜欢四公子吗,奴婢这就让人把四公子请来,让他陪着您。”
“你提乾哥儿做甚?”陈皇后有些不耐,又有些无奈:“好了好了,本宫不说了,你就别去折腾乾哥儿了,他今天也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