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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看了凤笙一眼,没有说话。
他来到床榻前,坐在椅子上,解开衣裳。
魏王果然受伤了,伤得还不轻,靠肩胛的位置上挨了一刀,伤口大约半掌来长,还在往下淌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你受伤了,还不叫人去请大夫。”凤笙说。
“我不能受伤。”
起先凤笙没听明白,很快就懂了意思,魏王说的是‘勾庆’不能受伤,即使受伤也不能给别人知道。
“他打伤了你,他本人难道不知道?”反正凤笙是不懂这些江湖、比武之类的事。
“他如果知道,我们现在不会站在这里。”
“那现在你的伤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扛着?”
“这件事就只能靠你了。”
……
魏王所谓的靠你,就是让凤笙给他上药包扎处理伤口。
这还是凤笙第一次做这种事,应该是说正面面对鲜血、狰狞的伤口等等,也幸亏她不是寻常女子,虽有点紧张,但还是很好的完成了。
凤笙把四处收拾干净,终于松了口气,乏意顿时上来了。
她去脸盆那儿用水洗了洗手,来到床榻前,将外衫脱了,从床尾爬上了榻。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在魏王面前做这些,也习惯了和魏王同睡一张床,人比想象中更有韧性,当面对不接受就死的情况下,所谓的礼义廉耻,不过就是张皮。
他睡在外侧,她睡在里侧。
嗅着口气里淡淡的血腥味,凤笙觉得魏王有点可怜。如果不在这里,哪怕是她受这样的伤,也会被人好好呵护起来,一日三餐换着法补,毕竟失血过多嘛,更何况他堂堂一个皇子。
如今却只能默默承受,还得接受她灾难式的包扎伤口,凤笙想起刚才在他胸膛上缠的乱七八糟的布条,心中有些羞愧。
“哎,我们就一直这么待在这儿?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你想我怎么打算?”黑暗中,魏王冷不丁说。
“堂堂魏王殿下肯定才智超群,还用得着一个小女子插言?”
魏王冷笑一声。
凤笙感觉有点冷,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她默默地心想,还是不要问了,这个人就是闷着搞事的人,他来这里肯定没有这么单纯,定有所谋,所以他肯定也早就计划好什么时候离开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凤笙的思维渐渐凝滞,人已经进入半梦半睡之间。
就在她即将投入周公的怀抱,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了回去,她睁眼就看见黑暗中一双蕴含着恼怒的眼睛,在她眼前灼灼发亮。
“你竟然睡得着?”
凤笙无辜脸:“那我不睡干什么?你也早些睡,睡一觉起来伤口就不疼了。”
她听到粗重的喘气声,好像是被气的,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嘴唇就被人衔住了。
她被咬了一口,很疼,还来不及让她痛呼,就被全部吞噬了进去。
口腔中全是酒味儿,还有血腥味。
她刚试着伸手想推他,想着他胸口的伤口,又换了一边。不过是犹豫这一瞬间,足够他做出很多事,然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就在凤笙濒临窒息的前一刻,魏王终于放开她。
她喘着气,像离开水太久的鱼。
“本王不信,你不明白本王来这里的原因!”
两人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所以凤笙只能和他对视,躲都没办法躲。
她心里突然好气,想不出自己为何要经历这么多事,她不懂她不懂她真不想懂,她就是想给她爹翻个案,为何都来逼她。
喘息之间,凤笙才发现自己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她有点窘,躲不开和魏王对视,她索性就闭上眼睛。这是怯弱、退让的表现,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当本王的王妃,案子我帮你翻。”
凤笙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睁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
她慢慢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为了一个女人,殿下惹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划算吗?还是殿下打算拿个无关紧要的人来糊弄我?”
魏王渐渐退了开,他坐了起来,看着凤笙。
凤笙本来不想起来的,但被这么看着太怪,便也坐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顿了下,她又道:“宋阁老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让两淮诸官都看他的面子。”
“那你知道你继续折腾下去,将要面对什么?”
她静默了下:“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依不饶?”
“我为何不能不依不饶?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吧,我知道这句话就是用来骗孩子的,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两淮弊政丛生,我能让当今下了决心来整顿,我不信我不能借万万人之上的那把刀,来杀这个一人之下!”
黑暗中,她的眼睛熠熠发光。
魏王竟然语塞。
过了会儿,他才道:“你在玩火。”
凤笙笑了一声,又躺回去:“我不是玩火,我在玩命。所以魏王殿下,为了不牵连您这位皇子,你还是离我远一些。您的心意我明白,但您想给我的,并不是我想要的。”
她动了动,翻了个身,面朝里。
魏王也躺下了,沉默笼罩在这窄小的方寸之间。
“那范子晋呢?”不知过去了多久,魏王突然问。
没有声音回答,直到魏王甚至恼羞成怒地猜测她是不是睡着了,一个声音响起。
“他不过是个傻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魏王和凤笙再没有谈论过这个话题。
两人都变得罕见沉默,即使说话,也都是说些不疼不痒的闲话。
魏王的伤口虽然深且长,但这种伤口其实是最容易好的,它不过只是一道,也不过换了两次药,就长住了。
一日,魏王告诉凤笙,让她晚上睡觉时听到什么动静别管别问,她就只当可能要发生什么事。
果然到了晚上,外面乱了。
凤笙借着窗子,只能看到远方有火光透出,隐隐地能听到骚动声。但这里,正确的是说这个院子里,却罕见的安静。
一直等到她都困了,不想再等了,上床继续睡觉。迷迷糊糊中,他被人抱了起来。她刚想动一下,被人按住了。
她被包在一件披风里,似乎出了门,借着披风的缝隙,凤笙看到院中火光大作,一队队甲胄分明的兵士,手持兵器,屏息而立。
她就这么被魏王抱着,走过很多地方,到处都是这种打扮的兵卒。凤笙猜测,魏王这是调兵把盐帮给剿了。
隐约中,他们似乎上了船,她又进了间房。魏王将她放在床上,让她继续睡,想着这里面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了解,不想坏事,还是老实着吧。
……
战船甲板上,站着两名铠甲铮亮的将士。
见魏王走了过去,其中一个拿手肘撞了撞另一个。
“你猜魏王殿下怀里抱得什么?”
“能是什么,女人。”
听说是女人,问话那个一脸诧异状:“魏王不是修佛,不近女色吗?”
“那谁知道,但我看从披风里掉出来一兜头发,肯定是女人,不是男人。”
“你说了等于没说。”
“行了,你好奇这些做甚,还不盯着你手下干活去。”
下了船后,凤笙就住进这栋宅子里。
她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总而言之很安静,下人也很听话。体贴周到,细心备至,从每日的饭食、宅子的摆设布置、丫鬟们的穿衣打扮来看,凤笙觉得这里是扬州。
即使不是扬州,也是附近。
他们回到了凡尘俗世之中,而不是还在那处不知名的岛上。
弄清楚这一切,凤笙来了精神。
她等着魏王出现,也好跟他说离开,可他竟一直没出现。而这些服侍她的丫鬟,虽然她要什么给什么,也让她去园子里逛逛,但离开这里是别想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身边都有人看着。
不知不觉,凤笙竟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
眼见魏王明摆着是想关着她,凤笙怒了。她不再沉默,开始发脾气,砸东西。可无论她怎么折腾,那几个丫鬟都是瑟瑟发抖看着她,看样子她们似乎是什么也不知道。
凤笙又让她们帮忙递话,可她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递,递给谁。据她们说,她们从人牙子手里出来,就来到了这里,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主人是谁,管事的又是谁。
又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凤笙带着丫鬟去园子里赏鱼。
这园子里有个很大的鱼池,里面养了很多锦鲤。
凤笙从丫鬟手里拿碎馒头屑,往池子里扔。
看着能照出人影的水面,她突然生了个念头。
凤笙跳下去的时候,其实是有计量的。
这池中水不深,她本身又会凫水,根本不会出什么事。可她没想到那几个丫鬟那么笨,见她落水了,除了慌得手忙脚乱,竟没人来救她。
不巧的是她为了寻求逼真,任自己往水下沉,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呛晕了过去,她太高估自己身体的素质。
不过这样也不是没好处,她醒来的时候,见到阴着脸看着她的魏王。
“你竟然敢寻死?!”
见他满脸暴怒的样子,凤笙心想不适宜蛮干,她想离开太硬了不行,只会把他彻底激怒。之前相处的那段时间,还是让她有些了解魏王,此人软硬都不吃,偶尔心情好了,还会吃点软。
她润了润唇,道:“我不是寻死,我是失足。不过也总算见到殿下了,还不知殿下何时让我离开这里?”
“你就这么急着想离开?”
“新政正到紧要关头,实在容不得我不心急。”
“不是为了范子晋?”
凤笙僵了下:“殿下为何总是提起范兄,他和我想离开,并没有什么直接牵扯。”
魏王没有说话了,只是看着她,目光翻腾,晦暗莫名。
突然,他似乎低笑了一声,口气满是嘲讽:“方凤笙,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凤笙下意识看向他。
“赌约的事。你是不是忘了曾经与我约定,成则握手言和,败则雌伏承欢。本王两次救你性命,第一次且不提,这次如果没有本王,你已深陷贼窟,自身都难保,谈何能做成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