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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宅庭院前——
“施宗主,请吧。”
唐海丰神色肃穆,正色摊手示意:“既是谈妥,希望往后我们长岭能与鬼冥宗不再有冲突,双方能和谐共处。”
“唐县令还请放心,奴家定会好好管教门内众人,不再生事。”施苒仪态优雅地执手欠身:“若县令再有何发现,便可派人前来知会一声,奴家定会严加惩罚,绝不轻饶任何一名弟子。”
“好。宗主也是个爽快人。”
唐海丰满意颔首,侧首再看向林天禄,恭敬拱手道:“林夫子,此次事端多亏您出手相助,为我长岭解除忧患。待事了之后,在下定会派人登门送上谢礼,以表敬意。”
林天禄失笑一声,回礼作揖道:“谢礼就不必了,唐县令还是多赠些抚恤钱财给那几位受难的县民,总归能抚慰一番民心。
还有金凤楼的楼主,季姑娘,她此次同样是出力不小,甚至还为保护县民而身受重伤,希望唐县令能好好奖赏一二。”
“季姑娘?”
唐海丰闻言微皱眉头,露出一丝复杂苦笑:“虽说近些时日那金凤楼的生意已收敛不少,但青楼之地,终究还是...”
“林先生之意,可并非让你宣传青楼之地。”
沙哑苍老之声很快从身后响起。
众人回首望去,就见聂清远正轻抚白须走来,沉吟道:“那季姑娘忠义双全、更有善心,嘉奖一二可并无问题。若因出身就将之小瞧鄙夷,岂不是失了民心?”
“聂老教训的是,晚辈铭记在心。”唐海丰哂笑一声,很快躬身行礼:“待处理完琐事,定会再派人上门奖赏,以表季姑娘勇武不屈。”
“既是言毕,便快些离开吧。”
聂清远微瞥来目光,与林天禄颔首示意一二。
旋即,他便冷着脸一摆手:“瞧瞧外头之哄闹,你作县令,可得尽快将安定之消息有序传开,稳住县内局面。”
“是。”
眼见聂清远与唐海丰二人暂且离开,林天禄这才转回目光,看向身旁随行的施苒。
“施宗主,可还有何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事,希望先生能代为传话一番。”
施苒脚步微顿,躬身垂首道:“前些时日,奴家对任姑娘犯了不少僭越之罪,让其吃了不少苦头。此番前来长岭,亦是要为任姑娘弥补一二,才能解奴家心中愧疚不安。”
林天禄笑了笑:“其实不必传话,你如今只需转身,便可见到她了。”
施苒神情一怔,连忙回身,就见任吟姗的弱柳倩影正在不远处的走廊,目光交错间,她朝着门庭外缓缓走来。
“施鬼主...或者,如今该称呼你为施宗主?”
任吟姗一袭洁净白袍烟纱,流露着浅浅笑意:“几日不见,你倒是瞧着与往日截然不同了。”
“任姑娘。”施苒眼中满是复杂,拂袖一晃,一柄锐利匕首当即被她递了出来。
“你心中若还有何愤懑苦楚,便用这柄匕首往奴家身上招呼便是。”
“哦?”
任吟姗随手接过匕首,屈指轻弹,银亮刀刃从鞘中露出一丝。
她似笑非笑地再度瞥来目光:“你是想,让我来泄愤?”
“任姑娘家境不凡、吃喝不愁,又有非凡修为,还与林先生熟识。奴家也不知自己究竟能作何补偿。”施苒弯腰垂首,卑微弱气道:“思来想去之下,或许只能让任姑娘打骂一番,以解心头之恨。”
“确实是个好提议。”
任吟姗红唇微扬,似露出一抹古怪笑意:“叫我吃了十天的苦头,若不让你尝尝代价,我心中确实郁结难消。”
“还请,任姑娘出手。”施苒闭上眼睛,默默等待匕首加身。
嘭!
但紧随而至的,却是胸口处传来的一阵闷疼。
施苒轻咳一声,踉跄后退了两步,再抬头之际眼中已是错愕:“任姑娘?”
本该捅入身体的匕首,如今正反手而握,以匕首刀柄相撞。
“好了,这一刀就算是结束吧。”任吟姗笑吟吟地将匕首重新收起,随手抛了回去。
施苒连忙接住匕首,仿佛不可置信般喃喃道:“姑娘这是何意?为何用刀柄...”
“我可不喜见血,打打杀杀之事更与我无缘。”任吟姗神色淡然,悠然笑道:“我知晓你当初所行之举亦非故意,再咄咄逼人也无甚意义。如今与其往你身上插上几刀,不妨好生劝导你几句,让你以后将鬼冥宗整治的稳当些。”
“好了,任姑娘既然不予追究,施宗主还是安心吧。”林天禄笑着来到二人中间:“但,希望施宗主也能记得任姑娘今日的宽宏大量,将来若再有相遇相见之时,可得多些敬重和关切。”
“...奴家铭记在心。”
施苒攥紧手中匕首,语气复杂地叹息一声:“奴家如今就不再多做久留,林先生与任姑娘就在此地留步吧。”
“好。”林天禄侧首瞧了瞧四周又渐渐围拢靠近而来的县民邻里,收回目光轻声道:“施宗主脸上的伤疤,可有愈合之机?”
“多谢先生关切。这伤...再修养数月便可痊愈。”
“那就好。”
林天禄笑了笑:“希望你往后再至长岭之际,无需再带着这幅面纱、也不会被百姓们人人畏惧记恨,能以真容坦然而行。”
施苒面纱下紧抿朱唇,幽幽轻叹。
旋即,她便看向长街上侯立已久的鬼冥宗众人,沉声喝道:“启程,至县城外再作等候。”
“是!”
望着鬼冥宗浩浩荡荡地再度离开,原本正在观望的县民邻里们很快露出惊喜神情,亦有不少人快步来到林宅门前,齐齐躬身致谢,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林天禄虽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耐着性子与众人寒暄起来。
再瞧瞧相随的任姑娘,刚想开口,却见其露出温柔如水的笑意,默默地后退几步让开位置,细腻眸光好似守望一般。
一同赶来的茅若雨等人见状也是无奈一笑。
看来,天禄一时可脱不开身了。
...
一时间,长岭县内外可谓欢声不息。
鬼冥宗臣服之事已不胫而走,短短不到一日的功夫就传至西马郡各地。
对于‘林夫子’之名,西马郡之人可谓如雷贯耳,如今得知凶名赫赫的鬼冥宗归心投诚,更是惊叹不绝、交口称赞,甚至在些酒馆阁坊内都开始传起说书段子,听得不少人都啧啧称奇,只觉这位正阳王的女婿可当真非同凡响。
只是——
如今在林宅内,林天禄正苦恼沉吟。
而在他身旁,还坐着茅若雨与任吟姗两女。
三人并未交谈细语,反而是齐齐看向庭院中央,面露古怪之色。
天色已愈发暗淡、渐至二更,家中不少姑娘们都早已回屋入睡,而眼下正孤零零站在院内之人——
赫然是那具绝美艳尸。
“确、确实是瞧着有些渗人。”
茅若雨微攥柔夷,悻悻然道:“午间之际瞧着还好,没想到如今竟是这般...”
话至当口,她一时也是迟疑难言。
她对于自家相公收下这具女尸,并无任何异议。
毕竟这控尸之法亦算阴术旁门一类,对此无需有何歧视鄙夷,只要妥善运用,与寻常术法并无区别,自然是欣然接受。
但在入夜之后,院内昏暗无光,这具女尸在走廊内一闪而逝、又或悄无声息地独自站立,着实是吓人一大跳。
不久前,她才刚刚被孤零零站在院内的女尸给吓得险些叫出声。
“家中藏尸,若叫外人知晓,大概也有些容易误会。”
身旁的任吟姗无奈一笑:“不知林先生有何想法?”
“此事,是有点头疼啊。”
林天禄挠了挠后脑,一脸的微妙纠结。
之前应承此事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深入细想。可现在,家中摆着一具尸体,一时都不知道该让其待在何处。
难道,待在屋里?
怕是更得吓人一跳了。
但要是藏在后院柴房之地,如此俏生生的模样,总归又有些...暴殄天物?
至少,倒是自家的娘子对此举有些感到可惜。
再瞧着对方的精致容颜,仿佛有种将其残忍抛弃般的奇妙愧疚。
“对了。”
林天禄脑海中灵光一闪:“这具肉身并无魂魄,所以才是一具无法动弹的尸身。如果,能在身躯内注入魂魄,是否能重新复苏过来?”
“注入魂魄?”茅若雨轻眨美眸,好奇道:“但相公不是说,这具女尸的魂魄已是自爆而亡?”
“是啊。”
任吟姗面露思忖之色:“若说院内,似乎也没有何人仅剩魂魄、不存肉身。哪怕是那位璇灵姑娘也已是得到了自己的肉身。”
至于她本人,在几年前就与尸身重融一体,这才有了晋升蛮境的资本。
“其实,还有一位姑娘仅有魂魄灵体。”
林天禄神情肃然,闭眼迅速沉下心神。
茅若雨见状很快反应过来,见一旁的任吟姗满是困惑,轻声解释道:“相公体内还寄宿着一位仙山之灵,名唤仙儿。其扎根于仙山之中,想来是没办法离开仙山太远的。但若有肉身相助,兴许便能随意在外走动。”
“原来如此。”
任吟姗这才恍然,略感惊奇地安静等待。
但在片刻后,林天禄睁开双眼,顿时无奈一笑:“仙儿姑娘虽是感激,不过她似乎并不喜欢呆在别人的身子里。往后若有何必要之事,她或许能出来瞧瞧,但现在...她对此并无多少兴趣。”
茅若雨温婉笑道:“此事倒不必勉强,那位山灵姑娘久居深山、性情淡漠,想来也不喜在外随意游荡。”
“这么说来,这具女尸还是只能...让其安静站着?”
三人面面相觑,倒是莞尔。
林天禄一拍膝盖,大大咧咧道:“罢了,站着便站着吧。待明日我再与家中两个小丫头解释一番,她们皆是聪慧懂事,应该能理解一二。
实在不行,再多瞧上十天半个月,总归会慢慢适应的。”
毕竟,这具上古艳尸本就姿容绝美倾世,单论相貌的话,可称得上是传说中的仙女,丝毫不逊家中几位美娇娘,终究还是有几分‘眼缘’的。
茅若雨扑哧一笑:“好啦,倒不必再纠结此事了。这几日奴家与与舒雅帮忙将其好好打扮一番、换上干净衣裳,瞧着应该不会太过渗人。实在不行,到时候让云姐姐收了去,以她的阴术本事,总该能应对操控自如。”
任吟姗也并未在此话题上再深究嘟哝,扬首长吁一声,面露几分悠闲惬意。
茅若雨转了话头,轻笑道:“任姑娘今日瞧着,气色可比前几日要好上不少。”
“在屋内懒洋洋的睡了几日,自然是恢复许多。”任吟姗眉宇间神色更显温和淡雅,感叹道:“况且此地生活甚是清闲舒适,与夫人们畅谈细聊,也是令人倍感欣喜。”
“任姑娘麾下不是有诸多姑娘们...”
“那些丫头,于我而言便如妹妹、女儿一般。”
任吟姗哑然失笑一声,侧首望来,美眸中似有星辉点点:“与茅夫人几位相处,倒是同辈的好友啦。”
茅若雨脸色微红道:“奴家瞧着任姑娘,倒更像姐姐似的,与家中的云姐姐有几分相近。”
“云夫人呀...”
任吟姗淡淡笑道:“我与之相比,可实在差之太多。”
“玥儿若是听见此言,想来也得高兴一阵。”林天禄耸了耸肩膀:“不过,叫我看来,你们各有风华绝代之处,怎能以高低论处?”
茅若雨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认真道:“相公所言不错,任姑娘与云姐姐性情各有千秋,姿容更是同样美艳绝伦,哪有何优劣。”
任吟姗忍俊不禁道:“你们夫妻二人,性情倒是相近些,刚才那幅思索表情可更是相似。”
林天禄笑了笑,比划起二人面庞:“算是所谓的夫妻相?”
茅若雨倚肩紧贴,笑吟吟道:“相公与奴家一样,皆是懂得爱惜美人。”
瞧着他们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任吟姗眸光愈显柔和,温软笑道:
“一段时日未见,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倒是愈发亲密无间了,瞧着便如神仙眷侣一般。”
茅若雨脸颊染上娇艳红霞,眼波流转间,蓦然探身牵起了她的冰凉玉手,柔声道:
“任姑娘,今日你气色有所好转,待会儿便与奴家在闺房内聊上一阵,如何?若感疲倦,奴家再与你一同歇息一晚。”
“这....”
任吟姗神情微怔,有些迟疑地瞧向身旁的林天禄:“先生,这会不会打扰到你们夫妻二人?”
林天禄刚想开口,茅若雨便红着脸小声道:“有云姐姐和舒雅在呢,可不会冷落了相公,今日奴家陪陪任姑娘也无妨的。”
她又微吐粉舌,似有羞涩般浅浅笑道:“况且,今晚也正好让奴家歇歇。”
任吟姗眼眸微睁,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林天禄。
“啊、哈哈——”
林天禄挠头讪笑两声:“明早你们想吃什么,我早些起床为你们准备一份。”
“相公照顾好舒雅她们便好啦~”茅若雨娇嗔般拂了拂他的胸膛,酥声道:“既是闺房夜谈,当然得亲自好生照料。待明早起床,奴家下厨为任姑娘准备一二就好。”
说话间,她还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仿佛有几分深意,嘴角笑意却更显温柔宠溺。
“既然如此——”
林天禄霍然起身,故作严肃地朝二人躬身伸手:“还请两位入寝歇息吧,让在下护送你们回屋。”
...
不知不觉间,闺房内暗香萦绕,已是灯火俱灭。
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茅若雨褪尽衣衫,仅着肚兜轻纱钻入床内。
二人秉烛夜谈许久,如今任吟姗躺于内侧,神色眉宇间满是困倦慵懒,浅笑着与茅若雨双手相握。
只是开口当面一言,就令茅若雨红了脸。
“茅夫人,今晚与我共寝,当真不打扰你们夫妻夜事?”
“自然不打紧的。”茅若雨脸蛋上满是羞红,眸光如水,细嗔道:“奴家之前的话可并非胡言乱语,相公他....可是体力非人,实在是磨人苦熬的紧。”
任吟姗听得美眸睁大,低声惊讶道:“真是如此吓人?”
“相公他次次都将奴家给....弄的神魂颠倒、仿佛飘到云端似的,奴家都担心自己哪天要失了魂、晕了头,得在床上昏睡个十天半月的。”
茅若雨羞赧低笑,悄然间凑近至耳畔,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两女哪怕入寝,依旧不知不觉间细声交谈不断。而任吟姗却是听得脸色渐红、似有惊讶错愕、亦有羞涩心颤。
夜色寂寥,闺房内却仍有暗语轻笑。
...
而夜至三更之际,即便是林宅也已是无声,各自卧房内众人安然而睡。
不过——
一缕涟漪,似在庭院内悄然泛开。
无声无息、更宛若碧波荡漾。
原本空无一人的宅院,如今却蓦然出现了一丝动静,仿佛浅浅脚步、又似衣裙摩挲之声。
以及,本该安静端坐在亭内的上古女尸,眼下已是摇摇晃晃地兀自站起。
她歪斜着螓首,双眸微抬,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瞳之中,如今正有丝丝异彩绽放,灵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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