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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渐正午,阳光更显怡人。
清幽庭院内。
两道身影正端坐对峙,手中各自握着黑白棋子,气氛平和。
树叶飘零,秋风在午间带来丝丝萧瑟微凉。
啪嗒——
直至落下一子,聂清河抚了抚白须,望着眼前的繁琐棋局,苍老面庞流露几分肃然。
如今两人早已渐渐熟络,他自然没再去自恃年长风范,而是全神贯注地品味棋局中的奥妙精髓。
无论哪一次执子下棋,心中都得感叹林夫子的棋是何等玄奥精妙,每每捕捉到一缕破绽,却又有层层叠叠的陷阱在后方等候多时,似天罗地网般掌控全局,当真是匪夷所思的棋艺。
林天禄摩挲着掌中白子,轻笑道:“聂老的棋,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
“为了能与林夫子好好切磋,老夫可是重新拾起棋道,好好在家中下了番功夫。”
聂清远扯动嘴角笑了笑。
只是,笑容仍有些僵硬。
毕竟...
他好像又快要输了。
守势渐颓,败相显露,再不过五子就要被彻底围杀,翻找不出丝毫破局之法。
...
“——哎!”
再下了几步棋后,他无奈放下棋子拱了拱手:“本以为难得努力钻研一番,至少能与先生杀上半柱香,但如今看来实在还欠缺不少。”
林天禄温和回礼道:“聂老技艺已至非凡,只是在下平日也有观摩不少棋谱典籍,倒勉强能琢磨出聂老的几分棋路。”
“老夫还是太过拘泥于形式。”
聂清远咂舌一声,心底也在思索自省。
不过他很快似有所思,面色古怪道:“林夫子昨日刚刚归来,是否知晓那金凤楼...”
“略有耳闻。”
林天禄干笑一声:“听闻那青楼还挺红火,尤其是隔江对面书院内的书生们尤为沉迷?”
“是啊。”聂清远抚须感叹道:“我那几位在书院内教书的老友,这几日都险些气坏了身子。
原本乖巧懂事的学生们,如今各个都往那金凤楼外面钻,哪怕没有入楼,也会抱着书卷跟楼内那些女子隔院念诗唱歌...实在伤风败俗。”
说到这里,他更是哭笑不得道:“当真不知这些学子读了诗书有何作用,反而成了他们谈情说爱的玩物。”
“老先生可是生气?”
“老夫...倒没我几位老友那般气愤。”
聂清远抚了抚胡须,呵呵笑道:“那些学子们皆年轻气盛、风流一些倒是无妨。就像林夫子您,家中那两位女子娇容足以称得长岭之最,更是气质不凡,如何是那些空有皮囊的风月女子所能比拟?
但你却能始终坚守本心、未曾荒废学识分毫,始终意气风发,足可见这男女情事绝非厌学颓废之借口。而那些书生,只是单纯沉溺享乐而忘了本职,颓丧了精神,终究得有人去好好敲打他们一番。”
这聂先生倒是开明,并不迂腐。
林天禄抿了口茶水。
昨日与金凤楼主略作叮嘱,想必往后她们能踏实一些。
“不过,此事老夫可得好好感谢林夫子。”
“嗯?”
林天禄诧异道:“聂老为何感谢?”
“自然是有关老夫那孙儿的。”
聂清远脸上露出几分开怀喜色:“书院风气内被金凤楼搅得一团乱,大批书生们都魂不守舍。反倒有几位书生能专心致志,毫无旁骛地研读书经、网罗题库作答,可算令那些书院内的先生们皆赞叹不已。
甚至已有几分大儒气质,让人惊叹万分。”
“哦?”
林天禄眉头微挑,很快恍然笑道:“聂老的孙儿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老夫才得好好感谢林夫子啊。”
聂清远正色作揖道:“老夫那孙儿一向桀骜随性,何曾能如此耐得住性子坐下念书写字,要是有那些莺莺燕燕的青楼女子诱惑在前,他怕是早已把持不住往金凤楼里面钻去。”
“而如今,他却满心豪情壮志,带着一腔热血苦读诗书,誓要将这天文地理、战略卷宗都研读倒背在心。”
聂清远感叹道:“这般发愤图强的劲头,老夫可是闻所未闻。”
林天禄略感讶然:“他如此勤奋,与在下又...”
“自然是先生当初赠予的诸多习题所致。”
聂清远一阵哈哈大笑:“那小子他就是犟脾气,越是比他聪慧博学之人,他就越是不服气。那书院内虽有不少青年才俊,但终究还太过年轻令他瞧之不上,但先生当初那番手段...可当真将他彻底折服。”
“如今他刻苦求学,当然是为了能有颜面与先生相见。免得拜访求见时一事无成、腹中无墨,要是被问起些许问题却茫然无措,怕是要丢脸至极。”
林天禄听得一阵哑然。
合着自己当初送的一堆脑筋急转弯,还有这种奇效?
“那...我过几日再准备一些?”
“咳咳咳!先生盛情,还先请等等!”
聂清远连连摆手,讪笑道:“我怕我那孙儿待会儿又受打击,还是先缓缓几日再谈。”
“好说好说。”
林天禄面露微笑:“在下如今其他不多,就是这些小习题不少。聂老若有需求,在下定然会早早奉上。”
“......”
聂清远苦笑道:“希望老夫那孙儿的自尊心还能坚持的住...罢了,我们还是继续下棋吧,今日可得从夫子手中学得一招半式才行。”
两人下着棋没过多久,门外却传来丝丝敲门声响。
“小生王秋,特意前来拜见聂老先生和林先生!”
聂清远眼神微动,朗声道:“进来吧!”
王秋?
林天禄转头好奇望了一眼,就见位纤细人影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内,拍抚长袖躬身行了一礼:“此行多有叨扰,还望两位能够海涵。”
“王公子随意找处地方坐吧。”
聂清远笑着摆了摆手,态度看起来颇为随意。
“是。”王秋微微颔首,而他再度抬头,看向林天禄的目光中仿佛带着丝丝异彩。
看见这熟悉的面容,林天禄讶然道:“你是当初那位在江盖县...”
王秋强忍喜意,躬身作揖:“林先生还能记得王某,小生实在雀跃万分。”
“王公子如今看起来...倒是清爽不少。”
“没想到二位竟早已相识?”
聂清远颇感意外,但很快失笑道:“好事好事!既然你们相互认识,老夫也不必再多做介绍。王公子若感兴趣,索性坐到一旁仔细瞧瞧。”
“是!”
见他恭恭敬敬地走来,林天禄疑惑道:“聂老,这王公子看起来似与你...”
“老夫几年前曾受王老先生嘱托,教导了王公子几年诗画,而他也颇有才学,年纪轻轻已是学艺不凡。”
“聂老先生过奖。”
王秋颇为谦逊。
只是他正开口间,却刚好瞧见这棋盘上的棋局,怔然片刻后,脸上不禁露出丝丝震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