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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竟知道妾身的身份?”
柳梦娇面露讶然。
但她很快回想起县内诸多传闻,不禁苦涩一笑:“抱歉,妾身差点忘了此事,让先生看了笑话。”
“无妨,只是略感意外。”
竟如此巧合地碰上了正主之一。
林天禄收起心中诧异,摆手道:“没想到县令千金竟是这艳红坊之主。”
如今回想,南丰县内人人都说这县令千金曾与普通人别无二致,但在怪病一场后便足不出户,或许正是在那时因意外而死,化作鬼魂?
而这鬼魂之躯,自然无法像往日一样随意抛头露面。
“先生还请不要误会,这艳红坊并未与父亲的县令职位有丝毫瓜葛。妾身也不曾参与县内公务治理。至于那些事——”
“柳姑娘的个人私事,我并未刻意打听。只是前来途中恰巧在灯街与洪公子遇见,这才留了些许印象。”
“洪公子在街上...么?”
提及此人,柳梦娇神色顿时变得略显复杂:“如此说来,他终究没能闯过家父提出的难关。”
林天禄尴尬一笑:“抱歉,柳姑娘还不曾知晓此事,请不要太过伤感——”
“不。”
但柳梦娇这时却摇了摇头:“先生不必在意。此事妾身早有心理准备...不如说,对于洪公子的落败,妾身心中更是安定不少。”
“呃?”
林天禄和华舒雅都听得一阵错愕。
这什么情况?
心仪男子与其缘分尽断,反而还露出释怀神色?
华舒雅满怀困惑,连忙道:“冒昧一问,不知柳姑娘究竟与那男子出了何事?”
“妾身明白姑娘心中不解。”
柳梦娇淡淡一笑:“实际上,妾身早已不愿与此人扯上关系。”
“为何...”
“如今这县内流传的流言蜚语,都说妾身与那洪公子情投意合,此话在过去或许不假。”
柳梦娇沉默片刻,继续道:“当初家父见我化作鬼魂而不能随意见人,常常在家中独处,心生怜惜,便想着在县内招收一名书生来陪同妾身读些诗书...当然,家父也存了几分招贤纳婿之意,毕竟妾身的年纪已是不小,同龄女子都早已结婚生子。”
她看了一眼华舒雅,眼神惊艳之余,也不禁感叹道:
“或许在姑娘听来太过可笑,但妾身也唯有这幅皮囊还算过得去。
而在与洪公子的相处中,他确实对妾身产生情愫,言语间皆在表达追求之意。近些时日更是在筹划着要上门提亲。”
华舒雅蹙眉道:“那为何...”
柳梦娇叹了口气:“但妾身心中明白,双方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妾身是鬼,而洪公子是活人,世间规则便注定了这人鬼终究殊途。更何况,双方未来也不会诞下子嗣,无法延续香火,万万不能走到一起。”
“......”
华舒雅愕然道:“但县民们不都说是柳县令——”
“只是妾身见洪公子如此情深意切,不忍直接开口拒绝,只能委婉表示,可洪公子却听信那些街坊的流言蜚语,误以为是家父从中作梗,有意拆散,反而令其提亲的决心更为坚定。”
柳梦娇语气平和道:“无奈之下,妾身只能与家父摊牌商量。
而家父虽然无奈,但也只能在妾身催促中拉下老脸出面干预,想让洪公子知难而退,可未曾想其如此固执,竟日日夜夜跪在县令府门前表达决心。最终只能放出险恶难题,便是为了能让他能顺理成章的脱身离开。”
“当然,家父心底或许还对洪公子存了几分希冀,希望他能展现出更多才华。”
华舒雅听得陷入沉默。
原来这对男女之间的情感早已破裂,反倒是被传作冷酷无情的县令大人,顾忌双方颜面故意当了回恶人,甚至还在有意弥补双方的感情裂痕。
林天禄沉声道:“如此说来,你早已知晓他不可能在书院雅会中拔得头筹。”
“妾身清楚洪公子的才华水准。虽值得称道,但放眼整座南丰县仍有些差距。这场赌约,洪公子本就必输无疑。”
“那从今日过后...”
“洪先生便要依言离开,不再纠缠。”柳梦娇轻声回应。
华舒雅忍不住问道:“柳姑娘当真对其无一丝情意?”
柳梦娇略作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洪公子谈吐文雅、满腹经纶,而且长相清秀。初时又与妾身相处颇为融洽,定然会生出丝丝情愫。但这一丝情愫并非世间所有,妾身知道若太过依赖这儿女私情,未来生活也定然不会美满。”
华舒雅难以理解:“明明你们双方相互喜欢,只要能携手一起,为何会有此担忧?”
柳梦娇露出端庄的浅笑,柔和道:“华姑娘年纪尚轻有所不知。
在逐渐深入交流中,妾身渐渐发现洪公子的性格太过偏执极端,屡屡放出刺耳难听的言论,与妾身当真有越来越多的意见矛盾。其内心秉性更是傲慢自私,这数月以来甚至都未曾多理会他家中的老父母,只是一味在与妾身谈笑风生。
那孩童般随意放荡的心性,若做情人自然美妙。但实在无法支撑起一个家庭重担,更无法起到作为父亲育儿的职责。
妾身并不是说自己有多么优秀,但洪公子确实不是妾身心目中丈夫的合适人选。这并非是靠一己私情就能弥补,更不是靠那三两句的情诗歌词。”
林天禄听得略感讶然。
眼前此女看起来虽然年轻,但未曾想竟这般成熟理性。
并没有因一时情愫就深陷情网不可自拔,在察觉到男方身上的缺点令她无法接受后,甚至极为冷静地做出取舍判断,有意断了这男女之情。
“妾身此举在先生眼中,可能太过冷血薄情了些,而断情之举又这般犹犹豫豫,耽误了洪公子这一个月以来的诸多准备。”
柳梦娇转回目光,轻声道:“事后,妾身会尽量弥补他近些时日的所有损失。”
“我并未责怪之意,只是姑娘的做法令我稍感吃惊”
林天禄却摆了摆手:“毕竟在如今这年代,能有姑娘这番魄力的女子着实少见。”
“先生...”
“这不是挖苦,而是当真觉得姑娘的决定值得赞赏,颇有那任姑娘之风。”
林天禄笑了笑:“只是还欠缺几分果断,如此拖延,对男方来说终究是场煎熬。若确信双方并无任何结果后,柳姑娘更应该当面果断拒绝,而不是一时心软做这些弯弯绕绕。”
柳梦娇睁大眼睛。
沉默片刻后,她这才感叹一声:“不愧是师尊之友,令人敬佩。”
随即,她十分郑重地起身行了一礼:“感谢先生谅解。妾身往后定然牢记教诲。”
“你能有所悔改自是好事。但也希望姑娘能依言为那书生带些补偿。”
“妾身明白。”
柳梦娇轻拢发丝,轻笑道:“好了,暂且不提妾身这些琐事。
如今趁着月色正美,就不打扰二位享用晚膳,接着好好欣赏舞曲便可。”
林天禄笑着拱手道:“那就多谢柳姑娘了。不过...”
他轻咳了一声:“那些女子起舞时,最好不要做得太过暴露。我身边的华姑娘还是清白之身。”
“看来是妾身唐突了,定会前去叮嘱。”
柳梦娇连忙告罪一声。
...
红衣女子悄然退去,雅间内随即恢复了安静。
林天禄侧头看向身旁的少女,轻声道:“华姑娘还对此事难以忘怀?”
“柳姑娘她对那书生,应该还留有一丝情感。”
“但她终究自己做出了选择,并非盲目。”
华舒雅略作沉默,心中同样在思索沉吟。
她敬佩那女子能果断斩情,孑然一身。但——
她也相信自己的双眼,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这些时日以来的朝夕相处。
“前辈,我定会一直与您携手相伴。”
她不由得脱口而出。
林天禄刚刚举起的酒杯当即顿住,略显愕然地看向少女。
华舒雅也是神情一僵,下意识捂住双唇,这才意识到不慎说了些奇怪的话。
“为什么会...不、不是,前辈还是先、先看着舞曲吧!”
她慌忙想要斟酒夹菜。
然后手一滑,酒直接洒在了林天禄的身上。
“......”
气氛,略显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