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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身穿便装仅带着小桂子,为了查看灵贵人究竟在干什么,弃了龙辇及一众排场,迎着午后挂在天上如火球一般的太阳,徒步往灵曦殿走。灵曦殿靠近整个皇宫的内宫墙,是离外宫城百花殿最近的两层宫殿。宫殿顶端铺满青灰色的瓦片,斜伸出的瓦片在地上投下了浓重的倒影。宫殿两旁种有柳树,盛夏季节,柳树婆娑着身姿,柳树上的蝉儿嘶声力竭的鸣叫着,掩盖了行人的脚步声。正殿的大门虚掩着,没有值班的太监守候。皇上和桂公公推开虚掩着的门,迈入殿内。殿内正厅中摆着一张楠木秦桌,桌两旁放着两把楠木太师椅,再无其他物什存在,给人一种空荡感。太师椅上正歪着两个身着浅色宫装的小宫女在打着瞌睡,一个头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一个勉强保持着坐姿,头如小鸡啄米一点一点的。桂公公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小宫女们没有转醒的迹象。桂公公又提了口气更大声的咳了几声。“去,一边凉着去,嗓子不舒服喝水去。再不行,王太医还在太医院,请药去。”两宫女维持原来姿势头都不抬,看都没看一眼桂公公,其中那个勉强有坐姿的宫女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语出不耐的说着。桂公公那叫一个气呀,脸色黑成了锅底。皇上却扑哧一声笑了,谁人见过桂公公吃瘪,哪个宫里的主子,宫女,太监不争着巴结他,今儿个遇到不待见他的人了。皇上看好戏的瞅着桂公公,这使得原本黑着脸的桂公公,更加如芒在背。
桂公公扯着嗓子喊:“大胆,皇上驾临灵曦殿,你等还不见礼。”“呦,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跑错地了吧。跑这儿来装神弄鬼,又想欺负我们是不是?皇上?在哪?我怎么没瞧见?”原本趴伏在桌子上的冬梅被桂公公阴沉沉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气愤的说着,而后装腔作势,一脸鄙夷的把头探出去,东瞧西瞅的:“皇上呢?皇上的龙辇呢?华盖,掌扇?你都变没了不成?说吧,又想到我们灵曦殿捣什么乱?我给你说,我们灵曦殿虽不受皇上重视,但好歹是皇上亲赐的贵人寝宫,不是来人就可以来欺负的。”冬梅面色不悦,插着手说着。“霜熙给两位爷儿,问安了。不知道两位爷儿来我们灵曦殿有何贵干,你们是那个宫当差的,可由腰牌证明?”霜熙毕竟曾是皇太后身边的宫女,现在的掌殿大宫女,施礼恰当,不卑不亢。她轻扯了扯冬梅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先要弄明白是什么人,何事情方可想出合理的对策呀。霜熙给冬梅使了个眼色。冬梅收起了彪悍样儿,垂手立于霜熙后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等待对方回答。
皇上心想,这两个小宫女与其他宫女不同,其他宫女见了皇上或是桂公公早下跪问安,哆嗦个不停,连句囫囵话都说不了。这两个宫女一个泼辣,一个稳重,还真是搭配的相得益彰。实际上不是她们不怕一句话决定她们生死的皇上,而是没有想到一直千盼万盼想见到的皇上会这样出现在她们面前。桂公公火了,他拔高声调训斥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你们主子呢?快叫灵贵人出来接迎皇上。你等到敬事房自行接受彭总管责罚。”冬梅刚要回嘴,一个青色身影“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冬梅还傻呆呆的看着小邓子跪在地上磕头,就被霜熙一把拉倒跪下:“奴婢该死,婢女不知皇上驾临灵曦殿,奴婢该死,望皇上恕罪。”后知后觉的冬梅和一直抖个不停语带颤音的霜熙不停的磕头乞饶。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桂公公,皇上金贵之躯驾临灵曦殿,你怎得不提前给本宫通报一声,也好做万全准备。你看看这不怠慢了皇上吗?是臣妾失职,臣妾不知皇上要来,未曾远迎,皇上勿责。你俩现在还不赶紧上茶,好生的伺候着,还愣着干嘛?”雨灵几句话,将过错归罪于桂公公,自己也担了莫须有的责任,维护了两个小宫女的莽撞。桂公公气的像青蛙般鼓起了眼睛,但碍于皇上在此,他狠狠的瞪了两眼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个小宫女,语气淡然道:“给灵贵人请安。”“桂公公有礼了。”雨灵站在那里,面色冷硬语气透出淡漠疏远,礼数周全的回礼。皇上非常好奇,一项待人冷淡的灵贵人却会为小宫女推脱罪责。
“朕,此次前来,是听说灵贵人多日未曾出过内阁,身体有恙,不知可曾请过医用过药?”皇上似若未见灵贵人的冰冷,自顾自的找了张太师椅坐下,问着根本没有的事。“谢皇上关心,臣妾已然好转。”雨灵顺着皇上编瞎话,谁也不去拆穿。雨灵猜不透皇上为什么会来自己的寝宫。所谓探病,纯属子虚乌有。而且现在各宫都为后宫惊现毒蛇一事而惶恐不安,皇上也应为这此事操心才对,怎有心情来这个被人遗忘了将近四个月的灵曦殿呢?难道皇上认为后宫毒蛇一事与灵曦殿有关?抑或他发现了我每日都到御书房看书?又或是他发现了我进宫的目的?一会儿工夫,雨灵小小的脑袋里转出了许多皇上来的目的。最后她轻甩了下头,管它呢,一切顺其自然。
皇上坐在太师椅里静默的观察着雨灵,没有漏掉她面部一丝表情,连雨灵轻微的甩了下头和稍颦的眉毛展齐,他都有捕捉到。他发现雨灵从一开始的防备到后来却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好似身前之人不是皇上,不是那个一皱眉一跺脚就可以要一个人命的君主,她好似已然超脱了一般。皇上很不喜欢这样的认知,他需要雨灵正视她,与其他嫔妃一般的瞻仰他,逢迎他,而不是这样无所谓。这样与众不同的雨灵不知道为什么激怒了皇上。皇上发狠的想,其他嫔妃都期盼着朕的驾临,你却冷冰冰,一副不待见朕,你无非就是想超脱出这后宫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亦或是有什么依仗让你有恃无恐。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要亲自将后宫这把火烧到你这里,我倒要看看你的依持究竟是什么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小狐狸看是你的道行深还是朕的手段高。
“桂公公,传朕口谕,摆膳灵曦殿,朕在灵曦殿用膳。”“是,谨遵圣谕。”桂公公一甩拂尘出去安排去了。雨灵满眼惊讶的看着皇上,纵使她千思万虑也没有想到皇上会留宿灵曦殿的原因。就在皇上和雨灵两人彼此思绪千转时,灵曦殿里的四个宫人可就忙碌起来了。有人急着收拾打扫殿阁,有人急着将消息传出去,有人急着到内务府采领皇上御用餐具,有人急着奔御膳房协助备餐。众人忙成了一锅粥。冬梅走在通往御膳房的路上,双手合十心想:上苍终于可怜我们这天天向它祈祷的人儿了,灵贵人这么好的人,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天降鸿运,我们今后再也不用忍饥挨饿,受人欺负了。
“皇上,这恐有不妥吧。”雨灵语气淡然的说着,没有泄露出一点点心中的愤懑。“恩?有何不妥?你不欢迎朕?”皇上故意拉下脸刁难到。“臣妾惶恐,皇上日理万机,怎可因臣妾而荒朝政?”“不碍事,朕终是要休息的。”皇上嗤笑的想:只是为探下你的底细,似乎你想的多了吧,你还没有这个能力让朕就荒朝政了。未免有点抬高自己了。雨灵一看用天下之事无以劝走皇上,她又说:“皇上,臣妾的灵曦殿简陋,您金龙之躯,怕屈尊了您呀。赵贵妃姐姐的永福宫、瑞妃姐姐的怡春宫,慧妃姐姐的怡慧宫臣妾去过的,臣妾认为这样的地方方可适合皇上您的身份,所以您看……”她话还没有说完,皇上接口道:“原来灵贵人是嫌灵曦殿简陋,比不过其他嫔妃的寝宫是吧?恩,这好办,小桂子,皇宫中可还有宫殿无人入住?赏赐朱环玉佩六副,象牙暖玉床一张,房内摆件十套,这样灵贵人可还满意?”皇上心想:本以为她会与后宫其他嫔妃有不同,还不是和别的女人一样,爱慕虚荣喜好攀比。她呢心机比他人深沉,借机索要。这与传闻不同,是故意为之还是原本就如此,朕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招数。
“皇上,宫中尚有多处宫殿无人入住,但灵贵人依其身份不适合入住。祖上定的规矩不可破。请皇上……”小桂子的话被灵贵人抢了去:“是呀,皇上,祖制不可废,灵儿在这里住着非常之好。”皇上略有不信的看了雨灵一眼,为她前后矛盾的说辞眼现鄙夷。灵贵人并没有听到赏赐而欣喜,也没有因推拒其它宫殿而不安,皇上考究的看了好一会儿,便不再就此话题继续。小桂子退回皇上身后伺候着。他也开始困惑起来,灵贵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冰冷?但是却对身边的宫女甚好。爱慕虚荣,喜好攀比?但是皇上的赏赐她却不以为然。藐视圣恩?可却礼仪周到,挑不出任何不敬不恭。现在桂公公终于明白了皇上的心理,那就好比迷雾遮住了眼,不将其看清,心里总有不甘。
雨灵没有在意坐在椅上的皇上考究的眼神,桂公公深思的眼眸,她兀自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本来今儿要去御书房看书的。自从上次御书房撞见皇上后,禁严了两个月之久,最近那些侍卫撤去,一切恢复原样。所以雨灵才敢有去看书,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今儿怎么天降霉雨砸着头,皇上就来灵曦殿了?怎么就非要在灵曦殿用膳就寝。这么一来,她以后就想再去御书房就要小心再小心了。因为成为众矢之的自己如不小心便会平白飞来无妄灾。想着,雨灵那个恨呀。她虽面色冰冷但此时内心的恨意已经通过周身加深的冰冷气息表现出来。皇上注视着灵贵人,发现她在离桌十五步远的右手边安静的站着,低垂的头不知道想什么。静默的气愤并未使皇上感觉不舒服,他注意的研究猜测着灵贵人。他奇怪的发现,灵贵人的表现并为使他生气,却觉得雨灵有趣,耐人寻味。祁皓轩突然发现自己的想法不似寻常。他将其归结为过度关注,好奇想揭开迷雾而导致大脑有点混乱。朕倒要看看和朕过招,灵贵人能走几步。
“呦,妹妹这里今儿好热闹呀,有什么喜事?姐姐特地来看望妹妹呢”说着,琴容华伴着脂粉香步入了灵曦殿正厅。她状似猛然看见就坐的皇上,赶忙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不知道皇上在此,多有冒犯请赎罪。”“无妨,不知者,无罪。”皇上示意琴容华起身。琴容华起身后抓住灵贵人的手亲热的叙家常:“我说今早儿,看见喜鹊朝着灵曦殿方向飞,莫不是就落在你宫中了?姐姐,这些时日没有过来看你,你身子骨好点了吗?你看这是我给你熬的滋补身子的药膳,趁热喝呀。”“谢姐姐。”雨灵冷淡的应了一声,霜熙欲接小荷递过来的药膳,小荷递出时一扭腕,使得霜熙没接稳,药膳全泼到了站在一旁的雨灵身上。“你个笨蹄子,拿个药膳都拿不好,要你何用。”琴容华怒骂小荷。小荷赶紧跪地叩首求饶。琴容华看都不看小荷一眼,关心的拿出丝帕给雨灵擦拭着衣裙,紧张的问:“妹妹,可有烫着?这么大一块儿都湿了,赶紧换一件衣裙吧。”“无碍,谢姐姐。皇上,臣妾告退。”雨灵依旧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让外人看了,只道这个妹妹的不近人情。皇上将这些稀松平常的小伎俩看的明明白白,他无一点破,这对宫廷中长大的他来说,就如喝白开水,日日可见。他点头示意雨灵可以离去。雨灵转身进入内阁,冰冷的脸上挂了笑容,她从没有这么感谢过这个从不来往的二姐。皇上看着娇弱惹人怜爱的琴容华,觉得冰山灵贵人远比现在眼前人看着舒服多了。“琴容华不进内阁帮忙吗?”皇上看着缓步走向自己的琴容华。“不了,妹妹自会处理的,我去了反倒人多手杂。我还是在这里代妹妹陪着皇上,好不输礼。”
“皇上,上次您不是还赞臣妾的琴技吗?不知何时有幸再为皇上献艺呀。”琴容华颦颦绕绕的在右边的太师椅坐下,双手绞着手帕,一副娇羞的样子,让人看了想到迎风招展的虞美人。皇上轻笑道:“琴容华琴技赏花当日略有耳闻,确是极好。他日一饱耳福。”琴容华听皇上如此一说,更加娇羞不已,心里却狂喜不矣。
“赵贵妃到。”小邓子尖细的声音飘进正殿。琴容华心想:她来干什么?莫不是得了信儿,赶来的吧。厅中人一齐看向外面。只见,严嬷嬷搀扶着身着柠檬黄襦裙,淡粉肚兜,盘起的云天髻仅插了一芙蕖初开玉钗的赵贵妃。几日不见,赵贵妃娴熟温婉的气质不复存在,一脸的蜡黄憔悴,身上平白多出几分病弱,惹人怜香惜玉。“臣妾给皇上请安。琴妹妹也在呀”“琴儿给贵妃姐姐请安。姐姐身子好些没?”“免礼”皇上开口说道。“谢琴儿妹妹关心,好多了。“说着咳了起来,严嬷嬷赶忙上前扶着她的背,帮她平顺气息。好不容易止住咳,赵贵妃四顾:“臣妾是给灵儿妹妹送每个月的例银的,灵儿妹妹呢?”“她在内阁换衣裙,姐姐呀,身子不好,就该卧床静休,少操劳呀。这些个琐碎事情,差个宫人□□就可以了。”琴容华关心的从严嬷嬷手中接过赵贵妃手臂,扶她在自己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赵贵妃一坐下就又咳嗽的喘不上气,严嬷嬷紧步走到赵贵妃身后又给她顺气。正殿上回荡着赵贵妃的咳嗽声响。赵贵妃喘着气:“不碍事的,灵妹妹寝宫前些日子支出不够,我怕那些个奴才办不好,故特意自己来办。”她转向皇上轻声问“皇上,上次之事惊扰圣驾,臣妾倍感内疚,多次想去赔不是,身子不好一直拖着,请宽恕臣妾礼数不周呀?”
皇上目视前厅一片翠绿的柳枝说:“赵贵妃操劳后宫之事,实是辛劳了。朕无碍,赵贵妃勿再自责。南侍卫已查清毒蛇一事,禀报于朕。毒蛇顺着宫墙爬入后宫宫殿之中,并非人为。发生的事情实属乌龙。赵贵妃多将息身体,早日恢复,让朕放心。后宫不可一日无人打理呀。”赵贵妃温婉的称是,眼里划过深深的伤痛和狠厉。
“你等姐妹,叙聊些家常,感情甚好。朕甚喜。朕只是途经灵曦殿,进来看看。小桂子,我们走。”皇上等了会儿雨灵,发现她有意不出来,他厌烦应酬这些曲意逢迎,带着伪善面具的妃嫔们,故先走开,等晚膳再来。“臣妾恭送皇上”赵贵妃在严嬷嬷的搀扶下带着琴容华福身。皇上走后少顷,赵贵妃咳嗽不止,严嬷嬷劝其回宫服药,故赵贵妃在严嬷嬷的搀扶下走了。琴容华一人坐在正厅喝了一会儿茶,带上小荷也不告而别了。雨灵从窗口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自己深深的出了口气,终于都走了。“主子,皇上走了,多可惜呀。要是这次主子抓住了机会,说不定会从此跃上枝头呢。”冬梅气愤的为自己的主子报不平。“跃上枝头先挨箭吗?你以为跃上枝头就会有好日子过吗?只有像现在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才会过的踏实呀。”雨灵给冬梅说着她不认同的观点。你想无欲无求的活在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想明哲保身,你想一生不要和皇家沾染一点关系。这仅是想法而已,没那么容易办到。早在十年前,命运的齿轮就已将雨灵推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后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