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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6——吃大鹅
老谭确实很重礼数,在他的调度指挥下,三路人马从不同方向朝滇池路汇集,等到了仙鹅庄的时候,这支吃大鹅的队伍已经壮大成了三辆车十一个人,其中一个管老谭叫三大爷的长发少妇,居然扛着七个月的身孕来陪马少校喝酒吃鹅。
不光陪客队伍浩荡,老谭还提前给仙鹅庄打电话预订了位置,所以他一下车立即冲过来一个姿色不错的小领班,搀着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埋怨他久不光临,害得她都快想死他了!老谭笑——天哪!他那张老橡皮脸居然也会笑!而且笑的还挺可亲,还挺幽默——老谭笑着解释,说不是不来,是工作太忙,东北四川昆明几头飞,天天在飞机上过日子,吃顿正经饭都没时间。那小领班急忙嘱托注意身体,老谭再笑,挺起伟岸的身躯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店。但身为白金VIP的他并没有预定环境优雅的VIP的包厢,而是直奔的宴会大厅就坐。他预订的台面不但人多吵嚷,居然还是临街的位置。一开始马小三不解,直到老谭像小学生背课文一样一口气点了二十几道菜,并用一再用睥睨群雄的傲姿扫视没点几个菜的邻桌时,马小三这才明白,这位谭爷他不光自己喜欢吃山珍海味,他还特别在意别人看着他吃山珍海味!
宴会开始,十一人的大场面,其中有七个半是来陪自己,又没有机会喝护胃的牛奶,这让主宾马小三马少校很是忐忑,他觉得今天晚上肯定是凶多吉少了,然而开席后不久他发现自己多虑了,简单互致敬意之后,他这个赝品少校基本上就透明了。不光是他,酒过三巡,甚至连单志远和晋胖子都被边沿化了,整个晚上都是这些陪客众星拱月般陪老谭畅聊他们的东机厂,回忆当年他们厂子红火的时候,多少人在严寒三九天排着队抢购他们的产品,笑谈当年耿直的云南人坐了一个星期火车不远万里赶到东北,却为一个设备指标被五大三粗的山东人打得头破血流。二十多年过去了,众人还清楚记得老谭为此事见义勇为,不但弹压了脾气暴躁的山东人,还带那云南人去厂医院缝了十二针,然后又领着他夜闯进计划处,硬是帮他抢了三套设备指标。
往事历历在目,众人齐赞老谭义薄云天,侠骨柔肠。
老谭腼腆地笑,挥挥手淡然地说:“人家千山万水到咱东机厂来了,个子小就要被欺负呀?那不瞎扯犊子的嘛!再说,这不是啥义气不义气的事,就是拉把手的事!”又说:“山东的老于其实也是朋友,那人是个好人,就是脾气太火爆,再喝点酒,脸红脖子粗的,我不去别人也压不住他呀——那不瞎扯犊子的嘛!”
回忆之后是回味,众人一起回味当年昆明办事处如何吃遍云南,有个小个子记性不错,像数来宝一样一口气数了十几家特色饭店,包括这家广东人开的烧鹅店,他声称早两年这都是他们昆明分厂的后厨。这一点马小三丝毫不疑,从老谭对这里菜单的熟悉程度和他一下车就有漂亮小领班亲自接驾VIP待遇来说,曾经辉煌的东机厂应该没少给仙鹅庄做奉献。
回味用了三瓶白酒,然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突然就骂上了,大家都骂,痛骂东机厂前三任总裁,说他们不但个个缺德无能,还都扯着犊子贪腐,最终导致几代人建立起来的工厂说破产就破产了——这就让马小三有点糊涂了,因为话里话外他听出来了,这一拨陪客都是总厂破产之后,从昆明分厂出去单干的,干他们厂的老产品,有开加工点做维护,有自己开门市买配件,似乎都干的还不错,听口气基本上都买车买房了,其中有位大叔脖子的大金链子都快赶上老赵栓狗的铁链子粗了,按说这小日子过的不错他们应该感谢那几个领导才对呀,怎么还骂上了呢?
这不瞎扯犊子嘛!
不管是美好回忆还是痛心疾首,总之晚餐的气氛是非常热烈的。吃到中间,老谭还特意为今天的主宾,他的小兄弟,前解放军少校,现ISO质量管控专家马小三加了两次菜。一众人从晚上七点一直吃到十点多钟,单志远看老谭的橡皮脸已是红光满面,知道他的酒瘾和马屁瘾都已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就悄悄把自己的钱包交给了马小三,示意他去前台买单。这顿大鹅不便宜,加上酒烟和海鲜差不多人均消费两百元,付完帐,单志远的钱包也就成了瘪犊子了。马小三想不明白单志远怎么敢拉老谭入伙干正经生意,这力度,啧啧,别说是老苏联援建的东机厂,也别说是以后做太阳能热水器,就是把比尔盖茨的微软拿过来,那也是破产的命呀!
带着对单志远的疑惑和同情,马小三回到座位上刚把空钱包还给单志远,老谭就劈头问他:“你跑哪去了兄弟,又上厕所呀?你这肾是不是不行呀兄弟?下回你来厂,老哥给你灌二斤拐枣海马酒,大理白族老中医给的方子,保证你喝了以后嗷嗷的!你这个年龄那还是小犊子呢,肾不好那能行吗?——这不瞎扯犊子的嘛!改天你来,老哥给你灌泡了三年的!”允诺完,老谭看了看杯子,矜持地环视了一下大家,举杯说:“来吧,同志们,杯中酒,喝完咱们散伙,好不好?”众人同意并集体碰杯,老谭又单独和马小三碰了一下杯,并非常抱歉地对他说:“小马兄弟,马少校,今天招待不周你多海涵,来日方长——好,来干杯,老哥敬你!”
喝完杯中酒,放下酒杯,老谭接过大肚子少妇递给他的餐巾纸——马小三是真心佩服,东北少妇真是生猛,这家伙扛着欧式面包一样的大肚子来赴宴,虽然她没喝酒,可她周围有七八个烟鬼在不停地吞云吐雾,这一晚上得吸多少二手烟呀,可她一声没咳。而且这一坐几个小时她也抗的住,还一直笑眯眯给老谭端茶倒酒,架秧子起哄,啧啧,以后找媳妇还得找东北的,不但个高眼大,肤白人美,而且皮实,真皮实!——老谭用大肚子少妇递给他的餐巾纸象征性地抹了一下嘴,然后回头用丹田之气声若洪钟地吆喝道:“服务员哪——结帐!”
这一嗓子足有一九十五分贝,震的整个大厅的人都为之侧目。伺候他们这一桌的服务员急忙跑过来指着马小三说已经买过单了。
“瞎扯犊子!他买什么单?这是客人你们看不出来嘛?谁让你收他的钱的?——瞎扯犊子,你赶紧把他钱给他退回来,小丽呢?把她喊来,怎么这么不会办事呢!这不是瞎扯犊子嘛!”老谭怒斥满脸堆笑的服务员,一口气用了三个瞎扯犊子,鼻子都气歪了。那个服务员倒也乖巧,笑一笑立即按照他的命令找领班去了。老谭扭过头又严厉地责问那个大肚子少妇的丈夫:“小伍子,他什么时候去的买的单?我怎么和你交代的?你看你办的点事——这不是瞎扯犊子的嘛!”然后他更加严厉地指责马小三说:“小马兄弟你啥意思呀?偷偷把单买了打你老哥的脸呀!你是看老哥的厂子破产了请不起这顿饭是吧!——你这不瞎扯犊子的嘛!”
马小三的小眼睛都惊到小腿子肚子上去了,这是大厅不是包厢,且不说已被暗授计议的大肚子少妇的丈夫,就只说这一桌子那五六个东机人,居然都是高度近视,居然没有一个人看见自己在收银台站了老半天?马某好歹也是一米八零的个头好不好,你们这太目中无人了,惹的谭总多不开心呀——这不瞎扯犊子的吗?——马小三急忙道歉,不好使,领班小丽赶来后又对老谭一顿温声款语地劝,老谭还是不能答应,他手脚麻利地掏出自己钱包,一口气拽出三张信用卡,挥舞着让小丽赶紧去刷卡退钱:“瞎扯犊子,不行,什么下次,我请客你收客人的钱,那像话吗?你赶紧去刷卡把钱给人退回来——这不瞎扯犊子的嘛!”
直到单志远微笑着承认马小三只是垫付,这顿饭由他公司报账,老谭这才强压怒火,在众人的劝说下揣好信用卡,指着单志远的鼻子不客气地骂道:“小单呀,我最烦你这个客气劲,你说我请小马兄弟吃个饭,你给我来这套!刚才小晋说的一点都没错,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弯弯道道太多,行啦,我也不说你了——这样吧,小丽呀,你再给我拿一瓶酒来,我给小马兄弟赔个罪!你也来敬一杯酒,别哧溜就跑哧溜就跑,我兄弟是解放军的少校,研究ISO质量管理的专家,大知识分子你知道吧,不是我领着你平常连面都见不着!”又对马小三说:“兄弟呀,我虽然没当过兵,但也扛过枪,文革时候我是俺们厂武装部的基干民兵——大哥看你喜欢吃鹅肫是吧?那就再来一盘,你还喜欢吃什么?……菜单,小伍子,把菜本递过来给马少校,来兄弟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点!”
于是,本以为战斗已经结束,今天可以囫囵个走出去的马小三马少校,义不容辞地惨死在了最后一瓶酒上,虽然没有“现场直播”,可回到家后那也是先搂着马桶睡了半夜,然后才爬到床上享受天旋地转的酒精快感——所以他认为倚老卖老是一种不恰当的行为,无论是在酒桌上逼年轻人喝酒,或是在小区楼下用“最炫民族风”提醒上班族起床撒尿,都是不恰当的。
应酬老谭虽然没有当众出丑,但单志远还是给了马小三三天时间,让他醒酒。因为和陈庆东那个土寇一起吃饭,没有一个清醒的头脑是非常危险的,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哪里下口咬你哪块肉!
那土寇,也是一个极其难得的人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