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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妹从沙发上的一大堆衣物里翻出自己的钱包。豪金色,上面还缀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上辈子她似被鬼迷了窍。迷了窍的喜欢这些亮、艳、嫩,据藏丽娟说“粉嫩可爱、轻盈亮丽”的颜色。那时候她年近三十,正恐自己的颜色被倏忽而逝的岁月带走。恐慌中,藏丽娟的进言好似她心目中的一道清流。潜意识里,她怕比自己更年轻的女性带走王二公子的心。所以,拼了老命的按照藏丽娟的进言,拼命往“年轻、嫩”方面打扮。现在想起来,何其可笑!她打扮的嫩了,也没见王二少对她多看两眼。实际上,上辈子后来五六年,王希庐几乎没往这里走过一次,来一次就跟她大吵一架,要么冷嘲热讽,两人和平相对的时间都少得很。他来,她就盼着,想要他给予点什么。他又嫌她艳,嫌她俗,嫌她要这要那。嫌她不如“海上殿堂”的姑娘们知人会意。总之,他们的一开头就是一个错。他是她算计来的,原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她将钱包打开,抽出自己的一叠钱——数了数。统共,也不过五六百。
上辈子这个时候,王希庐一个月定时给她四千。不多,也真不少了。记得今年是一九九八年吧。这时候的物价,可没有十八年后那么飞涨。五百块也可以买一大堆衣服。一千块就够一家人一个月的吃食了。按道理说,若她懂得节制,一个月吃饱穿好,还足足可以省下一笔钱,到年尾,也是一大笔钱,做个小生意什么的,绰绰有余。总比在人家家里讨饭吃好。可惜上辈子她光想着攀高枝了,想着自己是王家王二少明媒正娶的少奶奶。只动口不动手,少奶奶动什么手。什么打零工做生意之类的,想一想,也玷污了她“高贵”的身份。也不想想,她算什么正经少奶奶,也就是领了个证,还是在王老爷子的高压之下。然后王家的正经族人都没见全。王老爷子开始督着领了个证,后来也不管了。她这个“正经”少奶奶,就被弃置在一隅,跟王家本家之间,隔着三个城区的距离。而后来见识了王希庐对黎敏敏的追逐,王家对黎敏敏的对待,她才明白,什么叫“追求”,什么叫“王家未来的正经少奶奶”。或许在王希庐或王家看来,她只是不请自来黏在王希庐脚下的一块糖,黏上了,甩不掉。也就那么粘着。若有更好的人出现了,那是他想要的一个女人,也是适合王家的正头正经的少奶奶。于是,她这块黏在脚底的口香糖,就该除掉了。
她怎么就那么傻呢?
上辈子的于石梅,你怎么就这么蠢呢?
明知道自己是乌鸦,是想尽诡计落在彩凤窝里的乌鸦。彩凤们都嫌弃你。你就该堂堂正正走出去,做自己的乌鸦才对。至少,外面,还有你的族群。而你弄得上不上,下不下。最终被自己的贪欲心害了,被拐到黑街里,了此一生。多么可怜。害人害己。
还好,她可以重来一生。
上天,垂怜。石妹无数次感谢上天,自她醒来的这一晚一天起。她不明白上天为何会选中自己。或许在做什么实验?
但,她既有这个机会,她就再不会辜负这重来的,白白捡来的一生。
她要爱自己该爱的人,别辜负自己该负责人的亮亮。想尽办法惩治那些害过她的人,如若力不逮,那就远远的躲开。
这辈子,她要堂堂正正做一只乌鸦,而不是硬挤强攀,非要去做一只自己伪装不了的彩凤。
好了,回忆到此为止。她心想,从今以后,剩给于石妹的唯有光明,唯有未来。没有过去苦痛的记忆。
石妹轻快的吁了口气。将钱捏在手里。塞入裙子内袋。将那个花里胡哨的钱包,跟从前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塞在一起。寻思,哪天去寻访一下,若有什么爱俏的小姑娘喜欢这堆衣服。那就送给她们。也算彻底跟过去自己走歪的审美观道个别。
捏着钱包出门。下楼。冤家路窄,正好碰见上辈子她的“冤家”之一。遇长红。遇长红阴阳怪气的说,“呀,少奶奶上哪呢?怎么不遣个轿子来抬呀?还自己走路。啧啧。这可不适合咱们‘王二少奶奶’的身份。快不去告诉王公子,王公子怕不心疼。啧啧,啧啧啧!王二少奶奶是不是没新衣服穿了,怎么连过去的校服都翻出来了穿了?该不是失宠了,王公子不按时发银钱了吧?怎么会?咱们美艳无双的王二少奶奶怎么会失宠呢?”
随着她调侃,她身后一堆学妹模样的人,叽叽咯咯,笑得东倒西歪。
石妹无奈的看了下她。
她跟这遇长红。真是冤家对头。
上辈子在绿园大学,就是冤家对头。她属于贫民的那一挂。而遇长红属于小姐们的那一挂。
这绿源大学位于市区靠北,虽然地区不好,却是个实打实的著名大学。广收并蓄,相当的有名。所以学校里学生也鱼龙混杂,什么阶层的都有。那时候从阶层上分为了“贵族”和“贫民”两个阶层。贵族自然是王希庐、遇长红之流。据她所知,当时有点儿艳名的女大学生,都对王二公子有点意思。但大多限于“贵族”阶层。她这么个出身贫寒,连爹妈都说不清的贫民女孩,攀上了众多大学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王希庐,最终还设计的怀了孕,让王希庐不得不跟她结婚。别提多少“贵族”那个几层的小姐们气歪了嘴。那时候她们发起声势浩大的“驱逐下贱心机女于石梅”活动,倡导大学里的“贵族”女生们都不跟于石梅说话,孤立她,同时大肆宣传她的犯贱行为。当时上辈子的于石梅因为心虚,整整躲在家里两个月没有去学校,最终没有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并且连毕业证都没有拿到。现在想来,不是不遗憾的。
可惜她没有重生到那之前。而且,她已有觉悟,自己此次重生,就是为了来向亮亮赎罪的,所以,她心里也不算遗憾。
否则,若能选择重生的时机。她肯定选到认识王希庐之前。渴盼这辈子就没有跟王希庐有个接触。甘心当她老老实实的乌鸦。
可是,上天又凭什么让她重生了,还要让她选择时机?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惜福。石妹。
既然选择到这个时机。代表过去的许多行为,还是真实发生。过去的许多“冤家”,还是得陆续出现。你得赎罪。
说来也巧。当时王希庐买到这里的房子,而过了两年,遇长红居然也买到了这里。并且,还跟于石梅一栋楼。当时的于石梅,怀疑她是跟随王希庐的脚步接踵而来,因此,还跟王希庐闹一场,大吵一架。
现在想想,她有什么资格跟王希庐闹。王希庐的心本就不在她身上。是她强求了来。那有别人爱慕王希庐,也是王希庐的本事。她当时不拾掇自身,令自己也多几个爱慕者。反去跟王希庐闹,也是本末倒置。
遇长红居住在这里。她还在绿园大学当老师。然后绿园大学距离这里也不远。于是时常有过去的学姐学妹、新一届一届的年轻学妹们,上她这儿来。拜她的利嘴宣传,她们也知道了同一栋楼有这么一个缠着王希庐学长的“不要脸的贱货”。王希庐作为1998届最著名的风云学长,七八年后,无数新生依旧对他当年在学院内的风流韵事、以及大名惊叹不已。个个想一望王公子的风采。于是得知王公子的“老婆”住在这里,自然个个当她珍稀动物来看。依她上辈子的德行,自然能得到的大多是一阵感叹、嘲笑、讥讽。以及对王公子“居然娶这么个老婆”的不敢置信之意。于是大概是因为看了她上辈子的德行。这些学妹们,对自己能攀上王公子充满了信心。那阵儿,王希庐再也不朝她这里来,大概跟这些绿园女生们的围追堵截也不无关系。
她想想,上辈子她是怎么应对的?
唉,时间太久了。她觉得老得自己脑筋都快生锈了。几乎快想不起当年是如何应对遇长红的挑衅的。
对了,是“对骂!”汗……石妹也诧异自己上辈子怎么就有那么多昏招。她记得每次一遇到遇长红,遇长红必定冷嘲热讽。然后一般会有一些绿园的学姐妹们跟在她背后。她们也通常跟着冷嘲热讽,或者捂嘴讥笑。于是,上辈子的于石梅的怒火也被挑起。她自负美貌绝色,哪里肯让遇长红。于是胸脯挺得高高的,自以为是展示着自己无以伦比的惹火好身材,要让对面的一众儿“竹竿”眼酸一下。一边对骂。骂的无非是遇长红心怀不轨,警告她不要对王希庐有想法。他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而他的老婆,自然就是她,于石梅!
想起上辈子自己如一只斗鸡一般不停的捍卫自己这个“王二少奶奶的”名头,不停的为之正名。恨不得拿个喇叭,跑到整个长洲市最高的一百零一层建筑“101大厦”上面大喊:“我是王希庐老婆!明媒正娶的王二少奶奶。”她就好笑。俗话说得好,男人若承认你,不需你强调,他自会强调。他若不在乎你,你喊的再大声,旁人也听不到,他也不会在意。上辈子种种,分明就是她一个于石梅的独角戏。这辈子。可不能在这样了。
遇长红之流,完全不该是这辈子自己引来的敌人。该速战速决。充分释放善意。
于是她咳了一声,假装摇摇欲坠。两眼仓皇,弄出一个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指指头顶。“唉。对啊对啊。失宠了。瞧见这伤口了吧。就是王希庐推的,害我摔到地上,撞到茶几角上,破了口,还流血了。这一晚过去,我觉得我头晕。血快流尽了。我想我需要去医院,打个破伤风针,还要挂点输液,还要输点血。你快让开。若不让开,让我晕在这里。可就是你遇大小姐的责任。”
一边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朝遇长红倒去。遇长红本能的让开。她身后的女孩儿们,花容失色,也纷纷朝两边两列闪开。
于是石妹得以顺利通过。快走几步,很快不见了踪影。那被浅灰色裙装裹着的丰满秀丽的身材,一下子消失了痕迹。
女孩儿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遇长红则目瞪口呆。
怎么一晚不见。这于石梅改走无赖路线了?
还有她说什么?“王二少打她?”于石梅以前不是每次见到自己们,都恨不得挺起胸膛,高高挺起头颅,如同一只骄傲的小母鸡似得,恨不得每次都昭告天下,表示王二公子对她死心塌地,迷醉不已吗?怎么今日居然会坦诚“王二公子推她?”且不说那个平时温文尔雅,对女人从来都是微笑以待的王二公子居然会推人,让她有种幻灭的感觉。还是这个今日焕然一新,好似突然被摔破头壳,不禁不炫耀真爱,还示弱、还耍无赖的于石梅,令她觉得有种魔幻的感觉。总之,遇长红立在楼梯阶上,彻底的风中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