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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2
*
阴雨不断，晚秋的夜晚很清凉，蝉鸣声依旧清脆。
护士查房并下发药物，检查两人吞完后才离开。两人相视一笑躺在床上，在安眠药的催促下让段冉很快进入梦乡。
段冉趁他睡着去拿了早餐，餐盒上有贴纸，写着各自的名字。
她看向窗外，站了很久，直到腿脚麻木，昨日的晚餐上没有贴纸……
陈乐掀开被子，坐直身子揉眼，看了眼段冉，瞪大眼睛：“你站多久了？”
段冉将餐盒放在床头柜上，甩甩手：“也没多久。”指向餐盒，“看到你名字就帮你拿了。”
他笑着将手放在脖颈后面，“谢谢。”
粥有些凉了，有些粘稠，粥的上面盖了一层榨菜，剥开鸡蛋就着粥吃。
护士将几张检查的单子递给段冉，说：“今天下午一点电休克，等会去把这些单子上的检查做一遍，还有午饭别吃了，水也不能喝，治疗前排空大小便。”
段冉点头。
护士问：“你家人在吗？需要陪护。”
段冉低着头没说话，陈乐赶忙站起来说：“护士姐姐，她是我姐，我会陪着她的。”
“好，这方面你了解，等会儿带着她去做检查。”护士关门前又提醒，“治疗前记得解开衣带、领扣、取下发卡。”
看着检查的单子，血常规、血生化、心电图、脑电图、胸部和脊柱摄片。
她抬头，“陈乐……什么是电休克？”
陈乐怕她接受不了，隐讳地说：“你有什么难忘的记忆吗？或者……你不想遗忘的。”
脑海里浮现出的只有江澈，记忆清晰却又模糊，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他却深深刻在段冉骨子里。
她缓缓开口：“为什么这么问？”
他说：“简单地说就是你会忘记这些，并且可能造成失忆，当然失忆的概率很小，但你会遗忘一些东西。”
遗忘？
……段冉有些害怕，又有些惊喜，自我矛盾中，她不想遗忘江澈，但脑海里又蹦出另一个坚定的想法，她要忘了江澈。
段冉问：“你做过这个治疗吗？是否有效？”
当然没效果，他为了消除段冉的顾虑，说：“你看我现在阳光开朗，你说有没有效果？”
忘了江澈？段冉做不到。
脑海里有另一种对抗的声音，或是身体自卫，真的该遗忘吗……
“你能把你手机接我登陆下账号吗？”段冉解释，“你放心，我只是登陆账号，不会乱动你手机的。”
他将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拔下，递给段冉：“我信任你，要用直接拿就好，锁屏密码是——040520。”
“谢谢。”
他疑惑的笑笑：“对我不用说谢谢，我怕你谢谢说不完，变成口头禅。”
“你还王八念经呢……哈哈哈。”
他嘟着嘴，皱起眉头：“那我这王八真厉害……还会念经。”
俩人都被彼此逗笑，段冉登陆着微信账号，“行，你默认自己是王八了，我记住你了，王八。”
微信刚登陆，一连串消息提示音响起，红点占据整个屏幕，有好多通未接电话。
他想给段冉一些私人空间，看向门外说：“我先去活动区逛逛。”
“好。”段冉把消息往下滑，江澈的消息停在那一天，那天江澈给她发了三遍我爱你。
她在聊天框里，在打和删之间徘徊，终于她下定决心——江澈你会后悔吗？
消息未发送成功，醒目的感叹号让她心头一颤，心空了，拉黑并删除好友。
退回到界面，林卓打了很多通电话，这些天以来段冉没有想起王欣然，她回拨林卓的电话。
习惯的微信电话声，响了很久，在即将超时的时候，林卓接通了电话。
“段冉，你会后悔吗？”
段冉震惊，林卓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是巧合吗？
“后悔？”
林卓走在街上，逃避着什么，“不后悔来到这里吗？”
段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坚定的回复：“不后悔。”
林卓说：“你和江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件事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错，其实我是个很懦弱的人。如果当时她们欺负你，我能勇敢一点帮你就好了。”
“帮什么？我可不想把这些出现在我身上的灾难传给你。”段冉说，“欣然怎么样了？”
林卓眼眶红着，没说话。
“喂，还在吗？”
林卓憋住眼泪，仰头眨眼，笑着说：“欣然出院了，现在她在我身边陪着我。”
段冉得知王欣然出院，内心的结解开了一些，着急地说：“正好，你让欣然接电话，我想和她说话。”
……
“下次吧，欣然有些累了。”
或许有上一次，但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段冉已经离开临县，也没有了再回去的勇气。
段冉说：“那你替我向王欣然问声好。”
电话挂断，点开朋友圈，王欣然新更了一条朋友圈，一张四人合照配上文字——勿念。
时间是半月前。
照片里的四人洋溢着青春气息，笑得无忧无虑。
这是陈乐的手机，他信任段冉，任她随意用，还把锁屏密码告诉了她。而江澈却是……段冉克服内心的犹豫，决定做电休克。
陈乐推门而入，手里不知从哪弄来的娃娃，“娃娃送你，我们该去做检查了。”
段冉接过娃娃，反复看，对视间他笑了，“娃娃怎么来的？”
“啊……让护士替我买的。”他拿上检查单，“喜欢吗？”
段冉摇头，抚摸着娃娃：“眼光不错，但我不是很喜欢娃娃。”
他转过身说：“女孩子不都喜欢娃娃吗？”
陈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顾一切牵上段冉往外走，“我们得按顺序检查，接下来你就是公主，王子为您护航。”
“花言巧语。”
才没有花言巧语。
他陪着段冉做完所有检查，段冉一直很平静，没有恐惧，平静到可怕。
他陪着段冉，寸步不离。
段冉坐在走廊的座椅上，手心的汗液不停往外冒，她问陈乐：“你不去吃饭吗？”
“我去吃饭，你怎么办？”他摇头，“更何况我现在不饿，晚上多吃点就行。”
医生在走廊处喊着：“段冉哪位？”
段冉起身回复：“是我。”
医生拿出一张单子，招招手：“过来把知情同意书签了，然后去里面的床上躺着，衣带什么的解开。”
段冉照做，签完字后躺在床上，医生测量段冉的体温、脉搏、血压，数值正常后开始打麻药。
她看着白色的墙面，可能再次醒来她连陈乐都不认识，她反复在心里问自己，“真的要忘记江澈吗？”
随着麻药在身体产生反应，段冉闭上眼睡了过去，一滴清澈的泪水掉落在地面，那是最后一滴为江澈流的泪。
0405是段冉的生日，20则是爱你。
陈乐打开手机相册翻看着那仅存的几张照片，关于段冉的，虽然不是正脸，但却是惊艳他整个青春最炙热的暗恋。
——段冉，我喜欢你，但我没那个胆量，因为你值得更好的，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默默陪伴你。
*
王欣然因年纪过小，家里没有举办葬礼，她的姑姑和姑父将她安葬在了和王珍一个墓园里。
林卓喝着酒醉醺醺地来到公墓，一眼找到王欣然的墓碑，墓碑上冰凉的文字，黑白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王欣然在普陀山的自拍，林卓拉开啤酒拉环放在墓碑前，用自己手里的白酒去碰撞。
林卓抚摸着那张照片，近在咫尺但又远在天边，“然，我知道你不喜欢喝酒，所以在你生前没和你喝过，现在就陪我喝点啤酒吧，白的就不让你喝了，怕你在下面找不到回来的路。”
整个墓园很安静，只有林卓的哭声，少年的嘶喊痛哭，在墓园里化作了花花草草。
“然，我不会因此堕落，我要将重心放在学习上了，带着我们的希望上一个好大学，不能经常来看你了。”
周围的一切都变了，不同往日一片绿色，生机勃勃。现在的墓园枯黄一片，没有生机，墓碑前飘落着许多腐烂的树叶。
林卓喝得酩酊大醉，趴在墓碑前泪水溅落到墓碑上，当夜十点林卓才渐渐有了知觉，墓地昏黑一片。
那次他亲手把留给王欣然的东西毁坏，他按着地面支撑着爬起，往学校后面跑，铁网已经被学校封上。
林卓搬起地上的石头往铁网上砸，砸开口子后，他钻了进去，一路往那棵大树继续跑。
大树上的大熊还在，林卓想起之前王欣然画画的样子，他摸着大熊的眼睛，苦不堪言。
树底的树洞里还放着那个被砸烂的铁盒，里面的照片全被撕毁，当初一气之下把手机相册里所有的照片删除。
现在他只有眼前破烂铁盒里的照片，他抱着铁盒往回跑，他不知道当初王欣然在那片向日葵地睡了一晚上。
林卓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用胶带一点点将照片粘回原样，褶皱的痕迹，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重重给自一拳，嘴角流出血。曾经的伤害，现在即便是把自己杀了，也无法弥补了。
照片粘贴好后，林卓一张张拍进手机，随后将照片放进柜子里。
当初的稚嫩被这一刻的成熟驱赶，林卓成长了，王欣然的生命却定格在了那一刻。
王欣然用离开教会了林卓成熟，让林卓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让林卓带着自己的希望生活下去。
林卓擦着镜子上的灰尘，王欣然就在他身边，在他心底长出了花，美丽的向日葵。
“然，我好想你。”
“然，等我考上大学，带你去普陀山还愿。”
“然，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
“然，其实这些都是骗人的，我好想来陪你，我不想让你一个人，他们会欺负你吗？”
次日夜晚林卓死于交通事故，林卓家是卖海鲜的，当年林卓的父亲为了还债在当地菜市场卖海鲜。
当天夜里，林卓让母亲在家，自己陪同父亲去舟山进货，在高速公路上发生追尾事故。
货车车头被撞扁，俩人死在货车上，转向灯一闪一闪，他们变成了星光，归于尘土。
那一刻如果林卓还有一口气，他或许会说：“然，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