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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南挂断电话。
玻璃酒杯在酒吧暗昧的灯光下折射出光怪陆离的颜色，杯中还剩一半黄浊的液体，他面无表情地看几秒，仰起头一饮而尽。
季航早已喝醉趴在了窄窄的吧台上。
他收回目光，继续盯着面前空空的酒杯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给陆佳宁打电话。或者换一种说法，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到季航醉倒前含义不明的那句话后，给陆佳宁去了电话。
不过可惜，时间不对，接电话的人是徐翔。他说，她已经睡了。
费南确信自己没有错漏过徐翔电话里那一丝冷漠不耐烦的语气，换作平时，费南当然会觉得这很正常，任谁都不会高兴在半夜11点的时间接到打给自己女朋友的其他男人的来电。
但今天不同。费南也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同，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有了模糊的先入为主，尽管这份“先入为主”并没有经过任何渠道得以确认。
他稍稍扭头，看向早已沉睡不知所以的季航。季航的酒量一向很好，只是大概今天状态不对，仅仅喝了几杯，就失常地一醉不醒。
或许是他带给他的照片太过直白吧，他那么喜欢照片里那女生，不忍心看她受到任何伤害，更遑论这伤害是因他而起。
费南叹一口气，想起了季航刚刚看到照片时阴沉至极的眼神。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怒极的表情。
“陈曼希干的？”他当时这么问。
费南点点头，“你不用担心，”他这么回答他，“这件事我会想办法摆平。”
“你想办法？”季航嗤笑，“你要是真打算想办法，事情根本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费南皱眉，“你什么意思？”
季航没接茬，转而在他身旁坐下。吧台上摆着两杯威士忌，他拿起其中一杯一下子灌进口中。费南在旁边默不作声，端端看着他由激愤慢慢变为冷静的面孔。
然后他听到他长长地叹息的声音，似无奈，又寂寥。
费南心里不知什么滋味，突然就有些为他抱不平。
“你那么担心她，怎么早不去争取她？”他语气不太好，实则是怒其不争，在心爱的女孩面前，连句告白的话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季航却自嘲似的一笑，“你什么都不懂。”话音未落，已重新揽过加满酒的杯子，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费南冷冷地看着他，“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活该得不到她。”
“活该？”季航抬起头看向他，嘲讽般地牵起嘴角，“你知道什么？”他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才是当局者迷。”
费南一瞬愣怔，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快得让他连模样都无法辨清。季航自顾自地回过了头不再理会他，酒保重新将他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又乖顺地低头退到一旁。
费南无意识地捏一下手中的酒杯，刚想开口，却被季航冷不丁地打断——
“你知道记一个人九年是什么感觉吗？”他说，却并不看他，“她在记忆里一直都是17岁时穿着校服的模样，哪怕再见面她已经长大，你却能在重新见到她的第一眼，一下子记起过去所有的时光。你看着她冲你笑一笑，就会觉得，这九年，真是值了。”季航目光渐渐放远，像是掉进了回忆，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回忆。费南咽下已到嘴边的话，默默看着他，看着他表情憧憬、满足，尔后又一点一点变质，变得哀伤、冷漠，直至最后平静无波。
费南皱眉，不明白这种变化是为何。
季航终究是缓缓回过了神来。他晃动一下酒杯，想抬手送到嘴边，又猛地动作一顿，然后扭头，看费南一眼，执起杯子和他的轻轻相碰一下，这才重新将冰冷的液体尽数送入口中。
费南叹一口气，“既然喜欢，那为什么不去争取？我还从不知道原来你对待感情并不像对待工作那么有野心。”说罢，将酒杯凑近嘴边，缓缓喝下一口，任由余下的酒液在红绿交叠的灯光下，染成晃花人眼的迷离颜色。
季航默然不语，想起了那个经年陈旧的记事本，想起了记事本里，如歌如泣的九年青春。
他怎么不想争取？只是她也有一个九年，而他无力抗衡。
“没必要了。”他苦笑着摇摇头，感觉眼前突然有些恍惚。
费南不赞同，“你并不比徐翔差，多一点时间，说不定她会看清怎样选择才是最好的。”
季航没吱声，过一会儿，扭头看向他，眼底盛着他看不懂的情绪，“选择？最好？呵，”季航极短促地笑一声，“你从来都不用心谈恋爱，不会明白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费南说完便不再看他，季航眼里已有醉意。
“你这种人，”季航却大力地拍拍他的肩，嘴角扯起的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酒意上头，他凑近他的脸，口里喷出浓浓的酒气。他指着他继续，“你这种人怎么还会有人喜欢了那么多年呢？她不知道，你永远不会珍惜的。只是我还心疼，心疼她······”
费南脑中突然如一道惊雷炸响，强劲电流通体而过，他浑身僵硬。
季航已经慢慢趴倒在了吧台上。
他说，有人喜欢他喜欢了“那么多年”。
是谁，会喜欢他喜欢了“那么多年”······
又是谁，会让季航说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