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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巴黎用了半个多月,简珧办完所有手续,飞美国那天,是赵友明送他去的机场。
两个大箱子,一个随身背包,就是他全部的行李,与他三年前来法国时一样。
到机场时候还早,赵友明没有急着走,陪着简珧一块办托运。
简珧有一点心不在焉,搬行李时没注意砸了手,破了块皮,幸好赵友明昨天帮他塞了些药进行李箱里,创口贴也有。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赵友明嘴里唠叨着,蹲下帮他翻出创口贴,递过去。
简珧怔怔接过,不经意间又想起,三年前那个和他在街头打架,事后又气呼呼地帮他贴上创口贴的人,已经不在了。
“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见简珧包扎好伤口又低头盯着那处一直看,赵友明有一些担忧:“想什么呢?马上都要上机了,去了那边人生地不熟,你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别被人卖了。”
简珧勉强扯了扯嘴角:“不会。”
赵友明掏出笔和纸,写了两个电话号码给他:“这俩都是我在那边的朋友,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叫他们照顾着你一些,你去了那边可以联系他们,有需要找他们帮忙就是,不用客气。”
“好,谢谢。”简珧顺从接过,与他道谢。
赵友明还是很担心:“你这次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这个状态,失恋而已,至于这样吗?”
他本不想揭人伤疤,可简珧这副样子,谁放心得下,现在他要一个人万里迢迢飞去另一片大陆,这个状态,保不准路上要出什么事。
简珧回神,强迫自己摒除那些纷杂念头:“真没事,昨晚没睡好,上飞机睡一觉就好了,你说得对,失恋而已,不至于的。”
“没事最好,你啊……,算了,再过个半年一年的就好了,别想那么多。”
简珧垂眸点了点头:“谢谢。”
“走吧,去安检。”
起飞之前,简珧转头安静看向窗外,小小的机舱窗户只能看到外头一小片天地,三年前刚来这里时是什么心情他已经记不得了,他只知道,那时的他明明就不敢肖想那个人,三年过去,反而得到的越多,就奢望越多,如今不过是打回原形而已。
戴起眼罩,不再去想,他靠进座椅里,沉沉睡去。
这一程,简珧一直在做梦,梦到了许许多多早已模糊的往事,七岁之前的童年、从天而降的妈妈、第一次回姜家时的混乱、小时候总是欺负他的大魔王、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情窦初开的青涩和情不自禁,还有前头三年,他和姜淮心又苦又甜的生活。
他陷在这样的梦境里出不来,迟迟不愿睁开眼睛,直到飞机落地停稳,机舱里已没了别的人,空姐过来轻声把他叫醒。
简珧浑浑噩噩地摘下眼罩,怔愣片刻,抬手抹去早已淌满面的眼泪。
下飞机时,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玻璃廊桥外湛蓝的天,也不过十小时不到的飞行行程,他和姜淮心相隔的距离却已经越来越远,姜淮心、姜淮心……
姜淮心回到巴黎是在三个月后,他妈陪他一块来的,名义上他妈是来这边shopping,说白了就是盯着他,姜淮心也不在意,在简珧离开以后,他就完全不在意这些了。
他回到他们一块住了两年的家收拾行李,这里已经空下来,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全部消失不见,他们共同生活过的痕迹却没有那么轻易就能抹除。
墙角有简珧从前随手画下的涂鸦,颜色已经淡了,姜淮心的手指摩挲上去,眼睛又酸又胀。
阳台上的花草几个月没人打理,依旧顽强地生长着,杂乱不堪,像在等待着伺弄它们的人归来。
回国之前他拿回来的那张旅游宣传单还摆放在茶几上,说好的毕业旅行,到最后也没去成。上面还有他认真记下的备注和攻略,如今看着却格外刺眼,一字一句都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和自作多情。
姜淮心捡起宣传单,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最后一页页地撕下、撕碎。
出门时碰到隔壁邻居,是个十分和善的法国老太太,跟姜淮心说起,几个月前看到简珧拿着大包小包行李离开,还以为他们已经搬家了。
姜淮心脸上勉强挤出笑:“是搬家了,房子要卖了,今天回来把剩下的东西都收走。”
对方遗憾道:“以后有空再来,我烤饼干给你们吃。”
“好。”
下楼后,他将收拾出来的东西全部扔进垃圾桶里,原地站了片刻,不再留恋地转身离开。
阮芷芫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他赶紧回酒店去,姜淮心没有接,漫无目的地在秋风瑟瑟的街上转悠。
入秋之后这边的气温骤然降了许多,黄叶落地,处处萧条,姜淮心木愣愣地站在街头,恍惚间回忆起曾经有无数次,他和简珧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玩闹嬉戏,耳边似乎还能听到简珧带笑的声音,却再无以后了。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异国他乡,没了简珧,于他便再无任何值得眷念之处。
他知道简珧已经离开这里,飞去了大洋彼岸,只是具体在哪一座城市,哪一间学校,他哥没告诉他,他也不想问了。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追不过去,简珧不要他,他痛哭哀求都换不回简珧的心软,去了也无济于事。
他又恨又疼,恨简珧不信他,恨自己没本事,更心疼简珧的被逼无奈,他心里被挖空的那一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简珧曾经说过的报应,他如今终于真真切切地尝到了,他非但不是稳操胜券的那一个,在现实面前,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呆怔地站了许久,姜淮心抬眼,恍惚看到简珧出现在街对面的公交站台上,背着他熟悉的黑色双肩包,正戴着耳机低头听歌,在车子进站停车后从容地刷卡上车。
姜淮心微怔,倏然睁大眼睛,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反应,迅速追了过去。
赶在车门闭合前最后两秒,他冲上车,不顾司机大声咆哮要他刷卡,快步走向车尾。
“珧珧!”
姜淮心颤抖着声音喊出来,坐在后排的男生迷茫地抬起头,不解看向他,姜淮心愣在原地,那是一个和简珧有些像的亚洲男生,但不是简珧。
怎么可能是简珧,简珧早就走了,不在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了,他到底还在奢望些什么?
姜淮心失魂落魄地下车,恍恍惚惚间走到河边,再不能往前时,才停住脚步。
风吹水动,飞鸟掠过河面,远处隐约有笑声随风散开。
从前他和简珧时常会在天气好的傍晚,吃过晚饭后来这里是散步,偶尔搭游轮转一圈,又或是找个安静的角落偷偷接吻。
明明也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已经远得像是发生在上辈子。
在河边安静站了一阵,有鬓发苍白的老人过来,小心翼翼地劝他:“年轻人,想开一些,未来还很长,别做傻事。”
看着递到面前来的纸巾,姜淮心才惊觉自己已经流了满脸的眼泪,他苦笑了笑,与人解释:“我没有想轻生,我只是失恋了,有一些难过,谢谢。”
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姜淮心努力想挤出笑,不用看都知道自己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老人安慰他:“失恋不要紧,你还年轻,还可以再谈下一次恋爱,我跟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也失恋过无数回,痛痛快快地喝一场,大醉一回,醒来就都忘了,又可以继续去寻找下一段新恋情。”
姜淮心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有下一段新恋情,他才二十一岁,却觉得自己已经把这辈子的情动,都耗在了简珧一个人身上。
是简珧教会他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是简珧让他不再留恋那些没有意义的纸醉金迷,也是简珧让他尝到了爱情的刻骨铭心,有极致的欢愉,也有极致的痛。
“把和她有关的东西全部扔掉,一样都别留,强迫自己不再怀念她,很快,你就能彻底忘了她,相信我,这是经验之谈。”
“……我已经都扔了,”姜淮心哑声道,“什么都没留,没有。”
他说着忽然噤声,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一串钥匙,解下了系在上头的钥匙扣。
那是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年,一块去意大利玩,他死皮赖脸花两欧元买的,和简珧一模一样的情侣钥匙扣。
彩色石头制的夏蝉状的吊坠,即使三年过去依旧没有褪色,他很舍不得,这是最后一样他留有的和简珧有关的东西了。
“扔了吧,”老人劝他,“扔了就能解脱了。”
能不能真的解脱姜淮心不知道,可如果能不再这么难受,他宁愿扔了,就扔了吧,反正也是简珧不在意、不要了的东西。
短暂的怔忪后,姜淮心用力挥出手,钥匙扣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入河中,溅起一小簇水花,转瞬便悄无声息地沉没。
“啊——!”
他对着空旷的河面发泄一般地大喊,眼泪再次汹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