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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川府地区的村子里,村民们进行着火热的农耕,田间地头上,人人都在讨论着知州大人的新举措。
家里没有粮吃不起饭了,可以去官府申请借粮,家里急等着钱用,可以去官府申请借钱,春耕没有种子可以耕种,也可以先去官府赊欠种子,由官府给农民贷款、贷粮。
关键是利息还并不重,每半年取利息二分或三分,分别随夏秋两税归还。若是还不上,土地收归国家,本人根据借粮借款的数额,判罚多少年的徭役。
这个政策让一直处于被压榨阶层的农户们相当的不敢置信,但是大家都很兴奋,每日的新鲜话题都围绕着这个政策。
只是因为政策太美好了,反而大家更加疑惑,恐惧,深怕其中蕴藏着什么更大的阴谋,而不敢去率先尝试。
谢奕这边等了足足五天,推行的政策无人响应,就连农用铁质工具,也没有人申请租借,这么冷淡的局面,是谢奕始料未及的。
“唉……”
晚上吃着饭,谢奕还是在发愁这个问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也许是利息定的太高了?
不施行这项新政,谢奕还不知道,原来官府在农户们心中的信任度这么低,连这么优惠有力的政策,都要犹豫很久,无人敢尝试。
但是前期的投入他们已经付出了,川府官库的银两一半投入到购买铁质农具和购买种子中,另一半预备用作借款和够粮款。
因为本地所设官仓的米粮要用作储备,不能私自下发,所以谢奕特意还联系了本地的大商贾沈万春,费力的与他谈妥,将来以最实惠的价格从沈家的米粮铺子里购买米粮,以作将来农户们的借贷所用。
若是这项新政策在当地一直推行不下去,前面的努力付诸东流也就算了,到时候他自己怎么收场?
这件事已经上达天听,若是不成功,好好的为民办实事的新政策就会变成笑料,他以后在官场上还怎么混下去。
“吃饭就吃饭啊,干嘛愁眉苦脸的。”
陈芸看着谢奕一筷子夹起一根鸡髓笋里面的姜块,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食不知味的咽下去,有点无语的敲了敲他的头。
“我是真的愁啊……”
谢奕吃下去后才发现是姜块,赶紧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汤。
从年后开始,他的工作忙起来,体重也跟着持续下降,现在已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因为时常去巡行乡间,风吹日晒的,原先俊美白皙的肤色,也像是涂上了一层蜜汁般。
谢奕吃完饭后,回到卧室里,趴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像个慵懒的宠物般,依然在绞尽脑汁的思考每一个流程和细节,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才导致农户们丝毫对新政策不动心。
“不是朝廷已经批准你在川府实行新政策了吗?还有什么难题?”
陈芸坐在谢奕的身边,摸着他顺滑的发丝,不解的问道。
她是真的感觉谢奕竟然有工作狂天分,天天早出晚归忙政务不说,现在竟然还把工作的情绪带回家,他们都有五六天没有过夫妻生活了,这在之前简直是不能想象的。
以前夫妻生活最热衷的就是谢奕了,天天一熄灯后就泰迪上身,到处胡乱蹭着她,不断的毛手毛脚,像个小狗般粘着她亲不够舔不够的。
这才多久,他就已经把所有精力倾注在工作上了,回家要么睡的像条死狗,要么就在想别的,陈芸简直要怀疑自己魅力下降了。
“唔……”
谢奕听着陈芸的问话,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想想陈芸也不是没见识的普通妇人,有的时候他自己想不出到底自己是哪里出问题了,可能是只缘身在此山中,说不定告诉陈芸,她能够看出什么问题呢。
陈芸专注的听了谢奕讲起来政策施行情况,在弄清楚他的苦恼后,她简直要笑出来。
“这还不简单?没有人敢去借,你就找几个农户做托率先去做呗。城门立信没听过吗?仿效古风,如今农户们不信任官府,但是你只要让农户们亲身的体会到了好处,总会有识货的农户想要一试,这样才能一路顺利推行。”
陈芸不像谢奕想的那么远,而是从实际出发,看起来解决困难的手段灵活多变,比起谢奕想的那么复杂,陈芸更喜欢直面一个个问题,各个击破进行解决。
“啊?……”
这样也行吗?
谢奕有点惊讶,陈芸给他出的这个主意,他之前还真的没往这里想,只是想着怎么样改善政策,能够获取他们的信任,果然是一叶障目了。
但是,这样做不就是指使人弄虚作假,带节奏了吗?
“你管用什么办法呢,反正最终达成目的就好啊。”
陈芸撇了撇嘴,想起之前现代时的一句名言,黑猫白猫,能抓耗子的就是好猫。
实行一项新政策可不就是这样嘛,不管手段是什么,只要出发点是好的,最后的结果能够达到目的,就是好的办法。
谢奕犹豫了一下,最终觉得也还真的是这个办法更加省力。他从陈芸这边获得了灵感,顿时思路得到了扩展,心情一时间阴转晴了,翻过身来,抱着陈芸的腰把脸埋在她的小腹处开心的蹭着。
“阿芸可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谢奕心头一直压着的难题迎刃而解,整个人眼前的世界都亮了起来,也有了兴致,于是夫妻俩好几天没有进行的某项夜间活动,又重新恢复了起来。
第二天,谢奕又补满了血槽,重新生龙活虎的投入到新政策中去。
而京都里,则更是风云迭起。
江云哲骑着马刚出宫,狭路相逢,就迎面遇到了也骑着马带着几个人的沈穆清。
“江大人无恙否?”
沈穆清笑着抱拳,在马上坐的稳稳的。
“沈大人别来无恙。”
“听说沈大人刚从江南回来,看起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啊。”
江云哲穿着武将的皮弁衣官服,在马上也同样坐的身姿笔直,那张看起来显得有点稚嫩的娃娃脸上气势惊人,带着铸山煮海的锐气。
他的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沈穆清道。
“幸不辱命。”
沈穆清恣意的随口谦虚了一句,有点恶意的看着江云哲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动作,猜测着自己在这里再拦着江云哲一会儿,说不定能他回去,前几天才重伤的他,血就要渗透在战甲外面了。
之前江云哲暗中带人窥探恭王和江南那边的关系,像条随时要盯着人去咬的疯狗。
而恭王那边也厌恶盯着自己的江云哲,怕自己在江南联合当地豪强私自养兵的事情被他查到,就派出一群精心培养的王府死侍去刺杀江云哲。
恭王派出的七八十人几乎全军覆没,但是想来江云哲也不会太好过。
两个人你来我往间,沉默的彼此用眼神和气场厮杀着,都是一步不退的样子。
“可要恭喜沈大人,越来越受到恭王器重了,那么重要的差使都交给你去做。”
江云哲眉飞入鬓,冷冽如刀,面上的表情淡淡,他们俩谁不知道谁呢。
他知道沈穆清的意思,此时沈穆清他就在拖时间,知道他受了伤,存心不让他好过。
他胸肋间每喘一口气都疼的发麻,伤口处一直鼓鼓的刺痛着,但是这些他都像疼在别人身上一样,毫不在意,依然八风不动的骑在马上。
总归是皮外伤,之前他在战场时,遇到了不下几百次比这样的伤口更难受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忍忍就过去了。
江云哲的面色丝毫未变,只有额角仔细看,方能看出一点的汗迹,脸上没有血色。
他知道恭王派沈穆清去江南练兵,以及代替恭王出面,私下笼络江南的豪强。
江云哲早就知道,沈穆清若不是己方阵营的一员,就必然有朝一日成为劲敌。
而沈穆清听了江云哲的话,眼神也微微一暗。
他和江云哲分属两边阵营,彼此心中各自有数,原先还有点英雄惜英雄的特别感觉,但是现实如刀,容不得半点游弋。
两人互相对视良久,沈穆清率先转移视线,策马越过江云哲而去。
随着恭王越来越信任沈穆清,有些不能见光的任务就交给他去做,现在沈穆清自知已经深陷其中,再无脱身可能。
江云哲一路回到了西平侯府,这才把紧咬着的牙关松开,进屋后扶着墙站稳,铁甲下的衣衫都被血染透。
他之前摸到了一点恭王和江南豪强往来密切的消息,知道他们在江南屯了私兵,江云哲便悄无声息的也派人打探,寻找关键证据。
养兵要用钱的,江南再富庶,供恭王取用也必然是用了非法手段,恭王的不臣之心,几乎已经铁板钉钉了。
他之前也潜入过恭王府,想探听一二,但是王府内部守卫森严,人员戒备,他自己也勉强脱身,差点交代在那里。
恭王那里终成大患,江云哲如今已经被恭王视为眼中钉,主幼臣强,此时更不能胆怯,退一步都不行。
他受伤后依然若无其事的上朝,处理工作,也是为了以此震慑,毕竟皇帝刘瑞能用的人还是少。
不同于太后陈蓉手中的另一处势力,江云哲是贺将军亲自挑选,为刘瑞送上的一把利刃,他所效忠的人,唯有刘瑞。
宫里,刘瑞在围场中连射三箭,箭箭直入靶心,还年幼稚嫩的脸上,表情一片阴霾。
他的功夫都是每隔一日江云哲进宫指点的,加上刘瑞向来是用心的人,做什么都追求极致,因而身手在这个年纪来说,已经相当不错。
“陛下,您该歇歇了,太后娘娘命奴婢每刻钟都提醒您停下休息一会儿。”
刘瑞身边的黄门陈兴尽职的递上一条温热的帕子,提醒陛下道。
听到陈兴提起太后娘娘,刘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
帝王心术,坐拥这锦绣河山就要比常人多用脑子去看去想,至高无上的权利中揉碎了的,是最防不胜防的人心诡谲。
皇权是世上最危险的诱惑,这条狭窄的通天之路只容许一人经过,哪怕是至亲之人,也要退后一射之地。
接过黄门递过来的帕子,刘瑞想起母后最近的异样,将帕子在手心里捏的皱起来。
他小小年纪,在宫里需要依仗陈蓉这个母后,宫外能用的人也有限,更需要每一步都小心谨慎,不行差踏错。
下午,从围场回来后,刘瑞和往常一样去陈蓉的宫中拜遏陈蓉,进行每日的问安。
陈蓉知道这一两年刘瑞和江云哲走的很近,江云哲的来历她也知道,还算得用,能力和忠诚度毋庸置疑。
但是刘瑞自从在江云哲的指导下磨练功夫,相当的沉迷,每日除了听太傅讲课,都会花至少两三个时辰练武,陈蓉越来越不满意了。
大秦以文治国,在陈蓉看来,刘瑞的年纪尚轻,更应该跟随大儒好好学习经子史集,治国之策,将来亲政后才会成为合格的一国之君。
“皇儿,武力并不是世上最强的力量,你为君王,更不可逞莽夫之勇,不能沉溺武学而耽误正事。”
陈蓉劝诫完,又命人给刘瑞端来一碗杏仁露,自从有一阵刘瑞的饮食不安全后,他的吃穿用度就尽可能万分小心。
至今刘瑞也不会轻易碰别处的食物,尽管他是整个大秦最有权势的少年,坐拥天下,富庶四海,可是依然每日只吃最简单的时蔬。
“谨遵母后教导。”
刘瑞在母亲面前一向很乖,答应的也毫不犹豫,平时就让陈蓉甚少操心,此时陈蓉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多唠叨了。
只是看到刘瑞端过杏仁露只抿了一口就放了下来,陈蓉见后颇为无力的一叹。
刘瑞十一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不肯多吃东西,因而看着很瘦,身高抽长后更是整个人瘦成一幅骨架,面色终年苍白,一双眼睛黑黝黝的,似古井清谭。
要不是刘瑞学武身板还算不错,并不常生病,陈蓉更要担心了,只能想方为他寻最可靠的厨子,指望刘瑞能多补一补。
“这杏仁露最是养胃,母后身边的人亲眼看着厨娘熬的,皇儿放心再喝些吧。还有桌上的白灼莲心,几样你平日爱吃的小菜,多吃一点。”
像个寻常的慈母般,陈蓉拉过刘瑞坐在身边,为他劝饭。
莫名的,刘瑞想起再小的时候,他父皇还在世,他的弟弟平王也还在世,他们兄弟俩一起住在皇子专门辟居的城阳殿。
当时他和平王都是淘气的年纪,争执后被平王推倒摔伤了腿,并不太严重,只是擦破了皮,流了血,但是毕竟都是小孩子,刘瑞哭后平王也吓哭了。
在被母后知道后赶过来,刘瑞第一次见到她发那么大的脾气。
不顾父皇也在场,母后一巴掌摔在了平王生母如嫔的脸上,让她管好自己的儿子,还当场告诉刘瑞,若是下次有人再敢动手就让他狠狠的打回去,有事她担着。
如嫔的脸色很难看,在父皇面前细声细气的哭着,但是母后一脸无畏。
好在父皇觉得母后生气的样子更为火辣惊艳,这件事只一笑而过了,但是刘瑞从此更加亲近母后,小时候他觉得母后身边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这世上只她一人会无条件的爱他助他互他。
当初父皇大行,他初即位后,也是母后和他一起走过最初那段艰难的日子。
只是他们母子守望相助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刘瑞深色复杂的夹了一筷子莲心,勉强咽下,但是依然还是放下了筷子,再也无法咽下第二口。
陈蓉的面色黯淡了,刘瑞小小年纪胃口不好,吃不下太多东西,也是让人烦恼。
目前刘瑞虽然没有长成,也没有后宫,但是依然很忙,早上要上朝,下朝后跟着太傅读书,下午时候习武,晚上时候依然要埋头读书。
所以陈蓉劝了他几次,看他还是没有胃口的样子,就只能放他离去。
这个孩子走了,陈蓉又抚着肚子,摸着她的另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
恭王之事如同随时会掉下来的利剑,永远悬在他们母子欣赏。与其等到他羽翼丰满,最后做好万全准备再行逼宫,陈蓉决定利用先机赌一把。
若是赢了,她将踩着恭王减去的羽翼,扶着刘瑞踏上真正的皇权顶峰,若是输了,他们母子皆朝夕不保,失去一切。
陈蓉抚摸着纤细如葱根般莹白细腻的手指,指尖上精心养护着朱红色的蔻丹,日常置于金玉镂空而成的甲套之上,这双手呵护的如此之好,但是陈蓉透过剔透无暇肌肤,仿佛依然能看到上面粘上的洗不去的殷红。
她从来不是纯良无辜,攀扯着他人而生的藤蔓,反而她是更加凌厉的箭宇,一朝挽弓,箭无虚发,势如破竹。
甚至她如今的地位尊容都是她挣扎着一步步从后宫的修罗场拼杀出来的,她从不心软,也不相信救赎。五五分的成功几率,已经能够让她拼死一搏了。
刘瑞成长的很快,已经快十二岁了,等到明年他十三岁时,刚好就能成亲亲政,所以他们的计划必须要尽快的实行。
陈蓉已经为妹妹去了信,若是他们能赢,她就留下腹中的孩子,这辈子她总是为他人而活,最后一次,她想为了自己自私一次。
恭王于陈蓉而言,更像是一只失去控制的瑞兽,曾经他给她无边的慰藉,带着微光破开漆黑的夜,然而他只是星子,永远与她遥不可及。
之前的多年,陈蓉一直完美的做好避孕,恭王并不是那么容易失去防备之心的,所以才能让她找机会一次达成,如果说恭王完美的行事中有唯一的漏洞,大概就是她自己吧。
她以自己为饵,如蜘蛛般撒下了巨大又浓密的网,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较量了。
远在滁州的陈芸,正在清点着侯府为她送来的两大车各种吃穿花用的物品,长长的单子足足列了三页,蒋氏还专门写信嘱咐陈芸,为姑爷多多进补。
哪怕她在京都,已经听说了滁州的川府,谢奕正在搞一项从未有过的大工程,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因而特意送来各种药材,让陈芸做好贤内助。
而随着这车物品一起送来的,夹杂在货品中的另一封信,让陈芸则罕见的有点心神不宁起来,她看着兴奋地在身边绕来绕去的小初,垂头望了一眼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
不过,陈芸也没有辜负蒋氏的心意,让人专门给谢奕送去熬好的补品,暗示般的提醒他已经好久不见的娇妻等着他回家。
如今川府各种优良的条件已经不止吸引了本地农户的积极参与,田垄上忙碌的农夫们脚不停歇。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接下来大家就突然胆大起来,他们有的租借了农户开荒,有的借粮借钱,日子能过下去了,也就有动力劳作,期许着一个丰年。
谢奕更是忙的脚不沾地,一个月能有半个月的时间,是和属官们一起住在破破烂烂的府衙,就连其他同僚,也慢慢地从嘲笑和冷漠,转向热心帮助,一起行动。
大家都不是傻的,此事难行,但是一旦成功了,便是名利双收,铁板钉钉的升官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昨天晚上本来想换来着,睡着了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大家,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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