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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倔强的砖厂
坐下来聊了一会儿，小玖这才知道这家砖窑为何这么门可罗雀。
窑厂的老板是个好人，又深谙烧窑之道，年轻时候就带领一群兄弟盘下了这个窑口。
一路风雨，也曾经鼎盛辉煌过。那些工人，无论是做砖坯子的还是添柴烧火的，都是经验老到的老师傅。
也曾红火过一些年，巅峰时期这里还雇佣过二十多个年轻人来当搬砖的工人。
可惜，最终还是没落了。
小玖看着那摇摇欲坠的窑口和熏得乌黑却没有翻修的柴洞，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听孟来说，这里老窑厂的老板特别倔强，一直认为砖的花样不用多，结实才是第一位的。而且他一直认为，绝不能亏待了兄弟们。
这砖呐，质量一好就做起来比较麻烦，他们这地方对于砖的要求比别的窑口都要高出很多。要求一高，能做到的工人就比少。
这些年外边的砖瓦越做越花哨，很多雕砖繁复的跟山水画似的，那瓦更是如此，工匠们都在竭尽所能的炫技。
可他这里烧的砖瓦一却直都是秉持结实耐用的理念为主，花样比较少。
老板脾气又臭，仗着自己的砖质量好，不肯花言巧语哄着顾客。
这一进一出的，生意越来越萧条。而工人越来越少，只剩下那几个跟他打江山的老伙计，还守着这个窑口，不舍得离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离去了，也没有地方会雇佣他们。小玖又看了一眼，那弯腰驼背的老人，恐怕除了这里的老板，再没有人肯雇佣这个岁数的劳力了。
说老板是固步自封也好，是念旧守情也罢，总之这个窑口已经到了，基本上不生产新砖的地步。全靠着一些同样认死理老人儿，才能低价卖出一些过时花样的砖去，勉强维持这些人的生计。
她倒是相信了，这老板一定是个好人。
至少肯定不是一个奸商。奸商哪有这么笨的？
待到老板给她一报价格，她简直不敢相信。
简直低得离谱！
“这孟来呀，是个好后生。让他来干你家的瓦工活，基本上不会有一点的废砖瓦。”即使到了生意这么惨淡的时候，这位老板还是惦记着梦来这个吃不上饭的年轻人。
“这人哪，都是命。”老板啧舌说道，“我烧砖二十来年了，见过的瓦匠不计其数。也私下给过不少人回扣，但那些人的手艺……如果说是吹牛，那牛皮可也都破了。”
“唯有这孟来这孩子，年纪轻轻的，人又实诚，从来不跟我们谈暗杠。手艺又没话说，我们哥几个都觉得好。若不是养着他那么个叔叔，而是到大城镇子里面去，肯定早就娶上媳妇儿过上好日子了。”
小玖看着这些人，一个个都为了孟来义愤填膺的，可看着穿的都破破烂烂的，也不见得就比孟来强上多少。
也许应了那句老话？心疼穷苦人的，永远都是穷苦人。
“小九姐姐，你看看他这砖的成色。”孟来从那边堆得像座小山一样的成品红砖中拿出了几块，递到了小玖手上。
小玖手中一沉，心里中一放松。
这孩子确实实诚，没有骗人。
这砖块红彤彤的，虽然落上了不少的灰尘，可颜色和品相都非常的好，比她上次在李掌柜那儿看的，竟然能沉了一倍有余。
“这样好的砖卖这个价钱？你们不会赔吗？”小玖好奇的问着。
“唉……”老板叹了口气。
“不瞒姑娘说，这个窑口时间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过去虽然赚的也不多，但老哥几个喝口米汤糊口的钱还是能赚出来的。可连着好几年灾难荒，粮食的价越走越高，这砖的价格也却越走越低。”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什么都比不上一口吃的呀。”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不住的拍着。
“这些砖我打算都处理掉，兄弟几个分了。老哥几个劳碌一生，无论是治病还是买棺材，都得让人留几个子儿不是？”
旁边的招娣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老板的话触动了招娣的心弦。她又想起自己一路带着弟弟逃难的过去，不由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在此时，一碗温水放到了她的面前。
碗是粗糙的陶碗，大概是这个砖窑自己烧制而成的。
碗旁边是有些局促的孟来，他恰到好处的动作，打断了招娣的沉思。
“都过去了……”孟来的声音低道几不可闻。
小玖和老板离得并不远，可若不是她的听力最近加强，更加敏锐了，可能就无法分辨他到底对招娣说了什么。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只是普通的一碗水，连个茶叶沫都没有。可小玖却知道，那句“都过去了”，对招娣到底有多重要。
老板似乎察觉了，气氛有些不对，忙笑着脸又说起了起来。
“姑娘们也不必替我们悲伤。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我们能动弹的几个人，想再往南方走走看，那边遭灾少又繁华，说不定又能干出一番事业！”老板忽然站起来，一只脚踏在小马扎上，豪情壮志的说着。
老板虽然已经是一头花白的头发，他眼神中却闪烁出充满希望的光彩。
小玖听着他那一番豪情壮志的语言，一时之间竟也觉得自己胸中激昂澎湃。
连这么老的老头都对生活充满希望，她年纪轻轻的，又有什么可怕的？
然后她忽然意识到，年纪轻轻的只是辛小九而已，自己的心理年龄足够给这位老板当祖祖祖祖……祖奶奶了。
“咳咳。”为了掩饰自己起伏的心绪，她故意咳嗽了两声。
“我觉得你这儿的砖，我差不多都能包圆。”小玖拿出自己最近攒的银子，掂量了一下。
足有二十多量。
可她又看了一眼那座“砖山”，不放心的加了一句：“可能够吧……”
老板一时呆住了，就着刚刚还意气风发的造型凝固在马扎之上……看着好似一尊雕像。
“小九姐，你买这么多砖，也用不了啊！”
孟来在边上着急的说道。他看得出来，辛小九确实挺想帮这群有情有义，又坚守技艺的老师傅们的。
可……这么多砖，也不是个小数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