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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不是你的错
小玖很惊讶。但她其实并不是惊讶于招娣为了一顿饭就把自己卖了，灾荒年月的一顿饭和一条人命并没有区别。
她自己是体会最深的人。
她所惊讶的是，招娣讲述事情的过程中，话语里透出来的那股深深的绝望与悔恨之意。
这绝不是为了她自己，这个女孩儿受了太多的苦难，她早强迫自己的内心，用一种叫做“姐姐的责任”的东西筑起了铠甲。
“吃了饭弟弟是不是就好起来了？”小玖顺着她的话说道。她觉得招娣心里一定堆积了很多的情绪，想要宣泄出来。
“谁能想到那是我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李家收了我的卖身契，却不肯让弟弟一起踏进门口，那时的寒风足以冻死人！”
“弟弟身体太弱，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等死。弟弟求了我婆婆，让她把自己也一起买下。”
“我不是个合格的姐姐，我没有照顾好弟弟……竟然让弟弟失去了自由身……但是当时为了活命，我不得不这么做。”
“婆婆家并不想多这一张吃饭的嘴，我只能不住的哀求，只希望能让弟弟有一个容身之所，不要当晚就冻死。可能李家看弟弟是个男人，一定能帮她们干很多的活。于是答应说，只让弟弟进来避雪，却不肯给他食物。”
“我只好把自己的口粮偷偷藏起来，拿给弟弟吃，自己只喝凉水充饥。弟弟一定是看我瘦的太厉害，才会去……去偷李老爷子的饭食。”说到这里，招娣的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子不养父之过……小玖的心里忽然飘过这句话，可面对招娣她却又无从开口。
“被公婆发现之后，他也很后悔。为了还上欠着的口粮，弟弟参加了捕猎队。他说自己会给我打回肉来吃的……也会给我撑腰，就算我是童养媳，李家也不敢欺负我。”
“嗯？就是大山哥他们的捕猎队吗？那可是挺凶险的呀。看不出来你弟弟还有这种身手呢。”
“他哪儿有什么身手！甚至连体力都是里面最弱的。那次狼群围村……他就没有躲过去。弟弟没了以后。李家帮着收了尸骨……我没能保住我们高家的香火！是我没用！为什么活着的是我呢！”
说到这里，她不能再继续，仿佛多说一个字，都痛彻心扉的。
招娣说完就陷入了沉默中，仿佛耗尽了生命中最后一点火光，连眼神也暗淡下来。
小玖隐隐约约的想到那个李家的孩子，和小六子一样，被饿狼吃只剩下森森白骨。
最后草草的收了尸，不知葬在何处。
怪不得当时李家的人并没有太过伤心的表情，原来这孩子根本就不是李家的亲人，而是买来的童养媳的弟弟，只能算个累赘罢了。
一时间小玖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只是觉得，造成这个悲剧的可能并不只是狼。
如果招娣的家人不是那么宠着儿子，如果她不是把所有的苦难都揽到自己身上，如果她的弟弟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如果李家人再稍微心软一点，或者压根就没有这场雪灾……一切会不会就是不同的结果呢？
小玖恍然间也陷入那种愧疚的情绪中。可不一会儿她又振作起来。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再多的后悔，也都于事无补。
看来自己平时还是不能太溺爱青丘了。读书归读书，该干的活，这小子还是一点不能少。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弟弟，所以我活该挨打挨骂受累……”
招娣喃喃着，这是她的心魔。
“不都是你的错。”小玖让招娣靠着自己的肩膀，不一会儿那上面就湿了一片。
“你要勇敢呀。既然上天都没要你的命，那说明你这命还是有用的。你不能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到无尽的挨打中去呀！”
“你得为自己活着。”
说着小玖拿出了那一笸箩的菜，和一把锃亮的菜刀。
“来，我们开工了。”
小玖知道任何安慰的话对她都不会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可多赚些钱对招娣来说，是万分迫切的事情。有了钱，才有底气，起码就不会总挨李婶子的打了。
剩下的事情慢慢再说。
果然，交代了招娣活怎么干之后她注意力似乎转移了不少。
两人用净化后的水，把这些菜洗干净了。原本这两天在后院晒得有些蔫儿的蔬菜，在水里一涮，竟然又显得水灵了不少。
“把这些切成条，那些切成片。”小玖嘱咐道。
招娣，看来经常做厨房的活计，菜刀在她手中上下翻飞。不一会儿，那些菜就变成了长度相等的小条或是薄厚相同的切片。
“刀功不赖嘛。”小玖夸赞着。
她从屋里找来了几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坛子。虽然她觉得做腌菜的生意应该连坛子也统一下。可是问过杂货铺坛子的价格。她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就当都是限量款吧。她自我安慰的想。
小玖把招娣切好的菜，先在熟石灰里滚上一圈儿，这点石灰还是上次去矿场的时候顺便带回来的。再把裹了石灰的蔬菜，一层一层码放进坛子里。
先放上一层食盐打底，每往上放一层菜就刷一层不同的调料。
最后那些菜蔬码到了坛子口，小玖儿大手一挥，整瓶的醋都倒了下去。
“啊，这……”招娣儿看着倒是有些心疼。
“放心吧，赚的回来。”小玖说道。她本是打算还季兰生的人情，只给他家捎两包泡椒就算了。
谁想到让李氏这么一打岔，倒是想出了一个赚钱的好主意。
这些坛子运送到城里，耗费在路上的时间，可以把酱菜的味道酝酿的更完美。
现在就是不知道，季兰生这家伙说的话还有没有用了？
小玖想了想，从炕柜里拿过来一个油渍麻花的点心盒子。这盒子看着倒是很高档，只是这两天被人抓来抓去的，也显不出档次来了。
她从里面翻了翻，找出那封被油浸透了半张纸的信笺，弹了弹上面的点心渣子。
这张在外面万金难得一求的季公子亲笔书信，在这个破屋子里面。遭受的待遇。可比那些点心差多了。
应该没问题吧？小玖想。
两人忙活了大半天，她总是不住的让招娣多休息一阵子，招娣则总是默默的把活干得更好。
看着这一坛子泡菜，小玖心中很是有成就感。
“今天晚点儿回去，明天早点再来。”她对招娣说道：“过几天再陪我去一趟季家货栈，我顺便领你去散散心。”
“就跟你婆婆说咱们是去谈生意不就行了？”
小玖故意把一天就能干完的活，抻到了几天那么长，她想让招娣疲倦的身体多休息一下。
其实她很不想让招娣回到李家，那意味着无休止的打骂。可招娣已经在这住了一天，如果再不让她回去的话，李家那边可能要闹起来，那对招娣更加的不好。
更别说说自己家住着的其实是一屋子的妖怪……
招娣点点头，其实她还是很怕回到那个家里。但想到明天又能过来，心中还是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