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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风宴那日,是个难得清凉天,大片绵白的云一朵朵地点缀在天际,遮住了大半个日头,是以大家上赶子阿谀逢迎,都道平宁郡主福慧双修,挑了个极好的日子。
这一日,陈沅知早早地起身洗漱,原先挑了身素雅的衣裳,而后又记起什么似的,着银荔拿了件稍艳一些的罗裙,就连发髻的样式都差晚橘重新挽了一次。
“姑娘可是转了性子?”银荔去拿衣裳的时候正巧遇到同样讶异的晚橘,她捂着嘴小声地问道:“分明前段时间还不将闲风宴放在心上的。”
晚橘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光滑的铜镜上清晰地映着一张明艳动人的笑颜,她反复回想着她家姑娘近几日的言行举止,除了照常去进奏院当差,余下的时间大多在屋里写着话本子,并无反常之事。
这究竟是怎么了?
陈沅知见银荔迟迟未送衣裳,便透过铜镜瞧了一眼,这一眼,正巧撞见她们二人凑在柜子旁打量自己,她脸上的笑凝了凝,仿佛有什么事被撞破一般,慌神之下把才戴上去的步摇钩了下来。
“还不快些过来!”
银荔和晚橘也开始手忙脚乱起来,一时间知阑院传出了不少的声响。
“姑娘今日当真是好看极了。”银荔替她系着腰带,腰带圈圈束腰,勾勒出曼妙的身形。
陈沅知今日一袭翠绿色的罗裙,挽着百花分肖髻,发髻上斜戴一支梅花步摇,每走一步,都娇颤颤的,晃人心神。
换作之前,陈沅知压根不会将这些哄人开心的话放在心上,可今日不同,银荔的这句夸赞,她听进去了,并且大有喜上眉梢之意。
待她收拾妥帖,别院的二位姑娘也差不多妆扮好了。
闲风宴虽是文人雅士的盛会,但每年都会吸引好些名门贵女,除却吟诗作赋外,她们也各自怀揣着小心思,若碰着心仪之人,日后也可稍加留意。
陈容知一门心思想去闲风宴的缘由,便是这个。
是以今日她身着一身水蓝色的绣花裙,发髻上满是玲珑的珠玉翠环,妆面浓郁,额间贴着一朵扇形花钿,乍看之下,很是娇艳。
一旁的陈瑾知虽不比陈容知雍容华贵,却也是仔细妆扮过的。
见陈沅知从院里出来,陈容知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将眼神落在她的眉眼处。
她眉若远黛,一双杏眸水盈盈的,无需浓艳的妆容便可摄人心魂,饶是陈容知如何费心思,也只能得其七八分。
“姐姐今日倒也花了些心思。”她说话时仍旧夹枪带棒,半分未改,听得人浑身不舒坦。
陈沅知并未理会她,直直地越过,走向国公府的正门。
府外,陈宴俊正翻身上马,他今日身着月白色的长袍,发丝半束,一言一行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模样。可了解他的人都知晓,他在世家子弟中只能算资质平平,并无多少才气。
他的身后备着华贵的马车,陈沅知在银荔的搀扶下正要上去,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清晰可闻的轱辘声。
回身往去,马车上的人儿挑开帘子,双手抵着下巴趴在窗子上,声音轻快地喊道:“沅沅,上我这儿来。”
陈沅知定睛一瞧,原是定安公主的车马,她冲着马车上的人儿招了招手,无奈地笑了声,提着裙摆便往后走。
定安爱凑热闹,闲风宴这样的盛会,她定然是不愿错过的,二人原先说好坐着各自的车马,在平宁郡主的京郊别院外碰面,不曾想她耐不住无趣,在半途就将人接了上来。
陈沅知不好推拒,便只随她坐同一辆马车。她才坐下,定安就瞧出她今日有些许不同。
“我只觉得你今日有些不同。”
陈沅知垂着眸子,随意拿捏了个说辞:“许是没戴面纱的缘故。不过...”
她说话的声音顿了顿,接着从袖口处捻出一张轻盈的面纱来:“一会戴上便是。”
定安不置可否,却仍是顺着她的话问道:“为何今日还蒙面纱?”
都道国公府的嫡小姐花容月貌,一身冰肌玉骨。旁的姑娘恨不得生成她这幅面容,她倒好,每每都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瞧了去。
“今日宴上这么多世家子弟,万一碰上面熟的,将我认出来如何是好?虽说有皇上恩准,可我仍是不想惹这个麻烦。”
陈沅知在进奏院当差的极少有人知晓,是以她可仗着男儿装束无所顾忌地走街串巷。若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曝露了,虽有圣上的旨意撑腰,旁人不敢多嘴议论,可日后行事定会多有不便。
更何况,今日闲风宴,兴许还会遇见李缜。
以进奏官陈知的身份同他相处应是更容易些的。
后边的这些话她并未向定安提及,二人又聊了些最近的发生的事,直至马车停在了平宁郡主的京
郊别院,她们才止住了话题。
平宁郡主长她们十岁,却因寻不着合心意的人,至今未曾婚嫁。这事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定要被人当作是茶余饭后的笑谈。可平宁郡主的父亲于大燕有功,战死沙场后,皇帝特赐她郡主的称号,又赏了一座养神宁心的别院,有了这样的一层身份,旁人即刻转了话锋,皆道郡主特立独行,一片夸赞声。
这个时候,院外已聚着好些人了。
陈沅知和定安先后拿着帖子交给小厮,小厮并未一一对应人名与样貌,他只负责查验帖子的真假,确认她们手中的帖子不是伪造后,才恭敬地弯着腰将她们请了进去。
这是陈沅知头一回参加闲风宴,迈入门槛那瞬,她只觉得平宁郡主定是个顺着自己心意过日子的人。
她的别院不似官宦人家的府邸那般古板,前院花团锦簇,移栽了不少稀有的花木,一股馥郁的花香萦绕在鼻尖,周身都是自然的香气。
后院则大不相同,葱郁的树枝交错在一起,绿茵茵地一片,遮了好些光影,曲折的小径沿着流水通向幽静的长亭,长亭的石桌上摆着好几坛上好的美酒,是文人骚客吟诗作对的佳配。
陈沅知仰着脸感慨道:“这日子定是潇洒极了。”
定安点了点她的脑袋:“别想了,就你那点银钱,买不起的。”
她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辩驳,最后叹了口气道:“也罢,我们去别处瞧瞧吧。”
定安来过几回,对平宁郡主的别院也较为熟悉,她领着陈沅知四下闲逛,这一逛便遇见了那日在杏芳斋起争执的薛凝婉。
薛凝婉眼尖,一瞧是迎面走来的陈沅知,便记起杏琼斋买酥酪的屈辱。她扬了扬下巴,刻意快走了几步,直至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定安不知薛凝婉的事,二人之间也素未谋面,她有些摸不透来人的用意,给陈沅知递了个眼神道:“你们认识?”
陈沅知抬眸瞧了一眼薛凝婉,她也想过会在闲风宴遇见她,却未曾想如此之快。瞧她来者不善的模样,显然是连着两日都未消气。
“是薛太傅的千金,先前见过一面,也谈不上认识。”
定安点了点头,既无多大交情,见了面微微颔首也算是打过照面了,她脸色尚好,面带笑意地说道:“那我们走吧。”
薛凝婉见她们忘左一步走,也随着她们的脚步挡在她们面前:“那日兴琼斋若不是瞧在李大人的面上,我断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姐妹三人。”
不仅是个记仇的,还是个喜欢牵连旁人的。
听着她不善的语气,定安率先皱了眉头:“你这是何意?”
“无旁的意思。”她拨弄着自己新染的蔻丹,身子向前仰,凑在陈沅知耳旁,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道:“我都会讨回来的。”
说完便由身侧的侍婢扶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才听见“李大人”三字时,陈沅知就已逐渐敛起笑意,待她走后,面上更是无甚表情。
其实,就冲着薛凝婉在兴琼斋瞧李缜的眼神,便可猜出她的心思。
唯有在意中人面前,才会端出一副得体的举止来。
定安发现她的神色不佳,又回想起薛凝婉说的话,便张口问道:“你同她有何过节?李大人又是谁?”
陈沅知也并不打算瞒着她,将那日杏琼斋的事一一说来。
定安最是见不惯欺负人的把戏,听完薛凝婉的事,心里愈发不痛快:“方才就不该放她走。”
陈沅知笑出了声,环着她的手打趣道:“你要如何?难不成还将人扣下?”
薛太傅可不是个好得罪的人。
定安思忖了片刻,愤愤地嘀咕了声:“那也不能任由她欺了你去。”
“这不是有李大人出手相助...”
这话几乎脱口而出,她说完才发觉自己的语气过于愉悦,随后即刻止住了话题。
定安虽疑惑,却也没有接着往下问,这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时辰再晚些,院内的宾客愈发多了,耳畔笙歌渐起,是有乐人拨弄音律,闲风宴的氛围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
“银荔,二位姑娘还在做什么?”
陈沅知才同一位熟人寒暄完,眼瞧着往来之人愈加多了,生怕她们二人惹事,这才开口问了句。
银荔从她身后探了探头,指着不远处的凉亭道:“二位姑娘都在醉香亭同人攀谈呢。姑娘可要过去瞧瞧。”
出府前,老夫人才差屋里的嬷嬷过来叮嘱,说是府里的二位姑娘到底不及她稳重,要她稍稍提点着些。
眼下正瞧离得近,她过去瞧瞧也无妨。
“定安,你先四下逛逛,我且过去瞧一眼,一会儿再来寻你。”
定安原想跟着,奈何有认出她公主的身份的,皆缠着她,眼巴巴地上前寒暄。她分身乏术,只好点头应下。
醉香亭临着一池荷花,好些高门女眷围簇在一块,红飞翠舞,一片大好风光。
她们见陈沅知款步走来,先是窃窃私语地议论着,而后听闻她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又立马笑脸相
迎起来,拉着她说了好些话。
凡是上前寒暄的,陈沅知皆大方得体地回了几句。
方才离得远了,又有红木柱子遮挡,尚未瞧清凉亭上的一群人,直至走到陈容知跟前,她才发现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