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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洪浩回家,方强急忙把李瑞国所写纸笺给父亲,洪浩听说竟是从鼠洞找出来的,又见了李瑞国所写内容,也不由呆住了,心道:“造化弄人,竟至与此!”半天方道:“苏大人在狱中已快两月,如今找出这物件又有什么用处!”
方强忙道:“此乃证据,正可洗刷父亲的污名,也可打消王巩的疑虑。”
洪浩叹道:“我看王巩不是轻易动摇之人,我等解释再三,要信早信了,再说他也不全是为了这个要退婚,我猜他是为了不拖累柔儿。”
方强急道:“世人都道父亲为了讨好李定,将苏大人诗稿交出,如今不是可以洗脱了!”
洪浩叹道:“你道人心是轻易会改变的吗?听说此物从鼠洞挖出,人家会轻易相信吗?还不定编出什么新的流言,或者说是我故意编造也为可知。”说着摇摇头,又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已看透了,这事解释不清,再说朝廷羁押苏大人等,并非只为那一两首诗词,皇上如今亲自主持变法,正要给立威树矩,扫除变法的障碍,皇上如今不是当年的皇上啦,以前诸事与大臣商量,君臣共治天下,如今么,”他摇摇头:“要在以前,断不会因这几首诗就大动干戈。”
见方强沮丧的样子,洪浩温言道:“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件好事,我明天便去找苏辙大人,盼能打消他们的误解,至于其他人,由他去吧。”
方强道:“苏辙大人来京了吗?听说他才学人品不在哥哥之下,只是更少来京。”
洪浩道:“苏辙大人已到京中,正想法子营救兄长,苏夫人也来汴京了,大宋朝好在并无连坐之罪。”又问:“柔儿呢?她今日情绪如何?我真是愧对兄弟!”
方强道:“妹妹看着淡定,心里就不知道了,听说苏大人家眷已来汴京,她有个主意,想要去见一见苏夫人。”
宇文洪浩想了一下道:“如此也好,不管人家怎么想,咱们算是旧交,备上些礼品去看看原是应该的,回头我与你母亲同去拜访。”想要叫过徐氏安排一番,突然一阵晕眩,直觉浑身无力,嘴唇发白。
汴京宫城正南门叫宣德门,向南的大街,称为御街,两边有旧城和新城,向西是京城最热闹的大街,州桥一带最是繁华,尤其以夜市著名,朱雀门外的相国寺内每月定期开放贸易,青楼楚馆,茶铺酒楼,整日莺歌燕舞,往东稍冷僻些,有几家客栈,苏轼夫人王闰之几日前被允准进京,住在一家名为“端阳楼”的客栈里,虽然进出还算自由,但王闰之知道家人在开封府役严密的监视之下,此处离御史台不远,虽然京中苏轼好友颇多,但此非常之际,王闰之谢绝了别人好心的邀请,带着儿子苏过和家人住进了客栈。
天已黄昏,屋里光线昏暗,王闰之坐在二楼房间里,也不吩咐点灯,只是独自默默流泪,苏轼等人入狱已近两月,备受折磨,几位替苏轼喊冤的大臣也被牵连,连三朝元老欧阳修张方平等上书替苏轼求情,到现在也没有一点消息,难道丈夫真的难逃一死吗?
门吱呀打开,朝云蹑手蹑脚走进来,轻轻端来油灯,拨亮灯头,王闰之一惊,向窗外看看,叹道:“天又黑了吗?苏辙叔叔那边有信过来吗?”
朝云道:“没有苏大人的信,楼下来两个不速之客。”
王闰之嗯了一声,道:“什么不速之客呀?”
见朝云有些气哼哼的,王闰之奇道:“你这丫头今儿怎么啦?是什么不速之客呀?”
朝云道:“就是以前在徐州时宇文家的公子和小姐,在门外好半天了,要见夫人。”
王闰之哦了一声,朝云道:“我怕夫人见了添堵,只说你已经睡了,也不知这会子走没走。”
王闰之叹道:“朝中传言宇文大人把诗稿交给李定,才有今日之祸,又有人说并非这样,宇文大人乃君子,断不会如此害咱家大人,其实还是咱们大人说话做事不仔细,让人抓住把柄,他们既来了,且听听人家说什么,让他们进来堂屋吧,我这就出去。”
朝云道:“柔奴姑娘也罢了,婢子只不想见那个宇文公子,一副轻浮样子,再说夫人也累了,何必见这些人。”
王闰之叹道:“咱们在这坐着有用吗?不如见一见,至少得些消息。”
原来方强和柔奴从鼠洞中挖出那个布囊,见果然有李瑞国写的字条,两人都甚高兴,虽然难以解救苏轼等人,毕竟可证明洪浩清白,洪浩再三考虑,写信给大儿子宇文方勇,让他亲自去江宁找王安石,看这位拗相公肯不肯为昔日的政敌苏轼求情,又打听到王安国正在京中,他与王安国有些旧交,打算去找他通通门路,方强与柔奴却商量了找苏夫人,要为父亲洗脱污名,因此打听得苏夫人的住处,不顾天色已晚一路寻来。
见苏夫人和朝云下楼,方强和柔奴忙近前行礼,王闰之点点头,朝云却一直板着脸,方强不由发囧,在徐州时他曾冒失求娶朝云,如今再次见到朝云,只觉得她又长高些,更加丽色逼人,虽然只是苏府的一个丫头,然举止优雅大方,汴京普通官宦家的小姐也无法相比。
柔奴见哥哥有些怯怯的,心中有些奇怪,忙向方强使脸色,方强道:“冒昧打搅苏夫人,奉家父母之命前来问安,京城天气转冷,请夫人保重身体,早晚勤添衣物。”
柔奴忙把买来的糕点礼物递过来,王闰之点头道:“多谢挂念,你父母可好?”
柔奴道:“伯父惦念苏大人,日夜难安,本要与伯母前来探访夫人,却突然发了疾病,又因流言烦恼,最近不怎么好。”
王闰之知道柔奴意思,淡淡道:“若只是流言,由它去吧,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柔奴见苏夫人言语有礼,不由心中赞叹她的气度,恭敬道:“小女知道夫人的意思,但此次诗案,我伯父并无不是,苏大人赠予的诗稿被人拿走,我们全家都不知情,并无谄媚邀功之事。”说着便把李定之子李瑞国拿走诗稿,又在鼠洞中找到便笺之事详细陈述一遍。
王闰之听得惊讶不已,朝云更是睁圆了眼睛,方强听妹妹陈述清晰,忙把那张纸笺递上,王闰之看了一下,不禁叹道:“真是什么奇事都有!宇文大人饱受诽谤,令人同情,我自然会为他澄清,我家大人遭受牢狱之灾,看来是没有法子挽救了!”说完又有眼泪滚落脸庞。
方强连忙道:“夫人莫要灰心,朝廷并非铁板一块,父亲已经数次写信给王安石,盼他能出手相救,家兄也已经去了江宁,无论如何要见到王宰辅,听说宫里两位娘娘对苏大人一向有好感,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王闰之道:“谢公子全家好意,只是大人入狱近两月,虽然说情的人一直都有,只是皇上怒气不消,并没有听说有什么转机。”
几人默然不语,方强也不知如何再安慰苏夫人,朝云忽道:“柔奴姐姐,你不是与王巩大人定亲了吗?听说王大人也受牵连,现在怎么说了?”王闰之叹道:“王巩受牵连,你们的婚期要往后推了。”
柔奴忍不住掉下泪来,她也不隐瞒,直接道:“王巩以为伯父出卖苏大人,不愿再与宇文家结亲,前几天已送来退婚文书。”
王闰之与朝云面面相觑,不禁道:“这如何使得!待我有机会定要向王巩说明实情,不可辜负了姑娘。”
柔奴摇头道:“伯父道人心难测,再说他性情执拗,认为此事由我家而起,解释了也没有用。”
王闰之再次叹息,柔奴心中却道:“他若对我真心,必不会如此执拗,轻易便要退婚,太也无情!在男人眼里,兄弟是手足,妻子当真就是衣服吗!”
离端阳楼不远有家悦来客栈,客栈虽不大,倒也雅致整洁,此间往来各处方便,客栈临街开了饭铺,菜肴甚是精致。汴京的铺店都是闻鸡而起的,每天四更天便开始张罗各种早点,炊饼,糖糕,各色细点,还有煎羊白肠辣角,麻腐鸡皮、麻饮细粉,一大早来喝早茶吃早餐的人不少,有急匆匆吃完就走,也有慢慢喝茶细品的,几个伙计忙得不亦乐乎,一青衣汉子进来,对掌柜拱手道:“店家辛苦,给来五斤炊饼米糕,再拿些面汤,配些辣子。”
掌柜满面堆笑道:“好勒六爷,你先上楼,即刻给您送上去。”
那青衣汉子转身上楼,旁边一个喝茶的人道:“早餐也要辣子,怕是南方人吧。”
另一食客道:“听着是成都府路的口音,那汉子样貌粗壮,举止却有礼。”
掌柜的张罗着让伙计送去早点,一面搭话道:“那是自然,人家久在书宦人家,自然不会粗鄙。”
那喝茶人道:“你这店里住了大人物么?是什么来头?”
掌柜笑道:“自然是贵客,小店门楣生光了。”
那食客定要问是什么人,掌柜走过去,在他倆耳边轻轻说两个字,那两人神情肃然,点头道:“果然是贵客。”两人低低议论几句,一人道:“朝廷真会下狠手么?可惜了这等才华。”
另一人道:“皇上一向仁厚,不过那人得罪了重臣,听说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
先那人道:“大才子又怎么样,终究敌不过小人。”另一人道:“别乱说话,小心把你也抓进去。”
先那人笑道:“我连个小虾米都算不上,御史老爷们可没空理我。”
两人吃了饭刚要离开,却见两名文士过来,那两人人品样貌实在俊雅,大家不禁注目看时,一人却道:“掌柜的,济州来的客人在吗?我们前来拜访,烦请通报一下。”
掌柜的忙道:“敢问二位大名?”
一文士道:“你只说陈师道,晁补之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