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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李瑞国从宇文府中拿走苏轼诗稿,本待过几天拿古籍去交换,当时写了个便条给方强,方强有些吃醉了酒,回房见黄猫叫闹,拿了掸子赶走,并没看到什么便条,也不知此事,瑞国悄悄将诗稿藏在书房,隔天取出观看,喜不自胜,没两天被那个精的像猴似的刘师爷看到,悄悄拿到李定那里,李定皱眉看了一下落款,刘师爷摇头晃脑道:“苏轼却写得一手好字,苏黄二人名气大,有些道理。”
李定看看书法,却恨恨道:“可叹此人自视才高,目中无人,昔日侮辱我不为母亲守孝,若不是王宰辅一力维护,我必栽在此人手里,他屡次讥讽我靠巴结王安石才能升官,你看可有法子整治他一下,解我心头之恨。”
刘师爷一愣,苏轼诗文是好的,但李定才是他的主人,是他安身立命的靠山,他不敢再赞书法,将那书稿细看几遍,很快找出一个破绽,道:“要整治苏轼也不是没有办法,大人请再读读诗文,“迩来三月食无盐”,此处就可以做些文章。”
李定再读一遍,皱眉道:“这句话是牢骚之语,不过朝堂上反对新法意见一向很多,也有当面直言犯谏,皇上仁厚,也没怎么计较。”
刘师爷沉吟道:“朝堂之上直言乃是面对君主,苏轼写这些诗却会影响民意,如今王安石离京,变法之事由皇上亲自主持,苏轼写的诗直接针对皇上,只要收集到足够证据,不怕皇上不起疑心。”
他眼珠又转道:“只要让皇上疑心苏轼故意挑动民意,此事就有把握。”
李定轻敲桌子道:“苏轼言谈一向放肆,想再找几首诗却也不难,把那本诗稿拿来,定然还有可用之处。”两人在诗稿中翻了半天,果然又找出四句讥讽朝政的句子,李定大喜,对刘师爷道:“到集市上多买几本苏轼的书籍,搜罗足够的证据,此次定要抓住要害,给他些颜色看看!”刘师爷答应着,即刻出门去寻苏轼的书籍文章。
李定在书房兴奋地踱来踱去,转念一想,让人即刻叫了儿子来回话。瑞国一到书房就看到那张展开的诗稿,正惴惴不安时,李定淡淡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瑞国忙道:“宇文洪浩之子方强与儿子关系不错,这是他家所藏,儿子看书法不错,讨了过来,请父亲莫怪。”
李定道:“宇文洪浩倒也大方,这是苏轼亲笔吗?”
瑞国小心道:“正是亲笔,宇文洪浩与苏轼同在徐州为官,家中亲笔定然不少,儿子要了这个过来,打算拿些东西回赠。”
李定点头道:“如此甚好,君子不可轻易夺人所爱,虽是他愿意赠送,咱们也要有所回报,回头你把家中收藏的魏征谏太宗的书稿送给人家,别占人家便宜。”
瑞国大喜,他不敢说自己偷拿了诗稿,见父亲亲口答允,心中高兴,心道:“过几天马球会,正好去找朋友戏耍,有了这个古籍交换,宇文方强定是愿意的。”
还没等李瑞国把古籍交到方强手上,只两天功夫,京中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苏轼因诽谤朝政被逮捕,神宗皇帝亲自了下诏书,苏轼已经被紧急押送回京,众人议论纷纷,又有更坏的消息传来,御史们在诗中收集到足够证据,苏轼蛊惑人心,煽动百姓对朝廷不满,可能面临死刑。
宇文洪浩府里也得知这个消息,柔奴和方强都有些不知所措,苏轼是他们最喜爱敬仰的人物,在徐州时屡次相见,这位大人为政勤勉,开朗可亲,不知为何事竟然获罪如此,兄妹正议论间,宇文洪浩铁青着脸走进来,直接向宇文方强道:“那张苏大人的书法呢?你弄到哪里去了!”
柔奴方强都有些不明何意,方强忙道:“放在书房呢,父亲为何如此相问?”
宇文洪浩怒道:“去取了来给我看看!”
方强大为惊讶,忙去书房取那书法诗稿,见伯父脸色难看之极,柔奴心中惊疑不定,洪浩也不说话,只在房中走来走去,过一会方强匆匆过来回道:“奇怪了,明明放在柜子里面,竟不翼而飞了。”
宇文洪浩怒极,拿起桌上茶杯哐当摔在地上,又上前一脚踢倒儿子,斥道:“你这个不孝不义的东西,难道不是你送给了李定府中!现在全天下的人都道是我出卖了苏轼,你叫我脸往哪里搁,如何面对世人!”
方强莫名其妙,见老父气喘吁吁,一时也不敢申辩,柔奴忙道:“伯父息怒,方强哥哥做了什么错事吗?”
洪浩气道:“这逆子整天不务正业,净与些狐朋狗友为伴,早晚要害死全家了!”
听得这边吵闹,徐氏和府里众人都赶了过来,见洪浩拿了藤条连抽了方强几下,徐氏忙过去道:“老爷息怒,到底为什么打儿子?”
洪浩见方强和柔奴都是满脸惊疑,不禁长叹一声,道:“苏大人遭御史弹劾,李定拿出的证据之一就是那首‘乡村五绝’,那本是苏轼赠给我的书法,现在朝廷纷纷传言是我将苏轼书稿呈给御史,李定等人发现诗中有攻击新法之意,上报给了当今皇上,苏大人因此获罪入狱,还牵连众多人等,前些日子诗稿给了这个逆子,难道不是他拿给了别人!”
方强大惊,不由冤道:“儿子并没有将诗稿给任何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洪浩愈加生气,怒道:“难道诗稿会自己跑到李定手中?”欲要再打方强,一阵晕眩,不由跌坐到椅上。
一家人吓得不知怎么办,方强赌咒没有把诗稿给别人,徐氏忙上前劝洪浩道:“众人都知苏大人与李定不睦,方强一向敬仰苏大人,怎可能拿了诗稿给李定?其中定有缘故。”柔奴也赶忙说道:“那诗稿一直当宝贝一样收着,并没有看到哥哥拿出来给别人观看,难道有人偷偷拿走?”
这边徐氏又叫人去书房寻找,洪浩叹道:“不用找了,诗稿已经到了李定手中,众人亲眼所见,现在不管李定如何得到,外人总归认为是我为了讨好故意献出,如今再也解释不清了!”
方强道:“定是有人偷走了诗稿,儿子定能查清!”说着便要叫人盘查。
洪浩蹬着他道:“你当真没有拿出去炫耀吗?”
方强冤道:“没有啊,当真没有,那天看过后,便一直放在书房柜顶,没人再动过。”
徐氏柔奴也道没人动过那诗稿,柔奴忙道:“诗稿如何到李中丞手中,此事可以查清,到时流言自清,伯父不必太过着急。”
洪浩见柔奴说的有理,叹气道:“我道是方强拿出给了别人,他的朋友李瑞国乃李定之子,所以对他起疑。”方强一脸无奈,洪浩又叹道:“我受些冤枉是小事,只是苏大人因此获罪,此事如何了得?!”
徐氏见洪浩如此着急,不由嘀咕道:“以前就听说苏大人与李定不睦,若李中丞存心找茬,哪里找不到几首诗,再说诗也是苏大人自己写的,那又有什么法子!”
洪浩知道夫人说得也有些道理,只是心中难安,柔奴上来安慰伯父道:“伯母说的有理,苏大人因言获罪,决非因这一两首诗的缘故,侄女虽在闺中,也知道朝廷新法一直以来争议不断,两派互相指责,苏大人名气大,正好处在风口浪尖上,被人抓住了把柄,且看看朝廷如何处置,苏大人名望高,定有人为他说话,伯父先别着急。”
洪浩见柔奴说的有道理,情绪稍安,那边徐氏赶紧去询查家仆,却道并无其他物品丢失,看来苏轼书法是被有意拿走,问来问去,府中也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只几个至交好友来过,包括李瑞国,可若直接疑心人家偷了东西,也不好开口询问,查来查去毫无端倪,洪浩只得命全家人谨言慎行,不可再惹祸端。
宇文洪浩一家人为了苏轼入狱着急,不知更多的人将受牵连,王巩是最早知道朝廷要对苏轼下手的人,驸马都尉王铣与他关系交好,王巩更早从他那里得知消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一方面派了家仆直接赶往湖州送信,好让苏轼有个心理准备,一方面赶紧给苏辙写信,同样快马送出,好让他想办法搭救兄长,等送信的两路人马离开京城,王巩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了大忌,若是朝廷得知先走漏风声,必将严查此事,但愿这两路送信的人动作快些,不要被御史台的人察觉。
王巩返回家中已近酉时,晚饭尚未开出,走进父母所住的中院,问安完毕,见母亲出门安排家事,王巩踌躇一下,对父亲道:“朝中出了一件大事,李定弹劾苏轼讥讽朝政,皇上发怒,已经准备捉拿苏轼了。”
王巩父亲惊道:“此事是真?”见儿子郑重点头,不禁叹道:“大宋朝一向优待士人,大臣上书反对新法的人不少,怎么单捉拿苏轼?”
王巩道:“此事儿子也不知缘由,定是苏轼树大招风,要先拿他开刀。”
王巩父亲道:“苏轼性情率真,一向口无遮拦,他又会到处写诗,定是如此,希望皇上大度,不与他计较才好。”又道:“抓苏轼的人是谁,可有人先给他报个信?”
王巩心道:“朝廷即将抓捕苏轼,这次可不是计较不计较的问题了。”不敢说自己已经给苏轼报信,只道:“苏轼朋友多,肯定会得到些消息吧。”
王巩父亲有些忧心,道:“你与苏轼素来交好,此事不要牵连到你才好,咱家世代官宦,虽然为朝廷做了不少事,暗地里得罪的人也不少,你爷爷去世一年,为父没有祖上的才德,不能处处庇佑家人,你们要小心才好。”
话虽如此,他还是为苏轼担心,道:“苏轼虽才高,到底是个读书人,若无准备,定要惊慌失措了。”
见儿子只是沉吟,王巩父亲又道:“最近总有不好的消息,朝廷纷争不断,内府中也有些怪事,昨天又听你母亲说起姚尚书家的事情,他家二公子姚崇明与父母闹翻,被关在家里好多天,前几天竟然私自出走了!”
王巩奇道:“不告而别?会去哪里呢!”
王巩父亲道:“谁知道呢!他比你还小好几岁,自他哥哥死后,父母对他期望甚高,谁知竟然为了婚事与父母闹翻,如今又私自外出,可是忤逆不孝的东西!”
王巩想起姚黎明的模样,不禁有些可惜这个年轻人,道:“还是为了珍儿妹妹么?”
王巩父亲道:“此事姚府上下保密的紧,不过你母亲说定是如此。”
王巩道:“长公主要发嫁女儿,此事尚未确定吗?”
王巩父亲道:“是啊!长公主欲嫁女儿,姚崇明便挑明了要娶嫂子,如此闹起来,幸亏咱家当时没答应与长公主家结亲,不然就尴尬了。”
王巩不觉慨叹,王巩父亲却道:“宇文小姐将要嫁进府来,他伯父名声原不错,最近却遭人诟病,此事你可知?”
王巩惊奇道:“宇文大人有什么遭人诟病的?”
王巩父亲道:“别人知道你要娶宇文洪浩的侄女,自然不会和你说,听说苏轼被弹劾,证据却是宇文洪浩提供的,宇文洪浩有意出卖苏大人,这却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