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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巩出城拐上山路,再走一程,前面一辆马车陷在路边沟壑里,纵马向前观看,放下心来,柔奴允娘正站在路边,平安无事,两人仆人拼命推着车轮,要把马车推上来,那马往前踏几步,轮子忽又后退陷的更深,再吆喝时,马儿只是口喷白气,不肯向前使力了。
看王巩前来,柔奴不由大喜,她脸上红扑扑的,手上拿了一颗奇特的花草,那颗草叶边都是锯齿状,开着一簇小小的黄花,柔奴向前走了两步,却有些瘸拐,小厮上前观看,向王巩道:“大人,这车轮陷得太深,须得多找几个人帮忙垫上木板,才能把车来上来。”
王巩道:“你去附近找人拉车,再找些工具。”仆役去了,王巩向柔奴道:“你腿怎么啦?摔跤了吗?”
柔奴不在意的道:“摔了一下,没事。”
允娘埋怨道:“若不是姑娘非要去采那棵冰露草,也不会摔着了。”
柔奴笑道:“没想到延州城外竟有乳香三七,还有冰露草,这些在灵州可没见过,以前爹爹给我讲过这种草药,说是疗伤止血极好,做成药丸可有大用。”
王巩过来看时,果然异香扑鼻,马车中害有一捆草药,里面还有冰续草,开着小小的黄花。又来看柔奴脚时,柔奴道:“刚才允姑姑已经帮我用乳香草汁擦过,又嚼了三七,没事。”
看天色渐黑,王巩见柔奴允娘衣衫单薄,对两个仆役道:“你们在此等人拉车,不可离开。”拉过两匹马,让允娘柔奴骑上,见柔奴脚痛不能扣住马蹬,迟疑一下,把自己的坐骑交给小厮,却牵着柔奴的马往城里走去。
柔奴忽道:“大哥怎不上马?”
王巩道:“路途不远,走走就到了。”又道:“你怎么摔下来的?”
柔奴道:“那棵冰露草长在峭壁上,亏得我跟李进大哥练过腿脚,否则真爬不上去。”
王巩道:“什么药草值得爬高去采?平地上不是也能采到吗?我看车子里还有几颗。”
柔奴道:“那棵冰露草侧长在高高的峭壁上,不知经了多少雨雪风霜,定是珍品。我爹爹曾说,草木也有灵性,寻常田地里的虽然肥大茂盛,长的容易,没有什么药性,深山里无人处反而有奇异好药。”
王巩听了觉得甚有道理,便如寻常纨绔子弟,娇生惯养不能成才,只有经历磨练,吃些苦头知人间不易,才能成器。
柔奴忽的问道:“王大哥,你家中是做什么的,娶亲了吗?”她与王巩虽说一起经历不少惊险事情,却彼此了解的不多。
王巩犹豫一下道:“我是汴京人,祖父和父亲都住在汴京,妻子张氏,成婚有几年了。”柔奴又问:“可有小侄子小侄女?”王巩笑道:“没有。”
旁边允娘笑道:“姑娘盘查户籍可是要想替官府收税吗!”
柔奴笑道:“并不想收税。”
王巩道:“我在汴京时便相识姑娘伯父,知你父母都去世了,家中也无兄弟姐妹。
柔奴脸上露出感伤之色,也不说话,王巩知她怀念父母,后悔不该提起这个事情,忙道:“天上的云彩真美啊,也就这个季节能看到火烧云了。”
此时太阳正在西沉,看起来便如一个大大的圆盘,光线却柔和,云彩却被映的通红,一大团一大团的好像镶了金边,时而变幻流动,甚是好看。
柔奴道:“明天肯定还是好天气。”向西眺望道:“西北便是辽国了吧,听说辽人也一样强悍,比西夏更要好战。”
王巩道:“是啊,我大宋面临这等强敌,边境上一点不敢懈怠。”
柔奴忽道:“李大哥说向东很远很远有大海,那边也有国家。”王巩道:“姑娘说的是,不过高丽与琉球与咱们大宋隔着大海,极少人去过,极远的南边还有大理国,与大宋却是交好。”
柔奴笑道:“王大哥什么都懂!我和姑姑这次可是走得远了,我们洛阳田庄上有些老人家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子,都说外面的人红眉毛绿眼睛,深山密林中有妖怪,见人就抓走吃了。”大家都笑起来,王巩从未和其他年轻女子如此交谈过,他和朋友们谈古论今,说的都是君子大义治国方略,如今听柔奴东拉西扯,觉得也甚是有趣。
眼看天色渐渐暗黑,柔奴催促王巩上马,王巩只说再走走就到了,见王巩不肯,柔奴疑惑道:“莫非因我是女子,不能共乘吗?”王巩只笑笑,心道:“你什么都说出来,倒叫人不好回答。”
柔奴道:“那我下来,与允姑姑共乘。”
转头去喊允娘,允娘道:“我不太会骑马,姑娘坐我前面非摔下来不可,不如我下来等着坐马车,让王大人带你先回去。”
柔奴道:“不行,天黑了,姑姑须一起回去。”
王巩见天色渐渐暗黑,这么走确是迟缓,迟疑一下,只得道:“姑娘得罪了。”翻身上马,一拉缰绳身体不觉前倾,只觉得柔奴身姿窈窕,几根发丝飘过脸上,忙收敛心神,双腿一夹马腹,两匹马加快向城中驰去。
一晃又是数日,柔奴脚伤早好,这日与允娘在屋里捣制药材,柔奴仔细翻看千金方,忽地喜道:“有了!”
允娘道:“找到冰露草的使用法子了?”
柔奴道:“千金方中有记载,要配制这几种辅料,咱们现在就来试试。”一边起身去找药材,一边道:“这些日子很少看到知州大人,王巩大哥一次也没见到,也不知边境上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西夏梁太后被驱,辽国借口西夏进供岁币不足,不断挑起辽夏争端,欲趁西夏国内政局不稳,吃掉西夏东北两州,惠帝无奈,派人向大宋求援,愿进供马匹牛羊,宋朝这边虽与西夏有宿仇,但惠宗新掌大权,愿与宋交好,大辽虎视眈眈,若取西夏土地得以再次壮大,必对大宋不利,因此命王韶大军攻辽援夏,王韶接到朝廷旨意,趁辽国与西夏作战之际,趁虚攻击被辽国抢占的幽云十六州南涿州等地。王巩监督粮草去前线,已多日未归府邸,大战在即,延州气氛紧张,每日都见到有大批兵马调动。
允娘见柔奴担心,道:“王巩大人是文官,不会亲上战场,应该没事。”
柔奴心中不安,听外边院长人声嘈闹,穿过院子,过去一看,几个伤员刚被抬进前面空地,有些已经被简单包扎,其中一个是郑经却是认得的。他一直跟着王巩,不知如何受伤了。
医家治病时不问男女,柔奴也不顾自己女子身份,忙过去照看,郑经右腿和右膀都守了伤,柔奴忙回屋中唤了允娘,又拿来剪刀绷带之物,亲手给郑经包扎,问王巩去向时,郑经却不知,他受知州命令给西大营押送军需,回来时遇到一小队辽国骑兵,交战后辽兵退去,想来那是辽人侦查刺探的兵士,上药时郑经疼的龇牙咧嘴,咒骂道:“辽狗射箭却厉害,我们向前冲,那些人不敢恋战,只是他们骑在马上射箭仍准,我们吃了亏,几个人中箭死了。”
见这么多伤员涌入,过一会又有伤员抬进,王守道和几个医官忙里忙外,见柔奴允娘过来帮忙求之不得,前日采的药材刚好派上用场,柔奴几天不见王巩身影,见王守道刚好朝这边来,忍不住问道:“大人好,不知王巩大人派往何处,数日未见了。”毕竟王巩是外男,问完不觉脸上有些发红。
王守道皱眉道:“王长史押送粮草到北大营,按说只需三日便能回归,今日已是第七日,军中报信粮草已到,不知王长史何故一直未归。”又道:“大营离城不过一天的路程,难道王长史又遇到敌匪了?王长史到延州已数次遇险,本官不知如何向朝廷交代了。”他也在担心此事,见柔奴相问,也是愁眉苦脸。
柔奴见王守道如此说,心中一突,不由担心起来,暗道:“延州离夏辽边境都不远,先前他已遇过险,这人本是个富贵公子,又长的这么俊,非要到这边境来,家里人不知多担心呢。”
如此胡思乱想,突又想到那日和王巩共乘一马,和他身体偶一接触自己异样的感觉,不禁脸上发热,心道:“王大哥是个至诚君子,不知他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定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不然怎么配得上他?只那人现在哪里呢?
如此一连数日,不断有伤员进入延州城,柔奴和允娘每天都到知州府衙前面帮忙照顾,王守道见柔奴允娘竟然都是良医,包扎伤口上夹板,都是熟练好手,不由又惊又喜,特别是柔奴还能配制药丸,开出处方,令王守道惊叹不已。
柔奴再次问王巩消息,王守道说:“据回来的人说,王大人临时带人去了青口,其他不知,或许是要绕到敌军后方,这次边境战斗激烈,辽人虽一向善战,但王韶大元帅计谋百变,西夏也在西部进攻,听说青口辽人粮草大营被烧,辽人经不住两面夹击,已显出撤退迹象。。”
大家都很担心王巩安危,柔奴一改往日笑脸,有次单独出到城门张望,天黑才归,吓得允娘又去找她,几天下来坐卧不宁,人竟瘦了下来自己也全然不知。
这日天色已晚,柔奴和允娘犹在府衙前院忙碌,这些日子柔奴和允娘天天来救助伤员,延州城军民皆知这两个女子医术高超,交口称赞,此时又有人被抬入,其中好几人围着一个伤员,十分焦急,那人脸朝下平躺,身上都是血迹,后肩被弓箭刺穿,箭尖尚未拨出,想是刺得太深,救护的人怕大量出血不敢随便拔除,两个兵士按住身体,延州城中最有名的一个大夫赶到医治,柔奴忙上前帮忙,小心用刀割开周边衣衫,其他人都退后,这人背影似有些熟悉,柔奴不及细想,大夫仔细观看伤口,见他左肩上似有旧伤,两伤口重叠,他慢慢擦去血迹,道:“我要拔箭了,壮士请忍耐些。”
那人动了一下,大夫接过柔奴手中铁夹,猛的拔出箭尖,鲜血一下子溅到大夫脸上,那大夫顾不上插试,忙给伤口上药,柔奴递上药膏道:“这是小女自己制成,可有些用么?”大夫闻了一下,又用指头挑起看了,不由面露喜色道:“这个止血甚好。”
待上药后用细布裹好,允娘赶忙拿了手巾给大夫,又给柔奴擦试脸庞,柔奴对允娘道:“把咱们才制的冰露草药丸给他服两颗,这人伤重,须得修补元气。”那大夫看了药丸,直言可以,柔奴去拿了一碗温水,欲给伤员喂药。那伤员当时晕了过去,这时慢慢醒来,低低道:“谢谢大夫医治,”又道:“宇文姑娘真能干!”
听这声音柔奴一惊,伤员仍脸朝下伏在担架上,这时知州王守道快步进来,急声问道:“王长史,感觉如何?”柔奴扳过那人身体,扶着脸庞,拿湿布给他擦去脸上血污,这人脸庞俊美,方口高鼻,不是王巩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