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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的公主大婚这一天,静怡很不幸地吃错东西坏了肚子,拉的脸无人色、精疲力竭,她看着朱禅的马车接了苏珊远去,手扒拉着掉了漆的朱红大门痛苦不已。
明朝的皇城又被称为紫禁城,处于应天玉泉山的东面,地势高旷。
在养居殿和乾清宫的中间有一个方圆十几里绿如碧玉的内湖,内湖后便是后宫所在。
今夜沿着湖岸边都挂上了七彩宫灯,盛大的婚仪设在内湖后不远处的康温殿,离公主的寝宫松玲楼有一段距离,但是礼乐声响彻了夜空,又有宫女如云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断,金盘玉馔络绎不绝地被送入康温殿。
随着传令太监的一声"孝亲王到",朱禅身穿湖蓝色亮缎锦袍,气宇轩昂地踏入康温殿。
而他身边的女子穿着一袭月白宫装,白纱上隐隐有光华流动,仔细一看原来上面不规则地镶了些薄如蝉翼的透明晶石,使得华衣生光。
而这女子红颜如玉,柳眉纤长,樱唇胭脂微润,一双明眸似喜还怨,两靥绯红却不见得意之色。
康温殿忽然静了一瞬,大家都惊讶地看着这个被当今朝廷最为看好的王爷紧握着一个无名女子的手,从容自若地走到自己面前。
下一瞬,围过来寒暄的、打招呼的、好奇想看热闹的,或是窃窃私语讨论的,各种声音都响起。
朱禅微笑着点头致意,苏珊尴尬得想转身就走,可是手被他死死的攥住,动弹不得。
吉时未到,寒暄过后,朱禅牵着她走出了康温殿,手拿拂尘的太监对朱禅行了礼,然后提着明亮的灯笼在前面带路。
"你要带我去何处?"她问,挣了挣手,可是根本没法抽出手来。
"去见我父皇。"朱禅对她安心地一笑,"别担心,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担着。"
苏珊猛地顿住脚步,抬头看着他说:"禅哥哥,你不是想对皇上说,你要......"
"我要娶你为妃。"朱禅低声说道:"这个承诺我许了多年,如今也该兑现了。"
"可是我是大清朝镇南王府的世子妃,我的爹爹当初还曾经对你做过那样的事,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背景和财力,我和你不相配的......"忽地被他竖起的手指止住话端。
微寒的夜风中,他的声音显得那般不真实:"如果要这样算,配不上你的人,其实是我......我那样欺骗过你,背叛过你,甚至有过别的女人,你最好的那些年华岁月都浪费在我身上我却没能回报你一段真诚的感情......所以,不要那样说,给我点时间,让我弥补,可以吗?"
苏珊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又见到了多年前那个缠绵病榻脸色苍白的孱弱少年,竭力地睁开眼睛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抚着她的发对她说:“苏珊对不起,禅哥哥今日身子有些乏了,没能陪你到院子里观鱼,明天吧,明天禅哥哥偷偷把药往窗外洒了,不喝药就不会嗜睡,就能好好地陪苏珊了......”
“可是本王一路过来并没有遇见父皇,这个时辰他不去康温殿又是到了何处?”
那内侍看了看左右无人,才大胆地凑过头来说:“孝亲王,本来今日申时末皇上和公主约定让袁画师来画像的,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公主的踪影,这时袁画师的画篓不小心打翻,结果皇上随手捡起了一幅画打开一看,登即暴怒不已,斥退伺候的左右人等逼问了袁画师一番,然后才气冲冲地离开了。”
“可是朝松玲楼而去?”
“奴才看仿佛是朝着养楼的方向走,也没有带侍卫,只让总管张公公和袁画师跟着。”
朱禅心头突如其来一阵不详之感,转身就向养德楼而去,冷不防袖子被苏珊拉住,他回头道:“苏珊,你先回康温殿等我。”
苏珊却还是没有放开他,黑眸一瞬不瞬地锁住他的视线,道:“禅哥哥,你真的喜欢苏珊,想跟苏珊在一起吗?”
朱禅皱眉,“苏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此刻他只想到李达航两日前问他要了御林军调度的令牌,然后今夜迟迟不见行礼,多铎又搅和到这桩事情里头,肯定有些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禅哥哥,我们现在就动身去看日出吧,今夜上山,明日就可以偿了心愿......”她不依不饶地揪住他的袖子不放,咬着唇期盼地看着他。
“苏珊乖,别闹。”他的耐心消磨殆尽。
苏珊反而更用力地抓着他的袖子,神色也更加坚决,“不,我现在就要去。”
“黄公公,”他冷下脸,叫过刚才那内侍,“替本王把苏姑娘送回康温殿。”说罢一狠心用力挥开苏珊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养德楼快步走去。
养德楼是宫内女眷看戏的地方,这时应该冷清静寂无人,朱禅来到门口时便见那本就行动不甚方便的明黄身影入了内室,他连忙赶上去,内室本来漆黑一片,这时突然灯光乍明,一声女子的惊呼和男子的怒吼忽然响起,这声音随着怒气滔天的一声“孽畜”戛然而止。
内侍总管惊呼一声:“皇上,皇上你怎么了?来人,皇上他,他......”
朱禅的心一紧,大步流星地走进内室,眼前的景象混乱一片。朱盈盈衣衫不整死死的抱着单薄的床单遮住一丝不挂的身体,缩在一角,双目无神地颤抖着,而随意披了单衣在身,狼狈不堪的康亲王朱斌正拿着明晃晃的宝剑恼羞成怒地刺向多铎。
多铎此时正半跪在地上抱着皇帝倒下的身子,内侍总管已经惊慌得说不出话来。
“朱斌,你这是在干什么?”朱禅大喝一声,伸出两指夹住剑锋,右手击出一掌震落朱斌手中的剑,再顺势一个擒拿手把朱斌制住。
此时朱禅身后忽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多铎抬头对朱禅说:“王爷,皇上适才吐血昏迷,若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危。”
“马上传太医!”
这时,御林军已经赶到门外,统领张忠高声道:“孝亲王,皇上可是在里面?我等接报说养德楼有灯光人影,故前来巡查。”
张忠话音刚落,一身大红喜服的李达航便闯了进来,一见此情此景当即脸色大变,冲至床前看着浑身青紫,一脸泪痕瑟缩发抖的朱盈盈,再看看被朱禅制住的康亲王,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随手捡起地上宝剑便要刺向他。
一直发呆的朱盈盈却忽然哭着大喊道:“不要啊!李达航,住手!”
李达航的剑“哐铛”一声掉在地上,他回过头定定的看着盈盈,盈盈无声地低头痛哭。
他轻叹一声,脱下自己的喜袍裹好盈盈,抱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养德楼。
“别碰她!不许碰她!”朱斌被朱禅死死按住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厉声叫道。
朱禅这才让张忠带人进来,张忠一看倒地昏迷的皇帝,当即冷汗直流,这分明是一桩宫廷的乱lun丑闻,更甚的是皇帝出事了,按往常惯例,不要说他和自己两个部下,还有那倒霉的画师和内侍总管,恐怕都得陪葬了。
“康亲王大逆不道,冒犯天威,伤及圣上,张忠,把朱斌关押到内司监等候审问发落。”
这时,内侍总管领着太医院院首进来,老太医颤巍巍地拿出金针在皇帝身上的几处大穴下针,皇帝的眼帘微微一动,艰难的睁开一道缝隙,嘴巴动了动,像是有话想说。
多铎半跪附身听了片刻,站起来高声道:“皇上有命,封孝亲王朱禅为监国太子,彻查康亲王所犯罪行。”
顿时屋子里的人跪倒一片,张忠呆了呆,多铎一掀衣袍跪下,对朱禅道:“太子殿下,小人人微言轻,还请张忠张统领去听听皇上的旨意为妥。”
“张统领,那就有劳了。”朱禅冷下脸道。
张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前跪走了两步,把头凑向皇帝听了听,然后点头有如筛糠地说道:“属下的确听到了,皇上封孝亲王为监国太子,属下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夜的康温殿乱成一团,没有轰动的婚仪庆典,因为皇帝突然染上了疾病,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到了金情宫进行会诊,更惊人的消息传出,说是康亲王忤逆了皇帝惹得龙颜大怒,伤了心脾才引发了疾患。
当朝丞相和太尉等重臣忙于稳定朝局和民心,两次入宫请太子朱禅议事,无奈太子孝心可昭日月,一味地在皇帝床前侍奉汤药不肯离开。
太医院的太医把完脉后都相视摇头轻叹,金针也已经施过两轮,皇帝还是昏迷不醒气若游丝,朱禅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再商议医案。
这时功成走进来单膝跪下,朱禅走到金情宫的偏殿,问:“李达航有何动静?”
“李达航把公主送回松玲楼,请了太医过来诊治,公主现在好像神志还没有恢复完全,李达航正忙着陪她,让属下转告主子几句话。”
“说吧。”
“他说主子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把负责应天城防治安的应天府尹和驻守在应天东面的骁骑营的兵权掌握手中,以防康亲王的人煽动军队带兵勤王。可以以非常时期为由,由监国太子下达戒严令,派人接收骁骑营兵权。另外,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
“他说他天明时要带公主离开应天,请主子放行。”
朱禅忽然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苏珊呢?带她来见我!”
功成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迟疑,说道:”苏姑娘她刚一回到康温殿,便对属下说她要去一个地方,让属下给她准备一辆马车还有干粮和水。”
朱禅脸色骤变,盯着功成说:”她走了?”
目光冰寒如雪,功成打了个哆嗦,连忙跪下说:”她说她跟主子你约好了要去玉泉山,可是主子你有要事在身,不能陪她前去......”
朱禅冷冷地说:“原话?”
功成支吾起来,“原话......她见到了王爷代她送给李达航的贺礼,是上等丝绸,便叫人拿来朱笔在装有丝绸的箱子上写了一副对联......写完后扔了笔说这婚宴也太无聊了,不如早些到玉泉山看看日出,虽然......虽然有人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可她不等了......”
“然后你就替她备了马车?”
功成背上冷汗尽出,说:“主子恕罪,属下本想禀告主子,但当时养德楼事发突然,主子分身无暇,在康温殿等候时,苏珊姑娘又喝了酒,属下怕她在康温殿闹起来,到时无法收拾局面,所以让她上了马车,骗她说是去玉泉山,其实是回王府歇息。带来的暗卫派了三名暗中跟着,此时应该已经在王府中歇下。”
朱禅沉默片刻,才道:”吩咐下去,加强王府守卫。她喝醉了吗?那副对联写的是什么?”
“醉了,在康温殿还清醒一些,上了马车便昏昏沉沉。那副对联,属下记得不大清楚,应该是‘一对新夫妇,两只旧长靴’,横批’废物利用’......”
原来,不是不伤心,不是不恨的......
朱禅淡淡地说道:“起来吧。去给李达航准备马车,让他从正门出宫,本王去送他一趟。对了,多铎呢?”
“多铎刚才已经匆匆出宫,往丹阳巷方向而去。”
“告诉阿明,杀了多铎。而你,派人放火烧了丹阳巷的宅子,做事缜密一些,不要漏了风声。”
“是。主子放心,功成必定不负使命。”
朱禅走出金情宫的大门,站在白玉台阶上负手望天,天幕的墨蓝色已经越来越淡,曙光也该来临了吧。
他朱禅辛苦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独立金阶之上生杀予夺,睥睨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