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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陆归雪身上,不愿意错过他此刻任何一个动作或神情。
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失去了他曾经骄傲的一切,病体支离,时日无多。如今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迫与一只镜宠相提并论。
遇上这样的事,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生气的吧?
会愤怒吗,会不甘吗,又或许会带着点儿嫉恨。
许多人似乎都在期待着,那个总是眉眼清冷,没有太多情绪的陆长老,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陆归雪这回倒是停下了手,去看个名叫雪鹿的少年。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眼神落在少年双眼附近打量了很久,然后忽然想起,这少年原来就是前些日子在千秋峰迷了路的那个。
难怪当时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原来那面纱下面,藏了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
陆归雪恍然,不自觉轻声念了句:“原来那天是你。”
卫临宸见陆归雪有了些动静,不由轻笑一声,看来他这位陆师侄,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嘛。
卫临宸忍不住想,陆归雪就该皱眉,就该在意,就该心痛愤怒不甘嫉恨……就该像在入门大典上那样圆滑世故,前脚拒绝了他,后脚就成了掌门座下弟子。
陆归雪这副假装清高的样子,卫临宸早就想给他撕个粉碎了。
想到这里,卫临宸嘴角边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说起来,要不是陆归雪大约两年前被魔物袭击,重伤之下修为尽失,他卫临宸恐怕还找不到这么合适的机会。
卫临宸的眼神越来越暗,仿佛要化作淤泥藤蔓,将陆归雪那一副清冷面目都撕扯下来。
接着,他又问了一遍:“陆师侄,我刚才所说,你意下如何?”
陆归雪其实没什么想法,说白了,他懒得费心思去想这些跟剧情没关系的事情。
虽然下面弟子们吃瓜吃得欢,什么狗血替身戏码,陆归雪根本就没想那么多。退一步说,哪怕他看出来了,也不会往自己身上套。
雪鹿是雪鹿,陆归雪是陆归雪,就算长了同一张脸,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关联。
陆归雪:“师父收徒的事,我说了也不作数。师叔还是等师父云游归来,再与他商量吧。”
没答应也没拒绝,几句话说完,问题又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卫临宸见陆归雪不做表态,便又故意去挑火。
“师侄说得也是,不过还有件事情要麻烦师侄帮忙。”卫临宸摆出一副惋惜的模样,点燃手中的烟斗,长长吐出一口烟气,才拖慢了语调说道:“雪鹿的灵力本就微薄,化形时又不慎落下了些暗伤,听说云澜师弟的青云莲台如今在千秋峰上,陆师侄能不能带雪鹿回去,借青玉莲台给他修养些日子,也对他以后修炼有好处。”
一直在殿内围观的弟子们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卫长老弄出个替身还不够,还要让正主亲自把替身领回去,拿那仙品灵器给替身修养。
琼山中无人不知,云澜仙尊在千秋峰上为陆归雪设下长生阵,以青玉莲台为阵眼,为的是给失去修为的陆归雪延命。
卫长老真是个狠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方设法地往陆长老心里捅刀子。
陆归雪微微垂了下眼,没有立刻回答。
“陆师侄是有什么顾虑吗?”卫临宸一边催促着,一边将原本抬着雪鹿下巴的手,顺着脖颈划下去一截,落在颈间一用力,直掐出一道印子来。
他的视线却一直在陆归雪身上,仿佛手中被扼住的其实是陆归雪。
雪鹿疼得狠了,眼里满是水雾,却又不敢哭出声来,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
陆归雪还在继续沉默,他看着雪鹿的脸,似乎在思考要怎样做决定。
坐在他身边的沈楼寒眼神一沉,原本就漆黑的眸色更加阴郁,指尖已经忍不住落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他也认出了那天抱兔子的少年。
一想到卫临宸表面上拿少年做幌子,实则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陆归雪,沈楼寒便压抑不住心底的暴戾。
那天要不是顾忌陆归雪,沈楼寒根本不会跟那少年多废话。
后来陆归雪帮少年擦泪,轻声询问,最后将少年带出千秋峰。结果今天这少年就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每一刀都朝着陆归雪心口里扎。
陆归雪没有表现出疼,却让人更替他觉得疼。
沈楼寒眼前里忽然泛起点儿血色,心中不由烦躁。
大概是沈楼寒的目光太过骇人,跪在那里的雪鹿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身后是冷冰冰笑着,掐住他脖子的卫临宸,前面是神情阴沉不明,仿佛随时会拔剑出鞘的沈楼寒。
那个瞬间,雪鹿忽然想起了那天死在沈楼寒手里的兔子。
现在,他就像那只兔子一样,只能轻轻发着抖,逃不掉,也不敢反抗。
雪鹿又想起那天,陆归雪朝他走来,动作很轻地俯身抬手,帮他抹掉了眼角的泪水。那时陆归雪的衣角像是一片雪,清冷却又温柔。
救救我,谁能救救我……
雪鹿不自觉地看向陆归雪,仿佛是在求救。
“阿寒。”陆归雪侧过脸,微凉的手指按在沈楼寒手上,轻轻把快要出鞘的惊鸿剑推了回去,轻声说,“不必动气。”
沈楼寒手上力道一缓,接着掌心落进了个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原来是陆归雪刚才放了颗荔枝在他手里。
沈楼寒心中那分翻涌的戾气忽然散了,有点哑然失笑。
心想,明明受委屈的是陆归雪,怎么他还安慰起我来了,看来是当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陆归雪抬头,朝着那个和他面貌如一的少年说:“雪鹿,你到我面前来。”
卫临宸听闻此言,低笑着松开了手下的雪鹿,将他往前推了一把,道:“过去。”
雪鹿被推得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到陆归雪面前,身子一软又下意识地跪了下去,单薄的背微微颤抖,像是秋日里的瑟瑟落叶。
陆归雪轻叹了口气,伸手在雪鹿胳膊上扶住,然后说:“你站起来。”
雪鹿拉着那只稍显瘦削的手臂,慢慢地站了起来,目光往前望去,正好与陆归雪清冷的眉眼相对。
那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天幕下的皎皎月色,万千星海都无法与它比拟。
这样的月色仿佛将一切都驱散了,让人心里蓦然生出一股勇气。
陆归雪就那样沉静如月地看着他,认真又平和地问:“现在你不要想其它人,也不要想其他事,就只回答我两个问题。”
雪鹿愣愣地点头。
“第一,你身上确实有旧伤需要医治吗?第二,你是否真的想要修行入道?若是二者都属实,那我便带你回千秋峰修养一段时间,等师父回来。”
陆归雪的声音也是淡泊而清冽的,此时此刻,雪鹿只是听他这样说着,精神似乎为之一振,就好像刚才让他害怕的所有东西都会挥退,脑海中只余下这两个认真的问题。
在场的弟子们此刻听到陆归雪的话,竟然也纷纷生出了种不敢对他有所隐瞒的感受。
有些境界较高的弟子不禁疑惑,都说陆长老修为尽失,身体尚且不如凡人,怎么这会儿感觉陆长老的神识好像还是很强啊?
雪鹿原本含着泪雾的眼眸,此刻雾气散去,声音还有点儿颤,却好似没了先前的怯懦。他看着陆归雪清冷的眼眸,一字一句的回答:“这两件事绝无欺瞒,若有所违背,便叫我……”
“不得好死”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陆归雪止住了。
陆归雪摆了摆手,说:“不必对我发誓,道途漫漫,你只要记得今日的初心就够了。”
不光是雪鹿,殿内其余的琼山弟子们,听完这一番话,也是各自有所触动。就连他们看向陆归雪的眼神,也不由多出了几分敬慕。
不怨不怒,不卑不亢,无谓流言,宽容至此。
陆长老修为虽散,心境却依旧非常人所能及。
弟子们想起自己刚才忙着吃瓜,还期盼过陆长老做出什么过激反应,顿时心中又羞愧不已。心想自己真是境界太低,不及陆长老半分从容心境。
是他们浅薄了。
沈楼寒也忍不住去看陆归雪,手中那颗荔枝已经被体温煨热。
他看着陆归雪浅淡的眉眼,似乎又想到了很久之前,第一次遇到陆归雪的时候,他的视线也是如此,不断追逐着那个远山孤雪般的身影。
让人不想移开目光。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陆归雪站起身来,朝着卫临宸微微一颔首,道:“卫师伯,既然如此,我便带雪鹿回千秋峰了,就此告退。”
沈楼寒跟着起身,他将白狐裘展开为陆归雪披上,仔细地在颈前绑上系扣。
卫临宸的脸色不算好看,连始终浮在唇边的笑意也消失了。他看向陆归雪的眼神,沉得像黑色的泥泞。
雪鹿不小心撞上那眼神,身体本能地又哆嗦了一下。
陆归雪拍了一下雪鹿的肩膀,对他说:“别去看,眼神本不会伤人。你不怕,它便伤不了你分毫。”
雪鹿愣愣地点头,他别过头,不再去看卫临宸。然后又忍不住小声问:“陆长老为什么要帮我……?我以为,陆长老会讨厌我。”
陆归雪想了想,说:“大约是有人求救,我便救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雪鹿只是一只镜灵,镜子是什么样的?你给它看什么,它便映照出什么。所以陆归雪对雪鹿谈不上讨厌或喜欢,只是像对待一个萍水相逢之人那样对待他。
有人求救,陆归雪看见了,又正好能救,便伸出手去救了。
只是这样而已。
“走吧,回千秋峰。”
陆归雪走出大殿的时候,殿中诸位弟子都站起身来,向他俯身拜别。
大家心中不由感叹,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今日一见陆长老,如见清风白雪,才知那些小道流言根本是无稽之谈。
以前茶余饭后八卦过陆归雪的那些弟子,不由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之前听说柳家的小少爷口无遮拦,背后传些陆长老的坏话,最后被谢长老狠狠罚了,以至于柳少爷几个月都没能出得了门。
现在看来,真是打得好,罚得妙。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弟子:提问,陆长老在这种场面下,是怎么保持心态不崩的呢?
陆归雪:谢邀,其实作为一个前·男主逆袭流作者,不是很能get到你们吃瓜的重点。
而且你们吃雪鹿的瓜,跟我陆归雪有什么关系?
吃瓜弟子:这大概就是薛定谔的直男脑回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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