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濑户礼说过,出来检测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以后欢迎你们来看望我啊,”我妻善舞似乎是高兴坏了,喋喋不休絮叨着,“我请你们吃大餐,你们喜欢什么口味呢,清淡的还是麻辣的,海鲜还是猪排?嗯?二位警官,二位殚精竭虑、赤胆忠心的好警官?”
我妻善舞撑着脑袋,笑容满面的看着两人,丝毫不觉得自言自语很冷场,“不然就定海鲜吧,金枪鱼大腹、烤三文鱼头、寿喜锅、西京烧、鳗鱼沙拉……
嘿嘿,我最喜欢海鲜的味道了,用来款待二位警官实在最合适不过了……”
神尾枫嘎吱捏紧了拳头,死死盯着我妻善舞。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拘留室的门被敲响了。
神尾枫放弃对我妻善舞的怒视,转身过去开了门。
是个西装革履、夹公文包的眼镜男。
他笑容和煦道:“警官您好,我叫早川春田,是我妻善舞的辩护律师,现在来接我的当事人离开警署!”
神尾枫瞪了他一眼,看看钟表道:“这还没到点呢,着急什么?你的当事人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离开,你上外边儿等着去吧!”
“我有权利和我的当事人见面,我是律师,我懂法的!”西装男无视神尾枫的话,径直朝我妻善舞走了过去。
“我妻先生,您这是怎么了,他们有对您刑讯逼供吗?”瞧着我妻善舞脸上的伤,西装男一脸严肃道。
我妻善舞嘿嘿笑了两声,指指神尾枫跟日野聪道:“就是这两个警察,动手打我,早川律师,你得帮我主持公道啊,警察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早川春田站起身,对神尾枫义正言辞道:“这位警官,请问你们为什么要殴打我的当事人?这不是司法程序应有的步骤吧?”
神尾枫扫了他一眼,抱肩道:“打就打了,惩诫也领了,你还想要我怎样?给他下跪赔礼道歉?有本事你就去公安委员会投诉我吧,我叫神尾枫,警号013145,涉谷警署刑事课的,随时恭候。”
“你!”律师被神尾枫这种近乎无赖的态度搞得气急败坏,怒斥道,“你简直就是个流氓警察,只会讲究暴力执法,你这样的人留在警察队伍里,就是颗毒瘤!你,你等着被投诉吧!”
神尾枫懒得理会他,只是又看了眼手机,仍没有濑户礼的消息,现在距离15年的期限所剩时间不多了,两分钟后,我妻善舞就会在律师的护送下离开了……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出什么故障了,又借了部手机给濑户礼打电话过去,可得到的答复却是——
“对不起,鉴定室的刑警们已经尽力争取时间了,但恐怕……来不及了!”
神尾枫怔愣的听着手机被挂断后的忙音,不知所措的东张西望。
他看看墙上的钟表,又看看拘留室的刑警,看看跷二郎腿哼曲儿的我妻善舞,看早川律师一脸义愤填膺的给某位领导打电话。
走廊外面,也已经围了不少警察,他们有一系重案的刑警,有二系扫街的刑警,也有警备课执行完训练任务舍不得回寝室休息的,大家都极有默契的聚在署里,似乎正是为了见证某一个时刻。
那个时刻,代表着正义的胜利,代表着警察荣耀,代表着邪恶终将被法律制裁。
可现在,神尾枫只听到了一句抱歉。
他感到大脑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快要站立不住,不得已扶墙蹲到了地上,喉咙泛起一阵强烈的干呕感。
他在警校散打训练馆里,被那些膀大腰圆的外籍陪练当沙包爆头时,都不曾放弃过,可现在居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和国的法律已经足够严谨了,严谨到,所有上报地方检察厅的刑事案卷,都会有专门的法务进行审核。
犯罪动机、犯罪证据、现场指认照片、认罪口供、问讯笔录、证人证言……
有时候,哪怕一桩不起眼的盗窃案,整理出卷宗来都能顶几部《大不列颠全书》,更何况是这种备受舆论关注的杀人案件。
整份办案卷宗里,从头到尾每一句都不能白写,都要能跟具体法条对应上,查证要与笔录对应上、笔录问题要有根据、证据链条要完整、附卷要全面客观……
正是这样严谨的司法程序,才大大降低了和国出现冤假错案的概率,避免更多诸如‘德岛收音机杀人冤案’、‘樱井昌司刑讯逼供案’、‘长崎痴汉冤案’等等的发生。
也因此,对于重大刑罚包括绞刑的审核也更加严格,尤其是在刑事追诉制度的存在下,一些年头久远的重案,嫌疑人得以逃脱。
现在已经不再是二十多年前的警察辉煌时代了,那个时代,和国警察办案不需要讲太多程序,甚至都不需要申请逮捕令、搜查令,疑罪从有!
可现在不行了,但凡上报检察厅的案子,证人、嫌疑人、签名、指纹等缺一不可。
神尾枫想到在警察学校的时候,证据调查课的教授曾在课堂讲过,现在的和国警察,咬文嚼字是基本功。
做不好诉讼材料,就会被嫌疑人的律师或检察厅找到漏洞,往往正是一些不起眼的漏洞,能将警方辛苦几个月的案子全盘否定掉。
像我妻善舞这桩案子,哪怕强行扣住人,最后能不能起诉都不一定,就办公桌上那堆稀碎的卷宗,往检察厅一递,估计当场就被法务给撕碎,丢垃圾桶了。
一点情面都不会留。
那么现在,又要放跑一个了吗?
神尾枫怔怔望着我妻善舞的方向,对方跟早川律师眉飞色舞的说些什么,两人时不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故意将表情做的很夸张。
他心底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感,一种带着黑暗、腐朽气息的怪异情感,有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直接拔枪毙掉眼前这个畜生也挺好。
神尾枫赶忙甩甩头,将这种糟糕的想法丢到脑后,同时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弗洛伊德在奥地利写出《梦的解析》时,很直白的挑明,每个人的心底都关押着一只恶龙,只不过关押的方式不同。
它阴险、歹毒、狂躁,会在你的精神和状态处于最疲惫的时候,突然落井下石般跳出来,引导你走入地狱的黑暗中。
大多数人选择永远囚禁了这只恶龙,而少数人,甘愿沦为附庸,冲动闯下弥天大祸,成为了恶魔。
神尾枫紧紧攥着拳头,低头不再去看我妻善舞。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像弗洛伊德说得那样,在自己内心深处,那只象征着欲望与黑暗的恶龙就盘踞在那里,被刑律教条、道德伦理等束缚着,并鲸吞牛饮般吸收着自己的所有不完美与不公正,膨胀变大。
直到某一天,它会在沉睡中醒来,并趁自己不注意狠狠咬上一口,让自己成为堕落的牺牲品。
“神尾警官,当当当~看墙上的表,时间到了喔!”我妻善舞的话打断了神尾枫的思考,他正一脸嘲弄的看向自己。
神尾枫蓦地抬头,墙上钟表,指针刚刚走过零点,已经步入了7月21日。
距离平成16年7月20日,已足足过去15年。
早川春田律师夹着公文包,颇为儒雅的笑道:“这位警官,现在,我的当事人可以离开这里了吗?不要告诉我,涉谷警署的警官准备非法拘禁公民吧?”
一旁的我妻善舞添油加醋的说了句,“哎,早川律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警民一家亲嘛,如果神尾警官今晚觉得寂寞的话,我倒是可以留下来再陪一会儿的。
毕竟……遭受了这么大的挫折,难免会沮丧嘛,年轻人,心高气傲很正常的,啧啧。”
神尾枫抬头,看到拘禁室门外的毛利署长刚刚拂袖离去,大概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毛利署长离开的背影果断而又决绝。
白鸟警部走了过来,有气无力的挥挥手,朝一名刑警说道:“解开……我妻善舞的手铐,让他离开吧……他,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