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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故人、故乡、故事
【4·曾经相识】
我转过脸，却见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自远处赶过来，停在老婆婆身旁，气喘吁吁道：“婆婆，我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又来这儿了，爹娘都急坏了。”
她定下神，注意到我和曲晞瑶，愣了愣道：“二位是……”
老婆婆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手，说：“云乡丫头，你来得正巧，我给这两个孙女儿讲那个故事来着，你听听我有没有漏下的……”
这个叫云乡的女孩仰着脸看了看我们，蝶翅般长长的睫毛扑闪出甜甜的笑意，长发垂在身后，额头上渗出丝丝汗珠。她和善地冲我们颔首：“我婆婆年纪大了，平日总爱讲些故事，在家里说得腻了，便跑出来说给别人听。两位……姐姐？”她吐了吐舌，：“不知道你们的年纪，叫姐姐应该不差吧？我叫何云乡，今年十六岁。”
我许是被这般无邪的笑容影响，也笑着回应道：“不差，我今年二百……”曲晞瑶用力拉了我一下，我恍然醒悟，冲一脸茫然的何云乡说：“我二百天后十八岁，你叫姐姐也不错的。”
曲晞瑶坏坏一笑：“是啊，我今年也有二十岁了，不及你年轻啦。”我顿了一下，发现被耍了，于是无声地丢给曲晞瑶一个幽怨的眼神。
何云乡掩唇轻笑两声：“两位姐姐真是有趣。”她扶起婆婆，与我们同路而行。
我突然想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又不好过于严肃，便假装不经意道：“婆婆今年，也有九旬多了吧？”何云乡自豪地拉起老婆婆的手：“不止！婆婆是整个鸾阳最长寿的人瑞，今年是婆婆的二百岁之年呢！我虽唤她一声婆婆，但辈分上婆婆可是我的老祖宗。鸾阳城里的人都说婆婆是得了仙人保佑，才如此长寿。”
这婆婆果真是与我有些交集，我暗暗捏了把汗。何云乡又道：“两位姐姐不像本地人，是自哪里来呢？”
曲晞瑶笑了笑：“汾国。”我愣了半刻，终是笑着点头表示认同。我想，以我这一口汾国方言，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睿国人呢。
“既然如此，你们一定不知道过几日的春灯节吧？”何云乡笑着说。曲晞瑶眼光一亮道：“春灯节？那是节日吗？是不是很好玩？”何云乡也兴奋地点头：“嗯，那是女子的节日，当晚啊，所有女孩子都会来永乐湖放花灯，以求一段美好姻缘。”
我想，放灯什么的，那都不是重点。我问道：“到时候是不是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何云乡点头：“对啊。”我和曲晞瑶互相看了看，一个伟大的决定便在我们的眼神中诞生了。
我们要去花灯节上玩玩。
就这样走了很久，何云乡突然一拍额头：“呀，怎么都忘了问两位姐姐名讳。”曲晞瑶笑了笑说：“我叫曲晞瑶，乐曲之曲，晞泽之晞，琼瑶之瑶。”
“我叫卿歌，卿相之卿，纵歌之歌。”
话音刚落，老婆婆突然叫道：“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当即愣住，只听老婆婆兴奋地说：“那个寻死的小丫头对救她的江溟说过，她就叫卿哥！”
我一瞬呆在原地，曲晞瑶推了推我：“阿卿姐姐……”我扯出一丝微笑，看着一面柔柔地嗔怪婆婆，一面疑惑地看着我们的何云乡，突然想到方才曲晞瑶明明说自己比我大两岁，现下又叫我姐姐，旁人怎会不奇怪。
我对何云乡笑了笑说：“不要奇怪，这你就不知道了，在我们汾国，年纪大的女子要管年纪小的女子叫姐姐的……”
“……”“……”
是夜，我独自坐在床边，脑海中回响着那婆婆的话，一遍一遍，怎么也停不下来。
“那个寻死的小丫头，就叫卿哥。”
“那个小丫头，叫做卿哥。”
“那个小丫头是卿哥。”
“那个小丫头是我……”
大脑将婆婆的话一遍遍过滤、修改，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卿哥。”对着空气，我低低唤道。突然感觉这个名字好陌生。它就像生长在某个角落的秘密，我很想去把它看清楚，却总感觉有千丝万缕的羁绊将我束缚。
我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榻，默默为晴悠办事效率的提高感叹了一番。然后起身、出门，向隔壁夜一寻的房间走去。
古木的雕花门中透出微弱的光，摇摇曳曳似月下风拂的疏叶。看来他还没有睡下,站在他的门前，我突然有些忐忑。我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这样矛盾，我很想见到他，但又害怕每次见到他，都不能把最好的自己给他看到。
我咬了咬牙，伸手敲了敲紧扣的门，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屋内烛火微微一漾，映照着我轻微发颤的指尖。门被打开，夜一寻素衣整装，微乱的发透着丝丝悠闲，他低头看着我，嘴角微扬，幽黑的瞳孔中映出我发愣的脸。
他微微俯下身来，依旧噙着笑意的眼仔细地看着我，淡淡道：“怎么了？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些狭促地笑了笑：“那个……你好高啊。”夜一寻疑惑地皱眉，俊逸的脸上写满不解，“高？你就想说这个？”我摇了摇头：“不是。”他直起身子继续不解道：“那你……”我有些纠结地皱起眉头。夜一寻大约对我的反应十分不解，愣了一会，淡淡道：“先进来。”
于是我便这样毫无反应地移进了他的房间。屋子里萦绕了清雅的玉茗花香，在漫溢中渗出一丝微凉。我环顾四周，才发现北窗大开着，自那里正不断涌进沉沉的夜风。
我盯着敞开的窗子，缓缓地说：“刚刚我和晞瑶去那湖边转了一会儿。”
夜一寻关上房门，走到窗前，转身与我正脸相对，很有兴趣的样子：“哦？那这睿国之景，可否顺意？”
我抬手抵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说：“我以前，好像与那江溟认识。”夜一寻一愣，继而笑道：“何以见得？”我便把方才的事叙述了一遍。
夜一寻听完后微微皱起眉头，偏头望向窗外，就这样沉默了一阵，才淡淡道：“现下有了线索，倒是好过漫无目的。”我叹了口气，颓坐在凳子上，有些疲累地说：“可是有什么用啊，只知道我以前认识江溟。可江溟已经死了很久啦，就算去掘他的墓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了吧。”
他看着我无语地笑：“也不是不行，你若是想去……”“我不想去。”我急忙打断他马上说出口的提议，“一个死人的墓，有什么好看的？找到他，他也不能告诉我什么啊。再说，江溟那样厉害的人，他的墓，一定机关重重，我可不想白白送命。”
说罢，我又是一叹：“师父说的没错，已经发生的事是不会在改变的了，对于过去，我也不过是个旁观者。我只能把它一点一点找出来，却改变不了什么。”我眨眼看向夜一寻，他抿唇看着窗外的夜幕，默默无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想。他长得真好看，好看到几乎让我错觉，那冰霜，反倒衬出了他的俊逸。
我轻轻一笑说：“这里的人说，过几日便是春灯节，好像很有意思，到时候我们……”我顿了顿，继续笑道，“我们四个一起去玩吧。”
夜一寻款款勾起唇角，这个动作让我不敢直视他的脸。太完美的一张笑颜，多看一刻都会让我止不住地心动。他自言自语般喃喃：“春灯节。”又发出一声温润的笑声，“好，去看看也无妨。”
我咧嘴一笑，玩笑似地偏头望着他，试探的小声唤他：“阿寻。”
尽管我极力隐藏，但出口的两个字中还是露出了星星点点的忐忑。就像我本想小心放下一串散玉，却难掩其碰撞时流水般清脆的响声。
夜一寻转头望着我，浅笑的眸子染上一层莫名的韵味，他似乎是没有听清，更像是疑惑，盯着我愈发低垂的头问道：“叫我什么？”我‘大义凛然’地抬起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扬声道：“阿寻。我叫你阿寻啊。凭什么只许你叫我阿卿？我明明是你师姐的。”
他张嘴似要说些什么，我即刻打断：“别说话，你有意见？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了，叫得亲切点不好吗？干嘛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再说……”“我是想说，我没有意见。”夜一寻见我这副马上要喷涌而出的架势，及时出言阻住，一脸好笑地看着我。
像是被人塞了一口棉花，到嘴边的话被生生堵回肚子，我卸下马上竖起的一身刺，低声道：“哦，没意见就好。”又抬头看向他。
“阿寻。”
“什么？”
“没什么。”
“……”
我吐舌笑了笑：“那我先回房了，你早些休息。”夜一寻轻笑一声，指了指床榻：“你不打算把晴悠带走吗？”“……”
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要晴悠到夜一寻房里来的，这样我便有理由在睡觉之前以找晴悠为借口和他说说话。但被那婆婆的事一闹，我一时竟给忘记了。
我尴尬的笑笑，急忙抱起晴悠，有些心虚地说：“哦，怪不得到处找不她，原来在这里，真是不听话……”我一面责备晴悠，一面逃出了夜一寻的房间，生怕被他那洞察一切的眼神看出端倪。
关门的一瞬，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我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上翘。那如水滴入湖的笑声幽幽地回响于心上，像一个晨起新收的美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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