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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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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许细温去欣荣上班的第一天。

    闹钟定在早上七点,六点不到她就从床上爬起来,花费半个小时做了两人份的早餐,看时间还早,又把家里的卫生打扫一遍,时钟才到八点。

    许细温还是穿着那套新买的衣服,这是唯一一套能穿出门的衣服。跟着戚好好临时学会了描眉画眼,经验有限技术不算好,糊在脸上,还算干净。

    到欣荣时间有点早,许细温在大厦外面转了二十分钟才走进去,心里是不知名的紧张和兴奋,好像走过的不是一扇普通的旋转门,而是上帝留给她改变人生的一扇窗。

    与那个狼狈的、差劲的许细温,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前台换了人,温柔耐心得态度好很多,知道许细温是第一天上班,客气地请她先在休息区等着。

    时间过了九点半,才陆陆续续不少人进公司,个个年轻时尚,仰首挺背。有三五个年轻的女孩子说说笑笑从门外进来,前台叫住其中一个,“芳芳,手模班新来的许细温,说是郝总安排的。”

    名字叫芳芳的女孩,漂亮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许细温,憋着嘴笑,“郝总好像是吩咐过,琴姐应该还没来,让她等着吧。”

    到十一点,许细温才见到了琴姐。

    琴姐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个头不算高肤色偏黑,脸颊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雀斑,不算温柔的长相。穿着中规中矩的职业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干净利索的样子,正靠着桌子,和别的同事说话。

    琴姐是欣荣的金牌经纪人,带出来好几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比如裴绣绣。

    “琴姐,你好。”许细温见到生人会有些胆怯,更何况是琴姐这样带着传奇色彩的人物,她拘谨地拱了拱腰,声音尽量大一点,“我是许细温。”

    琴姐捧着水杯,闻声偏头过来,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之前对模特行业有了解吗?”

    “没有。”许细温实话实说,觉得太死板,又添了句,“我会努力学习,不会让您失望的。”

    琴姐哼笑了一声,不知何意,低头吹杯子里的茶叶,“平面模特还是T台?”

    “手模。”

    “哦。”琴姐这才正眼看许细温,是再次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意外又是意料之中的表情,“先培训,教室在五楼,自己去吧。”

    “好。”许细温又拱了拱腰,和人再见。

    礼多人不怪,这是许细温从小就被教导的道理。小时候,许爸许妈总说,“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你态度好,别人就不会欺负你,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欸,你叫什么来着,回来。”许细温走了几步,琴姐突然叫她。

    许细温折身返回来,主动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许细温。”

    “这个名字太温吞吞,不容易记,给自己想个名字。”琴姐说。

    “必须改名字吗?”

    琴姐见她迟疑,蹙眉不耐烦,摆手赶她走,“以后我是你的经纪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为什么为什么的问,是你懂还是我懂。”

    “我知道了。”许细温有点怂,懦懦地应下。

    “我带人有三不原则,希望你知道。第一,不准说自己不能;第二,不准把个人情绪带入工作;第三,工作不能挑三拣四。”琴姐看许细温傻呆呆地站着,像是等着老师布置作业的好学生一样,她更加不耐烦,“不管你是谁推荐来的,没有特例。”

    许细温转身往楼上走,走了几步,想起来还没有问琴姐的电话号码,又回来。

    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音。

    办公室的其他女同事说,“她就是郝总亲自安排进来的人?你也敢给脸色,不怕被炒鱿鱼吗。”

    “总不能郝总安排进来个人,我都要祖宗一样的供着吧,那我不得累死。”琴姐嗤嗤笑,“手模说是新发展起来的领域,可具体怎么样咱们清楚,如果真是郝总有心安排进来的人,怎么会塞进那个岗位上。”

    “你什么意思?是郝总抹不开面子,勉强安排进来的?”同事好奇地问。

    琴姐摇头,故意笑着说,“我可什么意思都没有,不过是领着老板的薪水,看老板的脸色,揣摩主子的心思,看盘下菜罢了。郝总都不上心的事情,我们应付下就行了。”

    “你这么想也对。”女同事笑着说,“这女孩说话声音真小,蚊子哼哼一样,能不能熬到实习生结束都不一定呢。”

    “所以,我怎么会在一无是处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琴姐一改提起许细温时的刻薄声音,突然变得热情起来,“人人都想成为下一个裴绣绣,可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和命。”

    “绣绣真是争气,这次的最佳女演员奖,肯定是她的……”女同事说起裴绣绣,话格外多,“她和小郝总是真的吧?被拍到了呢。”

    手模教室在五楼,加上许细温,一共十五个人。

    许细温算是中途的插班生,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第一堂课的前二十分钟,她听得云里来雾里去,看着讲台上摆放的手模型,频频出神。

    后二十五分钟,许细温才听出来些门道。所谓手模,就是衬托商品的载体,怎么通过手的美感显现出来商品的美感。

    第一节课与第二节课之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教室里的女生年龄和许细温差不多,见到她纷纷好奇,凑过来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和欣荣的什么人有关系吗?”“你爸是做什么的?你妈呢?”

    许细温摇头,说不认识欣荣的任何管理层,父亲不是什么重要职位,母亲没有什么值得提起嘴的公司。那些学员失望地哦了一声,扎堆凑在一起,不再理会许细温。

    第二节课,老师托着学生的手,一个个检查。

    老师检查了前面几个女生的手,不甚满意地摇头,点评几句责怪几声。许细温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冒汗。

    老师是个男的,把许细温的手指放在手心里,掰着手指头往上往下看柔软度,又翻过她的手看手心,用指肚蹭着手指与手掌链接处,那里有个不明显的茧子。

    “手指长度还不错,手指关节还算正常。”老师说,“你平时用哪个牌子的护手霜?”

    许细温平时根本不用护手霜,见老师问,她临时想起几个,“隆力奇和百雀羚。”

    “既然打算做手模,手就是你以后吃饭的饭碗,为了能吃饱,你也得把饭碗擦干净。”老师放开许细温的手,“问问别的同学用哪个牌子。”

    课下,许细温问了别人用的牌子,她用笔记下,回家路上,直奔商场。

    寻找了一圈,才在专柜找到那个牌子,看到上面的价格,许细温又小小的倒抽口气,只是一管三十克左右的护手霜,竟然要三百多的价格。

    磨磨蹭蹭,拿起又放下,许细温还是去了负一楼的超市。

    “这个可以涂手吗?滋润吗?”许细温拿着货架上的物品,问工作人员。

    卖东西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润,你看看我的手,不干不燥,好用着呢。”

    “有没有比这个效果更好点的?”

    阿姨指着另外一排货架,“那几个效果也不错,这个更划算,买一送一呢,够用小半年了。”

    许细温拿着买一送一得到的大宝,踢踢踏踏往商场外面走。

    一楼,是珠宝首饰的专柜台子,在最靠近门口位置,矗立着一个硕大的广告牌,上面的人婀娜多姿,着最华丽的服装,露出光滑的美背,脖颈间戴着光彩夺目的珠宝……

    那个是裴绣绣。

    许细温在最近的公交车等车,一转头,身后的海报仍旧是裴绣绣,最近上映的电影。

    有几个穿着学生服的学生站在旁边等车,指着海报议论纷纷。女同学说,“裴绣绣又有电影上映了?她今年真是高产。”

    别的女同学说,“有人愿意看,就拍了。”

    女同学歪着头看海报上的裴绣绣,“她长得真好看,我要是像她这么漂亮就好了。”

    一直沉默的男同学,这时候开口,“你先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如果没有她的先天条件,就在后天多下点功夫。你看看你的头发、皮肤,哪点比得上她……”

    “不舍得为自己投资就想收获和她一样的成功,你以为谁都能成为裴绣绣吗?”

    学生们的讨论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许细温抱着双肩包,又跑回了商场。

    在导购人员惊诧的目光里,她气喘吁吁,凭着一股冲动,买了那管在她看来,并不划算的护手霜。

    既然打算走这条路,她就希望能走得更好,如果这投资是必须的,她愿意尝试。

    只是这时候,许细温忘记还有句话叫,“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

    郝添颂开着车正准备赶超前面的公交车,突然有个人从斜方向冲出来,公交车急刹车,他的车子差点冲上去撞上车屁股。

    “许细温。”郝添颂降下车窗,粗声粗气地叫她的名字。

    许细温往后看了一眼,没看到是谁叫她,司机催促,她赶快跳上车子,走了。

    郝添颂瞪着眼睛,这么大个头的一辆车停在这里,她竟然能愣是看不到,“也不怕别人把你的蜗牛壳给碾碎了。”嘟嘟囔囔地抱怨。

    “你把许细温安排到哪里了?”车子开了一段路,郝添颂给郝添慨打电话,开口就问。

    郝添慨那边声音低迷,听声音他人也不太清醒,“手模,怎么了?”

    “那是什么鸟不拉屎的职位。”郝添颂气哼哼地说,“你要是不愿意帮忙就直说。”

    郝添慨一手戳着耳朵眼,尽量把话说得清楚一些,“第一,手模,是新兴起来的职业,现在从事的人还比较少,她先占得位置也不错;第二,手模露脸机会少,她性格胆怯,不至于一下子接受不了;第三,哪天她发现和想象的不一样,退出来也不会影响正常生活,还能算是学了个一技之长;第四,我这是为你们……”

    “……”郝添颂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多问了,转移话题,“你在哪里?这么吵。”

    “朋友办的趴,你过来吧。”郝添慨又说,“绣绣也在。”

    “不去,累。”郝添颂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挂电话还能听到郝添慨的自言自语,“别人都求着能见到裴绣绣,你倒是例外。”

    郝添颂转头,看到路边店面的形象代言人的海报,“在哪都见到,看着就烦。”

    裴绣绣见郝添慨挂了电话,她端着红酒杯过来,“是阿颂?”

    “嗯。”郝添慨喝得有点高了,还记得给弟弟打圆场,“他白天去外地考察厂址,累了。”

    “他白天不是去郊外钓鱼了吗?”裴绣绣红唇咬着红酒杯边缘,明眸皓齿脸上带着明艳的笑容,“许细温是谁?”

    郝添慨的酒,瞬间清醒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