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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为什么该死,或许只有清楚他为人的人知道。
白夜显然不是这个人,所他问道:“为什么?”
朱雀想了想:“因为他们不死,我们的四派联盟,根本就无法成立。”
吕洞秉也是点头道:“因为他们不死,死的人就要更多了。”
“张楚岚偏激任性,本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我们要成大事,就不能不将这种人牺牲。”
朱雀说着,却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对他的死,还有点难受,可是梅长苏……”
吕洞秉直接打断了她,冷冷说道:“梅长苏就算再死十次,也是罪有应得的。”
“为什么?”白夜又问。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奸细!”朱雀绕有深意的看着白夜说道。
事实也如朱雀所想,白夜肯定会问:“奸细?”
朱雀笑了。
她在笑,却比不笑的时候更严肃:“你不知道奸细是什么意思,奸细就是种会出卖人的人。”
朱雀不说话了,她在等白夜问,白夜确实也在问:“他出卖了谁?”
朱雀缓缓说道:“他出卖了我们,也出卖了自己。”
“买主是谁?”
“是帝释天。当然是帝释天。”朱雀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你应该想得到的,只有帝释天,才有资格收买梅长苏这种人。”
白夜不相信,因为眼前这个女子是天外天的人。所以他只得又问道:“你有证据?”
朱雀一愣,吃吃说道:“你想看证据?”
“我想。”白夜点头。
“证据就在这里。”朱雀说完话,她就忽然转过身,伸出了一根手指。
她的手指纤细柔美,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一柄剑,一根针。
她指着的竟是况负天。
“这个人就是证据。”
况负天还是很镇定,脸色却有点变了。
朱雀回过头,看着白夜淡淡说道:“你是青居的主人,你是天下无双的青莲剑仙,你当然不会是个笨蛋。”
白夜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个笨蛋,也不能承认。
“那么你自己为什么不想想,我们怎么会知道你最多只能活三天的?”
朱雀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入耳朵。
白夜不必想。这件事迟早总会有人知道的,天下人都会知道。可是知道这件事的人,直到现在还没有太多。
有什么人最清楚这件事?
有什么人最了解白夜这两天会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白夜笑了…
他在笑,可是任何人却不会认为他是真的在笑。
他在看着况负天。
况负天垂下了头。
“是的,是我说的。”
“我是帝释天的人,梅长苏也是。”
“是我告诉梅长苏的,所以他们才会知道。”这些话他况负天没有说出来,也不必说出来。
“我看错了你。”
“我把你当做朋友,就是看错了。”这些话白夜也没有说出来,更不必说出来。
白夜只说了四个字,“我不怪你。”
况负天也只问了他一句话:“你真的不怪我?”
白夜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怪你,只因为你本来并不认得我。”
况负天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说:“是的,我本来不认得你,一点都不认得。”
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很复杂的意思。
不认得的意思,就是不认识。不认识的意思,就是根本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夜了解他的意思,也了解他的心情。
所以谢晓峰只说了三个字!
“你走吧。”
况负天真的走了,垂着头走的。
他走了很久,吕洞秉才长长叹了口气,道:“青莲剑仙果然不愧是青莲剑仙。”
这也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而且很俗。
可是其中包含的意思既不太简单,也不太俗。
朱雀也叹了口气,轻轻的、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是你,绝不会放他走的。”
“所以你不是我。”白夜淡淡说道。
朱雀同样说道:“你也不是吕洞秉,梅长苏、花张楚岚。”
白夜当然不是。
朱雀继续说道:“就因为你不是,所以你才不了解我们。”
吕洞秉也淡淡说道:“所以你才会觉得我们不该杀了梅长苏和张楚岚的。”
“我们早已决定了,只要能达到目的,不择任何手段。”
“我们的目的只有十一个字。”
吕洞秉淡淡说道,然而白夜还没有问,朱雀已说了出来!
“对抗帝释天!匡扶武林正道!”她接着又道:“也许我们用的手段不对,我们想做的事却绝对没有什么不对。”
吕洞秉淡淡说道:“所以你若认为我们杀错了人,不妨就用这柄剑来杀了我们。”
“我们非但绝不还手,而且死无怨恨!”
“我是个女人,女人都比较怕死,可是我也死而无怨。”朱雀也同样的说辞。
白夜手里有剑。
无论是什么人的剑,无论是什么剑,到了青莲剑仙的手里,就是杀人的剑!
无论什么样的人都能杀,问题只不过是在——这个人该不该杀!
黄昏。有雾。
黄昏本不该有雾,却偏偏有雾。
梦一样的雾。人们本不该有梦,却偏偏有梦。白夜走入雾中,走入梦中。
是雾一样的梦?还是梦一样的雾?
如果说人生本就如雾如梦?这句话是太俗,还是太真?
“我们都是人,都是江湖人,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朱雀说的话。
所以他没有杀朱雀,也没有杀梅长苏、张楚岚和吕洞秉。
因为他知道这是真话。
江湖中本就没有绝对的是非,江湖人为了要达到某种目的,本就该不择手段。
他们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连他们自己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有人愿意承认这一点,更没有人能否认。
这就是江湖人的命运,也正是江湖人最大的悲哀。
江湖中永远都有朱雀这种人存在的,他杀了一个朱雀又如何!
又能改变什么?
“我们选她来作盟主,因为我们觉得只有她才能对付帝释天陈宁。”
这句话是吕洞秉说的。
这也是真话。
他忽然发觉朱雀和陈宁本就是同一类的人。
本是天外天的人,却要对付首席喜欢的人,
本是风雪庙的人,为了报复自己父亲也能杀。
这种人好像天生就是赢家,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成功的。
另外还有些人却好像天生就是输家,无论他们已赢了多少,到最后还是输光为止。
白夜忍不住问自己:“我呢?我是种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答复自己,这答案他根本就不想知道。
雾又冷又浓,浓得好像已将他与世上所有的人都完全隔绝。
这种天气正适合他现在的心情,他本就不想见到别的人。
可是就在这时候,浓雾中却偏偏有个人出现了了。
况负天的脸色在浓雾中看来,就像是个刚刚从地狱中逃脱的鬼魂。
白夜叹了口气:“是你?”
“是我。”况负天的声音嘶哑而悲伤:“我知道你不愿再见我,可是我非来不可。”
“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有些话,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非说出来不可。”
白夜看着他惨白的脸,终于点了点头,道:“你一定要说,我就听。”
况负天自责的说道:“我的确是帝释天的人,因为我无法拒绝他们,因为我还不想死。”
“我明白,连梅长苏那样的人都不能拒绝他们,何况你!”
然而况负天却摇了摇头。
“我跟他不同,他学的是剑,我学的是医,医道是济世救人的,将人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
白夜本来还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口头,却又只剩下:“我知道。”
况负天闷闷说道:“我投入帝释天只不过才几个月,学医却已有二十年,对人命的这种看法,早已在我心里根深蒂固。”
“我相信。”
谈到这个问题,况负天抬起头,看着白夜:“所以不管帝释天要我怎么做,我都绝不会将人命当儿戏,只要是我的病人,我一定会全心全力去为他医治,不管他是什么人都一样。”
他凝视着白夜:“就连你都一样。”
“只可惜我的伤确实已无救了。”白夜知道他想说什么…
况负天黯然道:“只要我觉得还有一分希望,我都绝不会放手。”
“我知道你已尽了力,我并没有怪你。”白夜拍了拍况负天的肩,淡淡说道。
况负天却转过头,继续看着白夜:“梅长苏的确也是帝释天的人,他们本来想要我安排,让他杀了你!”
白夜笑了:“这种事也能安排?”
况负天点了点头,说道:“别人不能,我能。”
白夜看着眼前这个学医多年的二傻子,笑着说道:“你怎么安排?”
况负天平静的说道,好像再说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
“只要我在你伤口上再加一点腐骨的药,你遇见梅长苏时,就会连还击之力都没有了,只要我给他一点暗示,他就出手。”
他抢先接着道:“无论谁能击败江湖中的青莲剑仙白夜,都必将震动江湖,名重天下,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赌约。”
“谁杀了白夜,谁就是昆仑之会的盟主?”白夜了然一切。
况负天点了点头:“不错。”
白夜想了一会,直接说道:“梅长苏若能在四大剑派的首徒面前杀了我,朱雀也只有将盟主的宝座让给他,那么四大剑派的联盟,也就变成了帝释天的囊中物。”
“不错。”
白夜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你并没有这么样做。”
“我不能这么样做,我做不出。”况负天没有再说下去。
白夜却替他说了:“因为医道的仁心,已经在你心里生了根。”
况负天看着白夜,眼角已经湿润,他颤抖的说道:“不错。”
白夜又问:“现在我只有一点还想不通。”
“哪一点?”
“朱雀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最多只能再活三天的?这件事本该只有帝释天的人知道。”
况负天的脸色忽然变了,失声道:“难道朱雀也是帝释天的人?”
白夜看着他,神情居然很镇定,只淡淡的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她也是帝释天的人?”
况负天摇了摇头:“我……”
白夜看着他,淡淡说道:“其实你应该想得到的,高手着棋,每个子后面,都一定埋伏着更厉害的杀手,陈宁对梅长苏这个人本就没把握,在这局棋中,她真正的杀着本就是朱雀。”
况负天哑然失笑道:“你早已想到了这一着?”
白夜微笑道:“我并不太笨。”
况负天松了口气,缓缓说道:“那么你当然已经杀了她。”
“我没有。”白夜淡淡说道。
况负天脸色又变了,大声说道:“你为什么放过了她?”
“因为只有她才能对付陈宁。”
“可是她……”
况负天还在说着,白夜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现在她虽然还是帝释天的人,可是她绝不会久居在陈宁之下,昆仑之会正是她最好的机会,只要她一登上盟主的宝座,就一定会利用她的权力,全力对付帝释天。”白夜微笑,接着说道:“我了解她这种人,她绝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
况负天的手心在冒汗。
他并不太笨,可是这种事他连想都没有想到。
白夜又接着说道:“陈宁一直在利用她,却不知道她也一直在利用陈宁,她投入帝释天,也许就是为了要利用帝释天的力量,踏上这一步。”
他叹了口气,又道:“陈宁下的这一着棋,就像是养条毒蛇,毒蛇虽然能制人于死,可是随时都可能回过头去反噬一口的。”
况负天说道:“这一口也能致命?”
白夜点了点头:“她能够让陈宁信任她,当然也能查出帝释天的命脉在哪里,这一口若是咬在帝释天的命脉上,当然咬得不轻。”
况负天却直接点出这一手致命所在。
“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若想一口致命,只怕还不容易。”
白夜看着他,笑容大增,笑道:“所以我们正好以毒攻毒,让他们互相残杀,等到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别的人就可以取而代之了。”
“别的人是什么?”况负天不明白白夜的意思。
白夜缓缓说道:“江湖中每一代都有英雄兴起,会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
他长长叹了口气:“这就是江湖人的命运,生活在江湖中,就像是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往往都是身不由主的,我们只要知道,四派联盟和帝释天都必败无疑,也就足够了,又何必问得太多。”
况负天没有再问。
他不是江湖人,不能了解江湖人,更不能了解白夜。
他忽然发现这个人不但像是浮萍落叶那么样飘浮不定,而且还像是这早来的夜雾一样,虚幻、缥缈、不可捉摸。
这个人有时深沉,有时洒脱,有时忧郁,有时欢乐,有时候宽大仁慈,有时候却又会忽然变得极端冷酷无情。
况负天从未见过性格如此复杂的人。
从来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