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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乍起,避无可避。
这一剑不但迅速、毒辣、准确,而且是在对方最想不到的时候和方向出手,刺的正是对方最想不到的部位。
这一剑不但是剑法中的精粹,也已将兵法中的精义完全发挥。
这本是必杀必中的一剑,可是这一剑没有中。
除了白夜外,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避开这一剑,因为世上也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陈宁。
他能避开这一剑,并不是他算准了这一剑出手的时间和部位,而是因为他算准了这个人。
相识相知,他对她,了解的很多…
他了解她的。
也许比她自己还多。
就像他知道她从来不是泼妇,也知道她绝不会有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
陈宁陈宁,贵在宁,也沉于夜静。
其实剑锋从他肋下划过时,他已擒住她的腕脉,他的出手时间也绝对准确。
短剑落下时,她的人也软了,整个人都软软的倒在他怀里。
她的身子轻盈、温暖而柔软,如水。
他的手却冰冷。
长夜已经将尽,晨曦正好在这时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她脸上。
她脸上已有泪光。
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又在痴痴迷迷的看着他,如同当年,一眼万年。
依旧的模样,缺少了些风流绝世,少了些锋芒毕露。
然而他看却不见。
她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说话的时候,陈宁轻抚着那个令他日日夜夜思念的男子。
“还记得,那时候你我初相逢,你轻薄于我,而我气不过,一定要杀了你。”
她幽幽的说着:“而你,也像现在这样夺过了我的剑,就这样抱着我!”
他听不见,可是他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一个有风微吹,有鸟低吟的春天。
那风带着春天的慵懒,微风拂过,吹得人浑身软软绵绵。
几只白色的鹭,盘旋在他们身前那条弯弯小河,低低的飞过,轻轻的戏水,发出寂寞的咕噜声。
而绿草如茵的草坪上,浓阴如盖的大树下,站着个清清淡淡的大女孩。
他看见了她对他笑了笑,笑容就像春风般美丽飘忽。
他也对她笑了笑。
看见她笑得更甜,他就走过去,采下一朵山茶花送给她。
指尖抵着她的下巴。
她却给了他一剑。
剑锋从他咽喉旁划过时,他就抓住了她的手。
她俏脸微红,却也一脸吃惊的看着他,问他:“你就是谁?”
“你猜?”他笑意浅浅。
“我猜不到!”她撇过头,闷声说道。
那一刻,她的脸,如同三四月的桃花,动人心扉。
其实她知道他是谁,因为除了那个不可一世的白夜外,没有人能在一招间夺下她的剑。
她没有去点破,也不愿点破。就这样,意外的相识,对于她来说却是最大的美好。
他也没有问她是不是已经有很多人伤在她剑下,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伤人。
或许是因为那天春正浓,花正艳,她的身子又那么轻,那么软。
轻软的如同棉花,紧紧包裹着他的心。
也或许是因为那时他正年少。
初见,便想少年意气亦或侠骨柔情,统统都想予她一人。
可现在呢?
世事无奈人最无奈,能说之时不想说,想说之时已是不能说,十三年漫长艰辛的岁月,已经悄悄的从他们身边溜走了。
现在他心里是不是还有那时同样的感觉?十三年云烟只过眼,是否会因芳华易初心?
她仍在低语:“不管你心里怎么样想,我总忘不了那一天,因为就在那一天,我已经把我自己交给了你,因为我以为你是我的一生。”
情不知所起,不知所解,总是那么在悄无声息间入了心怀,自知却不自知。
他好像还是听不见。
她又说:“等到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正是我父亲继任大典,却也是我的订亲之日…。”
她又哭泣,声音凄凉。
“那时我虽然怨你,怨你为何不来早一点!可是一见到你,我就没了主意。”
“所以就在我订亲的第二天晚上,我又迷迷糊糊的跟着你走了,想不到你又甩下了我,从此一去就没了消息。“
“现在我心里虽然更恨你,可是……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再骗我一次,再把我带走,就算这次你杀了我,我也不怨你。”
她的声音哀怨柔美如乐曲,他真的能不听?真的听不见?
他真的骗了她两次,她还这么对他。
他真的如此薄情,如此无情?
“我知道你以为我已变了!”她已泪流满面:“可是不管我在别人面前变成了个什么样的人,对你,我是永远不会变的。”
白夜却在这时,忽然推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她还不放弃,还跟着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斗室外阳光已照遍大地,远处山坡又是一片绿草如茵。
白夜忽然回头,冷冷的看着她:“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杀了你?”
她脸上泪犹未干,却勉强作出笑脸:“只要你高兴,你就杀了我吧。我不后悔…”
他再转身往前走,她还在跟着:“可是你的伤口还在流血,至少也该让我先替你包好。”
他不理。
她又说:“虽然这是我叫人去伤了你的,可是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你开口,我随时都可以去替你杀了那些人。”
她是认真的,而她的认真终于也有了回报。
她看见他的脚步慢了,好似终于又忍不住。她只见他回过头,冷酷的眼睛里已有了感情。
不管那是爱?还是恨?
都是种深入骨髓,永难忘怀的感情。
堤防崩溃了,冰山也就融化了。
纵然明知道堤防一崩,就有灾祸,可是堤防要崩时,又有谁能阻止?
她又倒入他怀里。
又是一年春季,又是一片绿草如茵。
又是他与她…
白夜慢慢的从山坡上坐起来,看着躺在他身旁的这个人。
他心里在问自己:“究竟是我负了她?还是她负了我?”
没有人能答复这问题,他自己也不能。
他只知道,无论她是好是坏,无论是谁负了谁,他只有和这个人在一起时,才能忘记那苦难和悲伤,心里才能安宁。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人与人之间,若是有了这种感情,就算是受苦受骗,也是心甘情愿的。
就算死都没关系。
她又抬起头,痴痴迷迷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知道?”白夜看着她。
有些话,只能当事人自己说出来,旁人说的,作用微乎其微。
只有自己心里确定了,那才是真的确定了。
经过他人不管示意的决定,真的会是自己的决定吗?
白夜在等待,等待着她自己说出来。
陈宁也知道他在等待着什么,“你想要我解散帝释天,带回那个孩子,安安静静的过几年。”
她也的确说中了他的心事。
就算他天生是浪子,就算他血管里流着的都是浪子的血,可是他也有厌倦的时候。
尤其是每当大醉初醒,夜深人静时,又有谁不想身边能有个知心的人,能叙说自己的痛苦和寂寞?
能解千般愁!
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忽又问道:“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女人的心事,本就难测,何况是她这样的女人。
她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奇怪:“我在想,你真是个呆子。”
“呆子?”白夜不懂。
“你知不知道帝释天是我花了多少苦心才建立的?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将它毁了?你既然已不要那孩子,我为什么要带来给你?”
白夜的心沉了下去,全身都已冰冷,从足底直冷到心底。
不过陈宁接下来的话,才让他的心,他的人彻底的死了…
“你是不是以为那孩子是你?咯咯咯…你想多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叫自己九五二七吗?因为那是他的代号!他也只是众多孩子中的一个…”
“他们!只是我为了准备的一个小小彩头,作为我报复你的彩头!”
代号,众多孩子中的一个,这么字犹如利刃一遍一遍刮着他的心,痛彻全身!
陈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笑得更疯狂:“你至少也该想想,我现在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
“难不成,还要我替你洗衣做饭?既然你随我意不开心,那我随你意也不快乐!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自私,非要我依于你?尊卑贵贱可不是你说说就能改变的!”
她不停的笑:“如今想来,你肯定是要我做这些事了,所以你不是呆子,谁是呆子?”
只有呆子才会想要把高高挂起的月亮拉入泥泞之中,忍受肮脏和苦闷!
可能吗?不可能!
可白夜真的是个呆子?
他五岁学剑,六岁解剑谱,七岁时更是读百书可解义,作的一手好诗!
年少便辞亲独自远游,见山开山,见川吟句。
江湖中人称他为青莲剑仙,江湖女子说他是青莲居士。
然而大多数像他那种年纪的孩子,却还在穿开裆裤。
可是他在陈宁面前,却好像真的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呆子。
无可奈何花落去,皆是一厢情愿,罢了!
白夜明白,深情也好,温情也好,毕竟少有柔情伴至终老。
若桃之盛时,其华夭夭,桃花落时,相思恰好。春风十里,桃花也十里,少年怒马鲜衣,飘飘如兮。
当年起笔相思,落笔相思,
如今只问相思,却何以成诗?
这,怎一个情字说的清?白夜索性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