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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青直接进了屋,屋里大风的尸体早就已经被收走。
就只有些血迹遗留在地上,显得格格不入,就如他对于这间屋子一般。
竹叶青索性就坐在桌子边,用手轻抚着桌子上的牌,微笑着道∶“据说一个人能拿到这副牌的机会只有千分之一,那意思就是说,就算你赌了五十年,每天都在赌,能拿到这副牌的机会,最多也不会超过三次。”
他并不是自言自语,他知道李二已经坐下,坐在那边的床上,正在静静的看着他。
他微笑着转头,又道∶“所以无论谁能拿到这副牌,运气都一定很不错!”
李二说道;“昨天晚上拿到这副牌的人,运气并不好。”
竹叶青叹了口气,道:“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人事无常,又有谁能一直保持住自己的好运气!”
他抬起头,凝视着李二,缓缓道:“所以一个人若是有了机会时,就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不可放弃!所以…”
李二直接打断了竹叶青的话,开门见山的问他:“你还想说什么?”
“现在阁下的机会已来了!”竹叶青看着他,摇晃着手里的牌…
李二看着他手机的牌,问道:“说来听听,什么机会?”
竹叶青缓缓说道:“世人操劳奔走一生,所寻求的是什麽呢?在我看来。也只不过是名利二字而已。就像唱戏的,戏里唱戏戏外戏,尘世浮沉皆为戏。你唱罢来他登场,你为名来他为利。简单点说就是舍不下尘缘牵绊,做不了僧人,看不开名利是非,做不了道士。”
他微笑又道:“红尘千丈,不愿沾惹,青竹闲水,又无立足之地。天下广厦万千,那有茅屋半尺之檐,借阁下躲一夜风雨不过现在阁下已经有了这种机会,实在可贺可喜!”
李二盯着他,就好像钉子钉在墙里一样,忽然问道:“你就是一文一武中的那个文——竹叶青?”
竹叶青仍在微笑,同时也向李二解释道:“我姓莫,至于全名,想来你也阁下也不会想知道。至于,竹叶青,是别人叫来的…”
他仍在微笑,笑得有点奇怪。
李二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大老板见你来的?”
竹叶青承认。
李二看着竹叶青,淡淡的说道:“那么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李二走过去,拿起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说道:“一个人挣扎奋斗一生,有时侯并不是为了名利两个字。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名为锢身锁,利是焚身火。因此,除了名利,人应该还有其他的追求…”
竹叶青顿了顿,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李二伸出两个手指说道;“还有两个字,理想!”
“理想?”
“对,就是理想!”
竹叶青真的不太懂得这两个字的意思,还不如直接说道∶“你想要什么?”
李二说道∶“我想要每个人,都自由自在的过他自己愿意过的日子!”
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竹叶青更不会懂,所以又解释∶“虽然有些人出卖自己,可是也有些人愿意挨穷受苦,因为他们觉得心安,受点苦也没有关系!”
竹叶青低头思索一会后,回答道:“真有这种人!”
李二点了点头,慢慢说道:“我有很多朋友都是这种人,还有许许多多别的人也一样,只可惜你们却偏偏不肯让他们过自己的生活,所以……”
“所以怎么样?”
李二道∶“所以,你们要我,走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竹叶青很想知道…
李二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们放过这些人,我就放过你们,只要大老板自己亲口答应我,绝不再勉强任何人做任何事,我马上就走!”
竹叶青立马起身,语气变得非常激动,直接问道:“你愿意见大老板?”
李二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我今天就愿意见他!”
听到这话的竹叶青激动的恨不得立马拉住李二,不过他好歹是竹叶青。
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你想在什么地方叫大老板?”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李二冷冰冰的三个字。
“随便他!”
竹叶青没有在意李二的态度,还是问道∶“风雅阁行不行?”
“行。”言简意赅的回答…
“那吃晚饭的时候好不好?”
“好。”
竹叶青立刻站起来准备走了,忽又带着笑道∶“我还没有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李二…”
听到这里,竹叶青无奈的笑了笑,走了…
看着竹叶青走出去,李二又看着那副牌沉思了很久,他在想竹叶青刚才说的话。
——机会来到时,一定要好好把握住,绝不可放弃。
他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他忽然想到件很可怕的事。
等他冲回里面那间屋子,李青照果然已不见了。
寻寻觅觅,还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
风雅阁。
大老板坐在他那宽大舒服的交椅上,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竹叶青,心里忽然觉得有点歉意。
这个人已为他工作好几年,工作得比任何人都辛苦,享受的却比任何人都少。
现在他非但通宵未眠,而且水米未进,却还是看不出一点怨怼之色,能够为大老板做事,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光荣和安慰。
——世风日下,像这样忠心勤劳的人,现在已越来越少了。
像他这样的大老板,都忍不住要落泪了。
大老板从心里叹口气,才问道∶“你已经见过他了吧?”
竹叶青点点头,道∶“那个人的确像是把出了鞘的刀,而且是把快刀。”
“你把他买下来了?”
竹叶青垂首低头,轻轻摇晃道∶“现在还没有…
“是不是因为他要的价钱太高!”大老板这样问着。
他并不惊讶,像李二这样的人,要价高点,完全可以接受。
竹叶青道∶“我带了十万两银票去,可是我一见到他,就知道再多十倍也没有用。”
这次大老板惊讶了,直接问竹叶青∶“为何?”
十万两啊,是个人都会惊讶吧,何况他那种出身贫苦的乞丐?
大老板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人拒绝十万两。
竹叶青道∶“我去的时候,桌上还堆满了银子,他非但没有碰过,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他又补充∶“他本来已穷得连饭都没有得吃的,却还是没有把那麽多银子看在眼里,由此可见,也要的绝不是这些。”
大老板缓缓说道∶“那他要什么?”
竹叶青抬起头,看着大老板,说道∶“他只有一个条件,他要我们让每个人都过自己愿意过的日子。”
大老板听言,懵了一会,笑道:“他…他这算什么意思?”
竹叶青解释道∶“这意思就是说,他要我们放手,把现在我们做的生意全停下来!”
大老板沉下了脸…停下生意,等于断了他财路,那可不止十万两,都是多少个十万两了…
竹叶青还在说道∶“他还要踉大老板见一次面,亲口答应这条件!”
大老板平缓了下心情,说道∶“那你怎么说?”
竹叶青低下头说道∶“我已替大老板跟他约好
,今天晚上,在风雅阁跟他见面!”
大老板眼中现出怒色,冷冷道∶“你什麽时候变得可以替我作主的”
竹叶青头垂更低,声音却还是很平淡的说道∶“没有人敢替大老板作主!”
“你呢?”大老板被竹叶青气笑了。
竹叶青缓缓说道∶“我只不过替大老板做了个圈套,让他自己把脖子套进去,仅此而已…”
大老板改变了一下坐的姿势,脸上的神色已和缓了许多。
竹叶青道∶“我跟他在外面谈判时,忽然发现了件怪事。”
“什么事?”大老板斜眼看着竹叶青,漫不经心的问道。
反正今天的惊喜已经很多了,不怕这一个…
竹叶青说道∶“我发现大风的三姨太一直在里面的门缝里偷看,而且一直都在看着他,显得又紧张,又关切。”
大老板的手握紧,急迫的说道:“那个女人是大风从那里弄来的?”
竹叶青解释道∶“现在只知道那女人叫李青照,乐安城人氏,前年来到白帝城…江湖中有不少名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大老板眼睛里发出光,说道∶“你认为她以前一定认得那个李二!”
“不但认得,而且一定是老相好!”竹叶青肯定的说道。
“你确定她一定认得李二?”大老板有些不信。
竹叶青却再次肯定的说道∶“一定认识!”
大老板盯着他,缓缓说道∶“现在她当然已经不在李二那里了!
“已经不在了…”
大老板满意的吐出口气,温和的对着竹叶青说道∶“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就在外面,和那个婷婷在一起…”
大老板眼睛更亮,道∶“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我找遍了城里可能容他们藏身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听言,大老板目光闪动,笑道∶“所以你就从最不可能的地方去找。对也不对?”
竹叶青目中露出尊敬佩服之色,道:“我能想得到的,当然早已在大老板计算之中。”
大老板摆了摆手,说道∶“你在哪里找到的她?”
竹叶青说道:“我派去望风的两个人中,有一个虽然很机灵,胆子却很小,而且是个很顾家的男人,赚的钱一大半都要拿回家的!”
竹叶青说到这,大老板其实已经明白了,便顺着竹叶青的话说道∶“所以你就想,李二很可能就用这一点要胁那个人,要他把婷婷藏到他家里去!”
竹叶青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想到像那麽样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平生一下子失踪!”
大老板微笑,手却激动的抖了起来,不过他还是试图平静的说道∶“这一手李二的确做得很聪明,只可惜他想不到我这里还有一个此他更聪明的人!)”
竹叶青态度更恭谨,垂首道∶“那也只不过因为我从来不敢忘记大老板平日的教训!”
大老板笑得更愉快,这竹叶青真是个妙人啊。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只要先从李青照嘴里问出他的来历,再用婷婷作钓鱼的饵,还怕他不乖乖把脖子伸进来!”
大老板问着眼前这个青衫人
竹叶青却是说道:“我只怕李青照,不肯说实话。”
大老板摇了摇头,问竹叶青:
“她是不是个婊子?”
竹叶青回答道:“是的!”
大老板又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真正多情多义的婊子?”
“没有。”
大老板又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既不要钱,也不要命的婊子?”
“没有。”
大老板微笑指了指自己,说道:“其实,我也没有…”
怎么可能会有呢?那可是婊子啊…
………………………………………………!
被单雪白干净,还带着李青照的香气。
李二把它撕开来,撕成一条条,包扎住身上的刀伤。
他知道大老板绝不会接受他提出的条件,也知道今夜必定会有恶战。
他一点都不在乎,可是他不能不想到李青照——我一定听你的话,就算死,也绝不会说出去。
她留在他脸上的泪痕虽已干,她的声音却仿佛还在他耳边。
这些话他能不能相信?
一个人若连自己都能够出卖,又有谁能相信她宁死也不出卖别人?
李二用力将布带在胸膛上打了结。
他的心里也有个结,千千万万个结,解不开的结,因为他并不是和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是个人,他当然也有他的过去。
在逝去的那一段日子里,他有过悲伤,有过欢乐,当然也有过女人。
他从不相信任何女人。
在他眼中,女人只不过是一种装饰,一种工具,当他需要她们时,她们就会像猫一样乖乖投入他怀里。
当他厌倦时,他就会像垃圾般将她们抛开。
对这一点,他从不隐瞒,也从无歉疚,因为他总认为他天生就应该享受女人的宠爱。
如果有女人爱他,爱得要死,爱得恨不得能死在他怀里,他会认为那女人活该。
所以如果李青照现在出卖了他,他也会认为自己活该。
他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已经准备拼了。
一个人,一条命,不管是怎样一个人,不管是怎样一条命,只要他自己准备拼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他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他心里是不是有某种不能向人诉说的隐痛?
——他是不是受过某种永远不能平澈的创伤?
谁知道?连他自己都已几乎忘记。
——至少他全心全意都希望自己能忘记,还有谁知道?
没有人会知道的…
……………………………
夜渐渐来临,静静的,月光照在大地上,仿佛是一层轻纱,又仿佛是一层浓霜。透露出一点点凄凉,让人不禁感到丝丝的感伤和压抑。
风雅阁的一处屋子里,
桌子上有一斛珍珠,一把刀。
桌子旁边有三个人——大老板、竹叶青、李青照。
大老板没有开口。
不必要的时候,他从不开口——如果有人替他说出他要说的话,他何必开口?
先开口的当然是竹叶青。
他说话的声音永远和缓轻柔:“这是最好的珍珠,漂亮的女人戴在身上,当然会更漂亮,就算不漂亮的女人戴在身上,也会有很多男人会觉得她忽然变得很漂亮。”
李青照说道:“我知道。”
竹叶青道:“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可是每个女人都有老的时候!”
“我也知道。”还是平淡的语气。
竹叶青依旧不急不缓的说道:“不管多漂亮的女人,到了她老的时候,都会变得不漂亮。”
然而回应他的还是我知道…
不过她的耳朵旁,声音依旧没有停下…
“每个女人都需要男人,可是到了那时候,你就会发觉,珍珠远比男人更重要。”
竹叶青轻抚刀鞘,道:“这是一把刀,可以杀人的刀。不管多漂亮的女人,如果被这把刀戳在胸口里,珍珠对她就没有用了,男人对她也没有用了。”
他拔出刀,看着对面那个女子,说道:“你喜欢被人戳一刀,还是喜欢珍珠?”
这次的回答变了,不再是我知道,而答案也令竹叶青很高兴。
因为对面那个女子,说她喜欢珍珠。
竹叶青盯着她看了很久,才慢慢的问道:“你知不知道李二姓什么?叫什么?是从哪里来的?”
这次回答他的,他很希望是“我知道”,可惜不是…
女子平淡的语气中,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竹叶青笑了,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刀已在他手里,刀光一闪,划过李青照的左耳。
这一刀并不是虚张声势,他知道只有血淋淋的事实才能真正令人恐惧。
李青照全身都因恐惧而收缩。
她看见了自己的血,也看见了随着鲜血落下的半只耳朵。
但是她并没有觉得痛,这种恐惧竟使得她连痛苦都已感觉不到。
竹叶青脸上却毫无表情,淡淡道:“耳朵缺了一半,还可以用头发盖住,若是鼻子少掉半个,就难看得很了!”
李青照忽然大声道:“好,我说。”
竹叶青微笑着放下手里的刀,道:“早说嘛,只要你肯说,这些珍珠还是你的!”
李青照说道:“其实根本用不着我说,你们也应该知道他是谁!”
“哦?”
李青照缓缓的说道:“他就是要你们命的阎王!”这句话没说完,她的人已扑上桌子,用两只手握住桌上的刀,刺入自己的胸膛。
大老板的脸色变了,一把揪住她头发,厉声道:“你只不过是个婊子,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死?”
李青照的脸色苍白,嘴角已开始有鲜血渗出,却还有一口气,还可以说出心里的话:
“因为只有他才是真正的男人,你们却只不过是一群连猪狗都不如的杂种,我能够为他死,我……我已经高兴得很。”
真的很高兴…
屋子里突然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
竹叶青看着倒地的女子,非常不解。
本来她是会武功的,不过竹叶青却对她放了迷烟,只要是人就得呼吸…
于是,他就把她抓来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喂了她可以化解内力的含笑半步颠。
这种药,专门克制内力高深的人,只要服下,一天之内,武功尽失。
如同鸡鸭一般,只能任人宰割。
可是竹叶青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她会为了那个李二。
居然生生强行阻隔了药性,了结了自己。
不过就算她不死,这种行为的后果,无非就是衰老几十年…
花季少女突变老婆婆那般…令人惋惜…
此时的竹叶青第一次对女人起了重视。
女人,一定会是最大的变故!
看着她的尸体,竹叶青想起就在不久的刚才,女人吟的那首小诗。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怎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