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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闾闻讯心情有些烦躁。伍子胥劝他说:“左司马兵力不多,又没有什么辎重,势必不能久战,我们只要派出一个军接应后队就可以了。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尽快进入郢都。”
阖闾采纳了他的意见,派出右军去进攻左司马。他又发出一道命令说:“左司马戌曾是寡人的家臣,能活捉他的赏奴隶一千户,得到他首级的赏五百户。”
左司马在发动第一次进攻时就受了伤,伤情虽然不会快速致命;但是当时的医疗条件极差,伤口很快就感染了。左司马得知阖闾仍在前进,又对自己做出悬赏,于是对部下们说:
“我已经决定战死在疆场上,但是绝不能让阖闾得到我的首级。我死之后,谁能帮我逃脱劫难?”
一个当年跟随他从阖闾家逃回来的吴国人句卑说:“大人,我的职位低下,但是追随大人时间最长。您看我可不可以?”句卑一直在他麾下担任百夫长,左司马微笑着望着他道:“当然可以,我没有早日提拔你,是我的过错。”他把头转向众人,继续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歼灭澨东的敌军,但是吴国的援军已经赶来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传我的命令,明天日出前吃早饭,日出后发动进攻!”
其后进行了两场血腥的战斗,左司马全歼了吴后军,又在被吴右军包围之前向北撤退,后军则紧追不舍。左司马又受了新的伤,不久便去世了。句卑用衣衫包住他的头部,然后将它割下来,带着它东躲西藏。楚国光复后,句卑把首级交给了左司马的儿子沈诸梁(后来的叶公子高),那位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的遗骸才得以入土为安。
楚昭王的境遇就别提多惨了,他的出逃队伍中有两个兄长子西和子期、包括钟建(先郧公钟仪之孙)在内的几位大夫、他的妹妹季芈和几十名士兵。他们连一辆车也没有,士兵们只好充当了挑夫的角色;楚昭王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可以和其他人一样保持行进速度。但是季芈可就受苦了,她无法跟上队伍,于是请求楚昭王不要冒着被敌军追上的危险照顾她,请求将自己留在后面。
楚昭王不禁潸然泪下,他立即命钟建背起妹妹跟上队伍。钟建年轻力壮、相貌堂堂、高大强健,他在整个逃亡过程中便承担起照顾小公主的义务。结果艰苦的经历最终竟然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姻缘。
逃亡者不敢走大路,也不敢接近人口密集区(因为怕被吴国人打探到行踪)。那年的冬天特别冷,为了御寒,人们找到什么破衣烂衫就裹在身上,结果穿得五颜六色;每个人的脸上、手上都生了冻疮;那些人远远望去像一群苦行僧(因为队伍行进、作息很有秩序),近处看来却像逃荒的。
士兵们都经常冻得睡不着觉,年少体弱的季芈夜里有时冻得直哭,再坚强的人也会因她细微的啜泣声而心碎流泪。于是她的大哥哥们就会把“百衲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后来,途中一个大邑的官员找到了这支奇特的队伍,给他们送来了给养物资,甚至还有十乘战车,这才使得他们能体面地继续逃亡。
楚昭王打算到郧县去,郧县位于清发水东岸、随国东南,斗成然的儿子斗辛当时在郧县担任县公。郧县是南北交通咽喉要道,由郧县向北穿过大别山三隘口可以到达淮上,向西北可以到达秦国。由于王室已经向淮上各县发出急报,楚昭王准备在郧县等待援军到来。
为了避开敌人,队伍前进的路线是一条扇形的曲线;由于他们选择的路线多经穷山恶水之处,结果没少受到当地土着山民的骚扰打劫——那些人在和平时期都不安分守己,就更不要说在战乱时期了。
在某个夜里,一群山贼趁逃亡者熟睡之际发动了袭击。丧心病狂的山贼首领竟然挥起利戈对着楚昭王狠狠刨下去。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大夫王孙由于纵身扑上来替他挡住一击。士兵们惊醒后抓起武器向敌人冲去,山贼抵抗片刻后发现他们完全不是正规军的对手,于是呼哨一声,逃进漆黑无尽的丛林。
第二天,队伍在行进到一处荒野之时又被那伙山贼挡住了去路。与昨夜不同的是,山贼把十里八乡的同行都招呼过来了。那些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手持各种武器,数量足有逃亡者的三倍多。
子期命士卒们结成密集阵型,把楚昭王兄妹围在中间,又把战车布置在侧后方。山贼们从来没见过正规军如何作战,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子期一声令下,军士们手持盾牌同时顿地,发出惊人的碰撞声,然后挺起长矛、“嘿嘿”吐着气向前推进。山贼首领大吼一声,那群乌合之众便挥着武器、大喊大叫着冲过来了。
他们直到冲到楚军的攻击范围之内才尝到了被杀伤的苦头,跑在最前面的人纷纷倒下,后面的趁机拨开武器冲到盾牌前,但是第二排士兵用剑刺出盾牌,将他们刺杀。楚军前排的士兵倒下了,身后的士兵立即填补上来。盾牌阵有时也会出现缺口,可是一些山贼冲进去后缺口马上又被封闭起来,被包在里面的人可就倒了大霉——战斗结束后,人们发现那些陷进敌阵的倒霉蛋的死相相当之惨。
方阵推进了十几步,又在原地坚持了片刻,然后便缓缓后退。山贼们大喜过望,纷纷叫道:“他们后退了!都加把劲啊!他们就要完蛋了!”
方阵没有被强敌压垮,仍在缓缓后退。每退几步,便有数具死相凄惨的山贼尸体显露出来,它们身上、脸上布满了伤口和军靴的印记,半凝固的紫黑色血液混着内脏黏糊糊地摊在地上。山贼的叫喊声开始歇斯底里和颤抖起来,有经验地军人都能听懂其中预示着什么——敌人已经血腥的战斗场面被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