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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正使是赵武,副使是羊舌肸和祁午。祈午看到王子围凶神恶煞的样子,又记起当年令尹子木的所作所为,感到担心不已。他对赵武说:“宋国之盟时,楚国压制了晋国。这次如果不加强戒备,恐怕比上次还要危险!子木的信用被世人所称颂,尚且做出没有信用的诡诈的事,何况是奸诈寡信着称的公子围呢?这次不能再被楚国压制了!楚国如果再次得志,就是晋国再次遭受屈辱!
“您辅助晋国已经七年,这期间两合诸侯,三合大夫,使得齐、狄、东夏臣服,平息秦乱,修筑淳于城;师徒不劳顿,国家不疲惫,国民无怨言,诸侯无怨气,上天无灾祸,这些都是夫子的功劳。夫子有个美好的名声,结果却以耻辱来收场,这是我所非常担心的,对于楚人您不能不加强防备了!”
赵武说:“夫子说的当然有道理。当年宋国之盟,子木有祸人之心,我有仁人之心,所以楚国才能凌驾晋国之上。现在我还是坚持仁人之心,如果楚人还是不改,也不会有危险。《诗》说:‘不僭不贼,鲜不为则’,能坚持原则的人不会居于人下。”
寻盟那天,各国上卿从各自驻地早早来到会议地点。大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不久王子围的车队也到了,现场立即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令人们震惊的是,他入场时竟然僭用了楚王的仪仗。
叔孙豹首先打破沉默,他叹道:“真是壮美啊,楚公子就像楚国的君主!”叔孙豹挑起一个话头,列国大夫们就跟着接下去了。
罕虎:“是啊,你们快看,两个执戈的卫士走过来了!这两位我在楚君的仪仗里见过。”
蔡公孙归生说:“王子已经住进王宫了,有这样的仪仗不是也很正常吗?”
伯州犁不敢任由大夫们继续说风凉话,他见公孙挥已经准备接茬,忙打断他的发言,辩解道:“令尹代表寡君出席,仪仗是临行前向寡君借用的,不是寡大夫自己的。”
郑公孙挥却仍然不依不饶:“借出来就不会还回去了!”
伯州犁十分恼火道:“您还是为子皙的谗乱之事多操点心吧!”
公孙挥反唇相讥道:“‘当璧’的预言已经开始应验了,借了肯定不会还,您自己就没有需要担忧的吗?”
国弱显然同样公孙挥的说法,对伯州犁说:“是啊,伯夫子!我都替两位(王子围和伯州犁)担心啊!”
陈公子招急忙出来打圆场:“没有忧虑怎么能成就大事?我先替二位高兴了。”
卫齐恶说:“如果早有防备,虽然忧患也不会造成危害。”
向戌说:“大国仁慈,小国恭敬。我们这些小国人只要怀着恭敬的心侍奉大国就可以了。”
乐王鲋说:“《小旻》最后一章说:‘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不知其他。战战兢兢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章就是我的信条。”
伯州犁被他们搅得头昏脑涨,转身怫然离去。
寻盟仪式开始了。所谓“寻盟”就是把上一次的盟书翻出来重新宣读一遍,然后杀牲歃血,但不用重新确定盟国位次。这件事看起来似乎毫无意义,但是王子围有他自己的想法。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观察诸侯各大夫的反应动向;而且由于盟书列明各国的位次不改,歃血时楚国仍然在先,这样就等于再次给晋人以难堪。
仪式举行完毕后,子羽对子皮说:“叔孙豹的言辞婉转恰当;宋左师言简而合于礼;乐王鲋慈爱而恭敬;您和公孙归生平持淡定;诸位都是保家之主。齐、卫、陈三国大夫恐怕要不免于祸患吧!国弱代人忧虑;公子招幸灾乐祸;齐恶鼓励作乱。这三种都是会招致祸患,《太誓》说:‘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三位大夫招忧,忧患一定会到来,言以知物,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虽然天下诸侯正在召开和平大会,但是东方却并不平静。就在盟会召开的前几天,季武子出师进攻莒国并夺取了郓城。这是季武子的一贯打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趁君主、上卿离开鲁国时兴风作浪,给君主大夫制造麻烦了。他明知道军事行动违背盟会精神,可能会害死叔孙豹,甚至连国家也会招来诸侯讨伐,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莒国人跑到大会上控诉鲁国人的暴行,王子围大喜(他正愁没有机会显示手段震慑诸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叔孙豹抓起来了。
楚国人必须对扣押鲁国正卿对晋国人进行解释,伯州犁于是奉命对乐王鲋说:“寻盟仪式还没有结束,鲁国人就悍然进攻莒国,这是明目张胆地藐视盟主、亵渎盟约。所以令尹才将他逮捕,并向大国人请求将他斩首,以儆诸侯之效尤。”
乐王鲋没有马上向赵武汇报情况,而是想从叔孙豹那里讨点好处,然后再为他开脱(就像他当初对待叔向那样)。他派人“恭敬而慈惠”地对叔孙豹说:“我家主人乐王鲋对夫子的遭遇深感不安,他想要替您向楚国人请求宽恕,但是腰带突然断了,所以想向您借一条带子。”
叔孙豹见过的无耻之徒太多了,却从来没见过这么扭捏矫情的;他也知道当年乐王鲋勒索不成,又是怎样陷害叔向的。
叔孙豹告诉使者说,自己的带子粗糙鄙陋,没有可以配上乐大夫身份的。使者遭到对方的抢白,只得怏怏不快地离开了。
叔孙豹的随从说:“用财物来保住性命,您为什么不答应他呢?”
叔孙豹说:“诸侯之会是为了保卫社稷,我可以通过贿赂免于一死,但鲁国必将遭到讨伐。如此就是危害国家,哪里谈得上保卫社稷?
“家有院墙,用以防止盗贼,为了保护家园却毁坏院墙,那又是谁的罪过呢?我虽然怨恨季孙,但是鲁国有什么罪?叔孙出使,季孙守国,由来已久,我又有什么可以怨恨的?但是乐王鲋这个人要是不勒索点什么就没完没了。快去把使者追回来。”
使者面带喜色地重新进来后,叔孙豹十分鄙夷地翻出一件最华美的礼服,撕下一大块长条(那宽度足够改条裤衩了)交给来人说:“带子太窄了,还是用这个吧!”使者捧着布条哭笑不得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