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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吴楚首战

作者:云垂天地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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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申被处死后,楚共王任命王子贞为右司马。

    鲁襄公三年(BC570)是楚、吴争雄的起始年。

    这一年新年刚过,子重就在某个私人场合向楚共王提议伐吴。

    自从城濮之战败于晋国后,楚共王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来的他性情开朗、活力四射、身上有着用之不竭的精力;现在则变得神情颓废、暴躁易怒、终日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鄢陵一战不但击碎了他的梦想,更重要的是打垮了他的自信心,以至于他现在瞻前顾后,什么决定都不敢轻易做出了。

    楚共王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要求他把提案提交朝会审议。子重就在数天后提出了讨伐吴国的议案。

    除了极少数知情者以外,其他大臣都表现出极大的震惊。人们不理解在中原局势面临巨大压力之时,为什么还要开辟东方的第二战场;讨伐吴国路途遥远,攻陷城池也无法进行守卫,取得胜利也无法保有战果,劳民伤财却一无所获,结果只是又招惹了一个正在休眠的大魔头。

    王子贞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说:“令尹大人难道忘记了吗?王七年(鲁成公七年)秋,吴国攻陷州来(今安徽凤台),大人奔命救援却无功而返。当年华夏诸侯在马陵举行盟会,其后吴国屡次对徐、巢、群舒用兵,大人一年七次奔命,却毫无建树。屈巫的诅咒犹在耳边,防备吴国入侵还来不及,更何况是主动进攻呢?吴国人如果晋与吴同时对楚开战,楚国将如何应对?”

    王子壬夫说:“你的理由恰恰驳斥了自己的主张。当前华夏联盟坚不可摧,当然不能向北进军。而吴国尚且不够强大,又处于楚国软腹之地,现在正是削弱敌国的大好机会。现在不伐,难道要等吴国变得像晋国一样强大再去讨伐?”

    王子贞说:“楚吴必有一战,但是两国相距千里,主动进攻一方必然处于劣势。我们应当由近及远向东方扩张——就像先王向北扩张一样;使群舒和淮夷成为楚国的屏障,支持江淮列侯与吴国为敌,这才是削弱吴国的手段。”

    双方你来我往争执不休,楚共王听得心焦气躁,已经表现出很大的不耐烦了,于是制止了双方继续发言,说道:“既然令尹和司马大夫都力主伐吴,那就伐吧!”

    王子贞大怒道:“这次伐吴不过是令尹为了成全自己的私利罢了!为了他的虚荣就要使无数楚国子弟送命,王啊!你回后悔的!”

    楚共王立即挥着胳膊、咆哮着把王子贞赶出去了,王子壬夫则大喊大叫着要治王子贞的大不敬之罪。结果也被楚共王以同样的方式轰出去了。

    子重随后开始为讨伐吴国做准备。他为这次政坛谢幕之战专门组建了一支非常招摇的队伍:他在全军之中挑选了三百名百夫长级别的勇士,并为他们专门制作了用丝绵穿制的组甲(普通甲用麻绳穿制);又挑选了三千名什长级别的勇士,为他们制作了用熟丝穿制的甲胄(这种甲称为“被练”)。他所做的,也算是给那些即将战死的勇士们最后一丝荣誉吧。

    仪仗吹吹打打离开都城,就像是一支出发迎亲的队伍似的。军队乘战船沿长江而下。长江有条支流叫做桐水,桐水在今芜湖南从长江分出,向东注入太湖。桐水南有座小城名叫鸠兹,是吴国的东大门。楚军鸠兹登陆,然后攻陷了这座小城。子重在此地修整两日后北渡桐水,率军一直行进到衡山(今马鞍山东)。

    吴子寿梦大怒,立即派出军队迎战。子重则命指挥官邓廖帅组甲三百、被练三千继续东进,自己则率领主力驻扎在衡山,以作为邓廖的后援。

    邓廖的部下说:“真不理解令尹发布这样的命令是什么意思!令尹能够守住鸠兹就是最大的成功了!现在他却命我等孤军深入,我们不熟悉地形,又不了解敌情,肯定会成为吴国人的活靶子。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竟要去执行一个毫无意义的自杀任务?”

    邓廖说:“我们只要忠实地执行令尹的命令就行了,议论命令不是军人应当做的事。令尹有责自然会受到处罚,我们宁可作为侵略者被吴国人杀死,也不能作为罪人被君王处死。”

    邓廖军于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不归之路,军队在通过一条险路时中了吴国人的埋伏。尽管邓廖军爆发了惊人的战斗力,而且军士们也拼尽全力作战,但是吴国人占尽了地利,人数又处于绝对优势,结果包括邓廖在内的绝大部分楚人还是战死或者被俘了。最后逃回大本营的只有组甲八十人,被练三百人。

    惨痛的教训并没有扰动子重那铁石一般的冷酷的心,他说:“嗯,我军已经取得重大胜利,并且摸清了敌人的很多情况,可以回师了。”

    楚军又吹吹打打地回到都城,就好像迎亲回来的队伍似的,但是队伍之内已经不见了众多忠勇之士,取而代之的只是数量相当的、垂头丧气的俘虏。

    子重厚颜无耻地夸耀着自己的功劳,却把战败的责任推到邓廖身上(结果那位忠诚勇敢的将军不但被剥夺了封地,而且全家都被贬为庶人);楚共王麻木不仁地听着他的吹嘘,仅有的一只眼睛里也毫无生气;以王子壬夫为首的大臣们则不住地对着子重谄媚。

    王子贞再也不想看见满朝恶棍的丑恶嘴脸,也不想听见令人作呕的谎话,愤然转身离去,甚至拒绝出席规模盛大的庆功晚宴。

    庆功宴一连举行了三天,就在楚国人举国欢庆之时,吴军攻占了楚国的驾邑(今安徽无为县)。驾是楚国的东方门户,它与鸠兹隔长江相望。

    王子贞痛心疾首地说:“我国攻陷鸠兹却不能保有它,吴国人占领了驾邑就不会还给我们了!邓廖又是我国的良将。令尹一战损失重大,却只带回来两千名俘虏。哪里能称为‘胜利’呢?”

    国人随即也开始对子重发出各种各样的抱怨。子重本想在归隐之前为自己捞点政治资本,结果却毁了他一世名声。他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总结反省自己的一生了。子重回忆起子文的忠诚、子玉的担当、子扬的坚贞、子越的凶邪;又拿自己的经历与先大夫们做了对比、甚至与栾书做了对比。

    子重终于幡然悔悟,他想要得到虚名实际只是建立在暂时拥有的权力之上,楚人称赞他的功绩、颂扬他的美德,实际上只是在谄媚他的权力;权力的盛装一旦被扒下来交与他人,功绩就会变成罪行、美德将会变成邪恶。到那时他的灵魂会被先王咒骂,他的后代会被国人憎恨。

    子重内心最深处仅存的良知之火又被点燃了:他又恢复了邓廖的封地,并使邓廖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对出征将士的家庭进行救济。

    他还把王子壬夫犯罪的证据交给楚共王——那些证据是王子申交给他的。他最后告诫儿子要远离政治中心,不要接受国王的任命和封赐,不要依仗父亲的余荫行于世间。他说:“人心不可测,现在谄媚我的人越多,以后陷害你的人就越多。”

    做完上述事情后,子重就发了疯。有一次他爬到树上,想要“跳到天上去”,结果一头栽下来摔断了脖子,就这样离奇地死去了。

    栾书听到子重的死讯后说道:“可惜了!子重如果以战败之礼对待伐吴之役,反省自己、救济孤寡、息民强兵,或许能够得到子文的美名。在权力面前,他的表现比我还愚蠢。”

    子重检举王子壬夫的意思是希望楚共王追究他的罪行,但是楚共王对子重心中有恨;为了报复子重对自己的不忠,楚共王像个叛逆的孩子似的,竟然把那个比王子申还要可耻的罪犯提到了令尹的高位。

    但是这样做的结果除了使国家和王室大受其害、使楚国加速衰落以外、还有什么更坏的作用呢?但是好在还有人如其名的王子贞,他将注定成为楚国衰落之路上的拯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