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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远这一手玩得实在是阴。
其实他自己未必就想与项羽联手, 也未必真想把兵力浪费在对付匈奴上面, 但是这话一说出来,立马占了道义的上风。
豫王大义为先,不计前嫌的名声人人称颂, 把项羽恶心得够呛,就连范增也不得不佩服刘远的先发制人, 顿足悔恨他们反应得不够及时,若是项羽能先提出这个建议, 那现在被动的肯定就是刘远了。
作为敌人, 刘远对项羽的了解已经到了一定程度,他知道以项羽的自负和骄傲,以及不肯落于人后的性格, 肯定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果不其然, 项羽不仅拒绝了刘远的提议,甚至不顾范增等人的反对, 连刘远派去当说客的使者也一并杀了。
对项羽的举动, 最不满的不是刘远,而是赵歇。
赵歇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他的地盘离匈奴是最近的,匈奴一来,首当其冲就遭了殃, 连国都都丢了,眼看连赵王都要当不了了,他向项羽求援, 并不是在故作姿态,而是真的十万火急,当初分封时说好各诸侯同气连枝,互相帮忙,结果现在项羽竟然完全不管他的死活。
赵歇简直要气疯了。
匈奴实在太过凶悍,赵歇屡战屡败,索性连地也不要了,直接带着人前去投奔刘远,宣布加入刘远的阵营一起反对项羽。
刘远以最高规格迎接了赵歇,对他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赵歇虽然地没了,但他也带来一些人马和粮草,这些都是助力。
赵歇的举动引起了一系列连锁效应。
先是张耳杀掉在项婴,宣布反项。
紧接着司马昂也跟随其后——他原是准备投靠项羽的,因为提出的条件没有得到满足,反而遭到项羽的威胁,又怕又恨之下,他索性也跟着反项了。
再说刘远这边,他和英布的仗足足打了两个月。
英布原先不大看得起刘远,一来他觉得刘远能得到衡山南阳那些封地纯属运气,二来当初项羽让刘远让出颍川郡给英布,刘远没有二话立马就让出来了。这让英布觉得刘远就是一只不堪一击的纸老虎,在自己的攻势下很快就会溃败。
但事实恰恰相反。
一开始刘远并没有集中兵力跟英布对决,他只是一部分一部分兵力地放出来,跟英布东打一下,西打一下,有时候冷不防就跑去攻占那些跟主战场无关的县,这种扑朔迷离的战术让英布有点疲于应付,而且他很快就发现刘远的实力不仅不弱,反而很强。
项羽分封诸侯之后,刘远在封地一直努力并低调地积攒着实力,英布得到颍川郡之后,就发现此地虽然战乱初歇,却已经被刘远经营得小有所成,但当时他没有放在心上,反倒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现在跟刘远的军队短兵相接,他才发现刘远不仅仅在治理地方上有一手,就连豫地的兵也称得上精锐。
事实上,刘远对外的形象,起码在诸侯王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比较软弱的。这种印象,说好听点叫仁厚,说难听点就是怕事。把颍川郡让出来也就罢了,项羽把关中给了章邯,他也不敢吱声,等到他发起诸侯会盟,大家还以为他要反项,兴冲冲地跑过去一看,得,人家连西楚霸王的坏话都不敢说,一味就只知道会宴行乐,最后还是田荣跟韩广达成了秘密协议。
这种印象迷惑了所有人,等到温和的豫王亮出自己的獠牙,大家才惊觉这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英布现在就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他发现刘远不仅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好打,而且周围的形势瞬息万变,不时传入他的耳中,也让他无法专心打仗。
因为就在他跟刘远打仗的时候,章邯同样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打算和赵歇一样,向刘远投诚。
乱世之中,强者为尊,现在楚帝已死,项羽又被田荣拖住,连刘远也起兵讨伐他,其他人当然也蠢蠢欲动,没少幻想过自己当上皇帝的情景,所以除了像赵歇这样走投无路的之外,张耳和司马昂虽然宣布反项,却不会轻易屈从于谁。
但是章邯不同,他出身前秦旧将,即使秦二世名声再差,也改变不了章邯背主投奔项羽的事实,现在他又要背叛项羽投奔刘远,首先在名声上就输了一截。
再者章邯虽然占据关中,兵力却称不上强,因为最早跟随他的那二十万秦卒,已经都被项羽坑杀了,现在这几万兵力,还是他到了关中之后再重新招募的,章邯当年眼睁睁看着二十万秦卒被坑杀,关中的秦人都恨他入骨,章邯也是自知的,加上左右的心腹近侍都在劝他投降刘远,说刘远仁厚,趁现在投靠,等于给刘远雪中送炭,必然会得厚待,要是等到别人都投降了,你再去锦上添花,就不稀奇了。
章邯左思右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率领五万大军向刘远投诚,直接把关中拱手相送。
刘远果然大喜,在此之前,他通过章邯身边的人,对章邯做了不少春风化雨的工作,可他也没想到不费一兵一卒,如此轻易就得了关中,章邯的行为意义重大,从此刘远不必再担心跟英布打仗的时候背后再被章邯捅一刀了。
没了后顾之忧的刘远终于可以专心对付英布了,英布听说连章邯都投靠刘远,心里越发着急,一心急就频频打败仗,所谓的十万大军很快被刘远打得只剩下五万,而且还不得不往东撤退。
这仗还有必要打下去吗?胜负似乎已经很明显了,英布没了战意,他手下的人也大都不想再打下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支没有战意的军队是不可能打胜战的,英布想来想去,这个时候跑去找项羽,距离太远不说,项羽未必有空帮他夺回地盘,他也只能带着这五万大军沦为项羽的大手,权衡利弊,英布觉得还是向刘远投降更划算些。
于是继章邯之后,英布也顺势投降了刘远。
田荣那边的形势却并不乐观,他已经顶不住项羽大军的压力了,他再三向张耳和刘远等人求援,希望他们能够出兵帮助自己。
张耳和司马昂在收到田荣的求助之后作出了不同的反应,张耳决定出兵,因为此时项羽和田荣双方的战火已经蔓延到张耳的常山地界边缘了,他不得不出兵;而司马昂装聋作哑,他不想让自己的兵力白白浪费在这场乱战中。
项羽用兵不可谓不厉害,他的大军所到之处,打得田荣无力还手,张耳加入田荣的阵营之后,他就连张耳一块打,同样毫无压力,双方被项羽围在信都,局面十分被动。
这个时候,刘远终于出兵了,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他也不管田荣张耳那边,就带了自己的二十万大军,连同章邯英布投诚之后收编的十万大军,直取彭城。
项羽没有想到英布会不敌刘远,而且变成刘远的降将,彭城是西楚王都,意义非凡,总不能这边打赢了田荣张耳,那边把自己的王都都丢了,所以项羽不得不掉头对付刘远。
但此时,跟田荣张耳的仗已经将近尾声,项羽这边优势很大,再围攻个十天半个月,说不定张耳田荣那边就要坚持不住了,范增和姬平等人绝对不建议这个时候放弃信都,他们认为可以先把信都拿下来再回师,彭城同样也有项羽的叔父项伯守着,未必那么容易就让刘远得逞。
项羽没有听从这个意见。
刘远从前种种温顺表现跟现在判若两人,让项羽极度厌恶这个人,种种公私恩怨加起来,项羽认为田荣张耳只是疥癣之疾,刘远才是心腹大患,所以他抛下田荣和张耳,率领大军又往彭城方向折返。
就像项羽讨厌刘远那样,刘远当然也很讨厌项羽。
这个梁子从当初项羽逼他让出颍川郡的时候就结下了。
像刘远这样穷孩子出身的人,如果你非要从他嘴里抢下一块肉,那么他就会很记仇,然后找个机会再连本带利抢回来。
他隐忍几年,处处伏低做小,为的就是让项羽和诸侯王放松警惕,他们心里的轻敌程度越重,自己的机会才越大。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刘远终于可以一偿打败项羽,解决恩怨的夙愿。
他并没有心急,相比项羽急匆匆地从信都往回赶,刘远大军的行军速度有些过于悠闲了,但是因为项羽调集大军讨伐田荣,楚地防守空虚,加上刘远人望甚高,大军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遇到的抵抗零零星星,不成规模,有些甚至直接就投降了,直到刘远大军兵临彭城的时候,项羽还在半路上。
如果项羽读过兵书,那么他一定会听过一句话: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以近待远,以逸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
现在刘远的行为,活生生就是兵书上写的那样。
但项羽不喜欢读兵书,小时候项梁教他读书,没几天他就看不下去了,学剑也不喜欢,项梁不耐烦了,问他到底想干嘛,他说读书会写个姓名也就行了,要学就学万人敌。在之后的人生道路上,他似乎也是这么做的,谁都知道西楚霸王勇猛过人,但项羽的性格缺陷同样很明显。
刘远也不喜欢读书,从前他的文化水平没比项羽高到哪里去,两人都是半斤八两,但是在成为颍川郡守之后,刘远就发现自己的短处,就算再不喜欢,他也要努力去学,否则如果看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公文,岂不是要被属下蒙蔽笑话?那还谈什么野心?所以在宋谐的教导和他的自我强迫下,刘远学会了不少东西,文化素质大大提升,连带兵书也啃了不少。就算成不了李牧白起这样的名将,起码也具备了一定的军事素养,加上平时打仗打多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甩了项羽十条街。
刘远没有急着攻打彭城,而是直接绕过彭城,选定了定陶,这是项羽回来的必经之路。
日夜兼程赶路加上疲乏已久的楚军遇上以逸待劳气势如虹的豫军,无论结局如何,这注定是一场会被后世浓墨重彩书写的战役,说不定在以后的史书里,这段历史还会作为新旧交替的转折点,一次又一次地被提起来。
从这一天起,诸王割据的时代正式告一段落。
继秦灭六国之后,一个全新的时代终将开启。
咸阳城距离定陶千里之遥,咸阳人无法亲临体会战争的激烈与残酷,对于他们来说,战争就是一条条报回来的信息,也是来往商贾口中曲折离奇的故事。
这些事情看似发生得很紧凑,但实际上,从刘桢与房羽入住咸阳城开始到现在,已经足足三年有余,刘桢从女童长成了少女,房羽也从一个刚上任的咸阳郡守变成了颇具威严的官吏。
虽然离得远,但与咸阳人不同,刘桢房羽等人的命运却和刘远息息相关,每当一条战败的消息传过来时,他们就不由得心惊胆战,而当又有一条捷报传回来时,又禁不住跟着欢欣鼓舞,心情起伏之大,实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等到刘远在定陶大败楚军的消息传来时,所有人的心情这才如同一块巨大的时候落下,真正松了口气——即便还没有一统天下,但楚军一败,放眼天下,已无诸侯可与刘远匹敌了。
此时刘桢和房羽他们所关心的问题,已经不是项羽死了没有,或者刘远什么时候称帝,而是新朝的国号要用什么了。
定国号不是一件小事,早在“豫地兴,刘天下”的谶言开始流行起来的时候,刘远身边那些谋士们就已经未雨绸缪地想到了将来的国号问题,但这个问题一直到项羽在定陶被逼自刎,都没能得到解决。
究其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好的国号可以选,而是因为选择太多了。
最开始的选择是豫,理由很简单:刘远是豫王,用这个作为国号自然顺理成章。
反对的人理由也很充分:刘远虽然是豫王,但最开始真正属于“豫”的颍川郡被英布拿走了,后来他所拥有的衡山郡,南阳郡,南郡这三个地方,上古是划分到荆州的,如果要以这个来定国号,那应该叫荆才对,
但是荆这个国号实际上已经被用过了,战国时的楚国,另一个别名就是荆国,所以才叫荆楚荆楚,堂堂新朝,怎能拾人牙慧,天底下这么多字,难道就找不出更好的?
这时候就有人提出,主公打败项羽的地方在定陶,此地上古属于徐州,不如就以徐为国号,多吉利啊!
还有人觉得,根据五德终始说,秦代周行水德,那么接下来的新朝,应该以符合土德的字来命国号才大吉。这个理论也得不到所有人的认可,因为有些人觉得秦朝国祚太短,根本就算不上正统的朝代,新朝才是继承周朝的正统,那新朝也应该是水德才对。
随着刘远地位越来越高,他身边已经不缺可用之人,人一多,意见就多,大家七嘴八舌,反而很难统一意见,直把刘远吵得头晕脑胀。
最后他拍板,都别嚷嚷了!先定下一个国号,等到选定国都,正式称帝了,再定一个正式的。
他撇开众说纷纭的意见,直接自己取了一个:颍。
为什么叫颍?因为刘远对颍川有很深的执念。
当初他在颍川郡干得好好的,项羽非让他挪窝,刘远当时还不敢直接跟项羽扛上,只得乖乖听话,但他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怎么也要好好宣泄一下心中的郁闷。
但是刘桢听到这个国号的时候就喷了。
颍本身没什么不好的,它五行属水,如果按照“代周而立”的正统性,那用这个水德的字确实是对了,但是国号往往会成为后世别人称呼一个皇帝的头衔,譬如说周帝,秦帝等等,结果到了刘远这里……就变成影帝!
不要这样好吗,老爹,我知道你怨念深重,可咱们能换个字吗?
为了避免老爹乃至自己以后的亲人们成为千古大笑柄,刘桢觉得自己有必要作一下挽救。
此时刘远跟项羽的战争已经到了尾声,项羽被困无法突围,性格决定命运,他的结局一如另外一个世界那样,悲剧再一次上演,他不肯向刘远投降,索性就横剑自刎了,当初被他带去攻打田荣的那四十万楚军已经消磨剩下十来万,这十来万残兵没了主帅,顿时像无头苍蝇一样,有些投降了刘远,有些忠于项羽,却不肯投降,同样死战到底,刘远花了不少工夫去收拾残局,收尾战断断续续又打了一两个月,最后才把项羽的残余势力彻底消灭干净。
彭城还没有被拿下,但以刘远现在的实力,这只是时间问题了,区别只在于对方是识时务点主动投降,还是等刘远把城四面围困,让他们活活饿死。
这时候定都的事情就摆上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