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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刘家所有人都炸晕了。
张氏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往旁边一倒,幸而刘桢和刘楠眼明手快,赶紧扶住她坐下来。
情势危急,刘远顾不上管她,蹙着眉头想对策。
刘桢脑袋一片嗡嗡,心口怦怦直跳,一时之间也很难想出什么好办法。
“阿父快逃罢!”她说道。
刘远低头看她。
“阿父,趁现在还来得及,快走罢!”刘桢定了定神,又重复了一遍,“阿母和我们可以先到山中躲一段时日,等风声不那么紧了再回来!”
安正回过神,也道,“大兄,阿桢说得没错,你快走罢!”
刘楠也跟着道:“是啊,阿父,你走罢!我会照顾阿母和妹妹们的,你不用担心!”
刘桢见刘远还在犹豫不决,又下了一剂猛药:“阿父,只有你安然无恙,我们才能安然无恙,如果你出了事,刘家孤儿寡母,必是要处处受人欺凌的!”
安正顿足催促:“大兄还在犹豫什么!”
刘远终于下定决心,他点点头:“二弟,你去把三弟找来,让他帮忙安顿你嫂嫂他们,我现在就走!”
安正道:“如今东南有反事者,秦军正前往围剿,实在太过危险,往西则入关中,朝廷守卫更加森严,也不好走,大兄要走,不妨往西北去!”
刘远点点头:“你放心,我心中有数,在走之前,我还得去将县狱的罪犯都放出来!”
安正吃了一惊:“这是何故?”
刘远:“跑的人越多,越能分散追兵的注意力!”
安正马上就明白了,大喜道:“此计甚善,我与大兄同往!”
刘远:“不可!你大好前途,怎能受我连累……”
“大兄!”安正打断他,“你我兄弟三人,早已说好同甘共苦,此番我来通风报信,也已犯了大忌,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与大兄一道,路上也有个互相照应!大兄莫要学妇人作态,事不宜迟,我们快点走罢!”
刘远皱眉:“你的家眷……”
安正:“何氏这几日带着孩子回娘家省亲了,正好不在,一时半会不会有事的,回头让三弟去知会他们便是了!”
刘远与安正匆匆走了,为了不惊动左邻右舍,他们甚至不敢提灯,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氏撑着额头,还没有缓过劲来。
“阿母,我们赶紧收拾东西罢!”
刘桢让刘楠去把弟妹们叫起来,一面对张氏说道。
“……你阿父要被下狱了,我们该如何是好?”张氏神色迷茫,喃喃道。
刘桢气笑了:“阿母难道要在这里耽搁时间,等到拿人的差役来了才跑吗!”
她略略提高的音量让张氏一震,稍微清醒过来。
此时刘楠也带着弟妹们出来了,刘婉和刘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强行叫醒,一副睡不够的模样,刘妆揉揉眼睛,困惑而又委屈。
刘楠手上则抱着犹在好梦的刘槿。
“以阿父的能耐,他既然已经脱身了,就必然会想办法保全自己,阿母不必过于担忧,现在我们只要在差役到来之前离开即可。”刘桢冷静地分析完,又指派各人的任务:“阿母,你抱好阿槿,阿婉和阿妆也需要你照看!阿兄,你与我去收拾行李,别带多,就带些换洗衣物即可。”
张氏本是大事临头失了冷静,如今被刘桢一说,也就渐渐回转过来,虽然看上去还有些虚弱,可总算镇定下来。
“你们先去收拾罢,阿桢,记得带上炊具,简单些的就行,一刻钟后如果你三叔父还没来,我们就先启程,到我娘家暂避一晚也好,待明日再作打算。”
见她能够开始冷静思考了,刘桢终于放下心:“阿母放心,我省得。”
刘桢负责收拾吃的,她带的东西很简单,就一个锅,一小袋粟米,一小袋盐巴,腌肉什么的都没带,她又吃力地拖上一把斧头,准备交给刘楠带上。
刘楠收拾衣物的速度也不慢,他几乎没怎么看就把能带上的衣物都扫进包袱了,所幸刘家不富裕,每个人也就两三件替换的,饶是如此,也塞满了一大个包袱,看得刘桢差点没吐血。
“阿兄,我还想让你带上斧头的,这么大个包袱你让谁背去!”
“我来背就是,你当我背不动么?”刘楠把她手里的斧头和锅都抢过去,十三岁的少年差不多有一米七高,用古代单位来衡量,还算不上七尺男儿,不过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已经发育得很不错了,要知道男孩子普遍发育晚,姬辞现在也才一米六多。
就在他们刚刚收拾好的时候,许众芳赶过来了。
他做事风风火火,也很有效率,没跟刘桢他们多废话,直接拿过刘桢手里的东西,然后就直接带着他们出门。
夜晚的路很不好走,许众芳提着东西,又知道自己带的都是女人孩子,已经尽量放慢了步伐,可也只有一个背着重物的刘楠能勉强跟得上步伐。
脚下凹凸不平,很容易就磕到绊到,刘桢的脚趾头不小心踢上一块石头,钻心地疼,嘴里不由闷哼一声。
“上来,我背你!”许众芳道。
“不用,我还能坚持,叔父,你背阿妆吧!”刘桢扭头看着幼妹,皱了皱眉。
张氏手里抱着孩子,只能再牵着一个刘婉,刘妆就只能牵着姐姐的手,她年纪最小,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半夜被叫醒之后还要跟着赶路,早就不堪重负,再下去只怕就会哭出声来。
在这种万籁俱寂的时刻,哭声是很容易引来注意的,不管是追兵还是山林野兽。
许众芳性格粗放,但并非蠢笨,马上就明白了刘桢的意思,他蹲下来,对刘桢道:“把阿妆抱到我背上!”
没了最小的负累,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又快了一点。
“叔父,你碰见我阿父了?”刘桢小声问。
“碰见了,他们现在应是出了向乡了,那萧起现在估计还没到你们家,更别提追上他们了!”
“叔父,那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刘楠问道。
“这附近有个屋子,是从前山中猎户过夜时住的,后来荒废了,少有人去,你们先将就一晚,明日我再将被褥给你们带来。”
山路难行,夜晚更加降低了辨析度,只靠着一盏灯笼的微光,张氏尚且觉得辛苦,刘婉则早已忍不住哭出声来,刘桢紧紧捂住她的嘴巴,又是哄又是劝,才让她的音量稍稍降低,免于将啜泣声变成嚎啕大哭,
张氏搂紧了怀里的刘槿,加快脚下的步伐,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这寒冬腊月里的树木一样,被冻成了冰霜,前几天的兴高采烈,跟现在一对比,更是无比讽刺。
向乡依傍的那座山并不陡峭,但两个大人和五个小孩磕磕碰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才终于到达许众芳所说的那个小屋。
已经荒废了的屋子当然不宜住人,蛇虫鼠蚁就不必说了,糊窗户的麻早就破破烂烂,寒风从外面呼啸着吹进来,让人感觉比站在外面还要冷。
刘桢庆幸自己出门时裹了足够厚的衣裳,刚刚又走了一路,出了一身汗,一时倒还不觉得冷,见许众芳跟刘楠忙着收拾,便也帮着清理屋子里灰尘。
张氏站了一会儿,发现连刘桢都在干活,不由有点讪讪的,也终于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把刘槿安置在已经打扫干净的榻上,又嘱咐刘婉看好弟妹,然后也连忙开始帮忙清理。
张氏手脚勤快,家务是做惯了的,加之也比男人细心多了,有了她的加入,打扫的进度条立马快了一倍不止。
一个时辰后,屋子总算勉强可以住人了,床榻原本是用木头搭的,硬邦邦还总摇晃,许众芳给它加固了一下,张氏又在上面铺上茅草,再附上衣服,就足够几个女眷将就一晚上了,至于刘楠,自然是打地铺。
窗户上的破洞暂时用木板挡住,屋子里也生起了火,霎时温暖了许多。
许众芳抹了把汗水,对张氏道:“嫂嫂,这里简陋得很,明日我再搬些被褥来,你们先凑合一晚,还有,这里毕竟是林子,周围说不定有野兽出没,我走后,切记将门窗关严实了,晚上没事也不要出去!”
张氏感激道:“真是辛苦叔叔了,若是没有你,我们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众芳:“嫂嫂莫要说这见外的话,大兄如我亲兄长一般,这些都是我当做的!我先走一步,回去看看情形,明日再来看你们!”
送走许众芳,刘楠将墙边的矮柜挪到门后,把门死死堵住,张氏则把衣服都拿出来,挑拣一些厚的,给孩子垫在身下睡觉。
刘婉和刘妆已经累得睡着了,两个小脑袋依偎在一起,睡颜上有着不知世事的天真。
张氏长长地出了口气,问刘楠和刘桢:“你们说……你们阿父,能逃出去吗?”
刘楠其实心里也很惶惑,他下意识望向刘桢。
看我作什么,我怎么知道?
刘桢无力吐槽,老爹是叫刘远,又不是叫刘邦,人家刘邦都自动送上门给项羽杀了,最后竟然还能安然无恙,这种逆天金手指运气不是谁都拥有的。
但想是这么想,她还是得说:“阿父临事多有应变,他临走之前,不是还放了一批罪囚吗,有那些人分散注意力,追兵应该没那么容易追上他们的,更何况还有安叔父陪伴左右呢!”
张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叹了口气:“我就曾与你们阿父说过,那个县尉之职不当也罢,可你们阿父不听,现在果然出了事情,早知如此,当初我便该坚决些反对了!”
刘桢累得很,哪里还有空再想旁的事情,在火堆的烘烤下,早就昏昏欲睡,张氏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终于模糊在一片混沌中。
隔天天还未大亮,许众芳就来了,身上背着一大捆被褥,提着一些腌肉,还带来了刘家人都想听的消息。
“昨夜萧起带着人到你们家去了,不过没有找到人,又派了人去追大兄,也没追上,我瞧那畜产恼羞成怒的模样就解气得很,哈哈!不过嫂嫂,你们这阵子最好还是不要走出这林子,有什么需要的,我会为你们送来,等过些时候风声不那么紧了,或许还有转机。”
张氏连连点头:“叔叔,我想劳烦你到我娘家将此事说一声,我阿父是商贾,家中有一地窖储室,甚为宽敞通风,若是我阿父肯收留我们母子几人,我们在那里躲上一阵,也好过在这山林中经受寒风。”
许众芳道:“嫂嫂放心,此是包在我身上便是。”
他又与刘桢他们说了几句,这才由刘桢和刘楠送他出去。
“许叔父,安叔父跟阿父一道走了,他的家眷却还留在向乡,还得劳烦许叔父多照拂安叔父的家眷才是。”刘桢道。
“你放心,我回去便去给二嫂嫂送信,让他们在娘家多住些时日,不必急着回来。”许众芳摸着刘桢和刘楠的头发,“你们都是好孩子,大兄不在,你们就要跟着受累了,只要多忍些时日,我看萧氏那畜产也逍遥不了多长时间的!”
“叔父,我听阿父说过,你在军中时,曾以箭术闻名?”刘桢却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许众芳奇道:“是又如何?”
刘桢抿唇一笑,指着刘楠道:“还请叔父将这箭术教授给阿兄,日后叔父便不必再给我们带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