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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敬业没有食言,酒宴结束后,就带着大家去了附近的酒吧一条街,找了家他常光顾的歌厅K歌。

    跟着去的人不多,都是一帮没有牵挂的年轻人,有家有口的都用各种理由婉拒了。

    何琳左右无事,被姜岚硬拉着去了——小夏临时有事,去不了。

    包厢很别致,粉色调,墙上挂着各种形状的镜子,配上幽暗的灯光,气氛感十足。

    这群人里很奇迹地没有麦霸,赌王倒是有一堆,纷纷聚在三张桌子前玩色子,输了的人就罚喝酒。

    何琳喝醉了酒既不呕吐,也不撒酒疯,静静地坐在沙发一角,几乎看不出异样来,她平时在公众场合话就不多,现在越发沉默。

    姜岚邀她一起去猜点数,她摆手拒绝了,酒有些上头,她只想坐着休息会儿。

    她其实酒量很好,还没有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喝了点儿白水,渐渐的,觉得身上热烘烘的,感觉很舒服。

    没人唱歌,音箱里反复播放着伴奏音乐。她于是坐到点歌机前,拣了首自己会唱的歌切了进去。

    她嗓音偏向低沉的那一类,还有点沙沙的感觉,先唱了一曲梅艳芳的《女人心》,到底把“赌徒”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纷纷拍手称好,嚷着要她再唱。

    她得到了鼓励,一首接一首的唱,什么也不用想,完全沉浸在歌曲营造的虚幻浪漫的情境里,酣畅淋漓。

    许维桀渐渐从热闹的桌子上脱身出来,坐在与何琳相对的另一角上,默默听着她的歌声。

    也许,他是今天唯一发现她异样的人。

    肖敬业毕竟惦记着家里,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歌唱到六点钟左右就散了。大家的兴致却高,商量着去哪里搞定晚饭,晚上接着找地方happy。

    何琳起身时一阵晕眩,身体有种不受控的感觉,心知不对,她从没在同事和下属面前失过态,当即拒绝了众人的邀请,强撑着走到门外。

    “Helen,你真不去啊?”姜岚甚为遗憾地看着她。

    “不了,你们玩儿吧。”她手扶在门口停车场的铁栏杆上,勉强笑了笑,面色惨白如纸。

    姜岚看着她也疑惑起来,“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能自己回去吗?”

    “可以的,你们玩得尽兴点儿。”她还在硬撑。

    “我也不去了,我送Helen回去。”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姜岚正在犹豫要不要照顾何琳,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妙,可是又舍不得接下来的活动泡汤,正天人交战时,许维桀挺身而出,立刻喜不自胜,“那最好了,Frank,Helen就交给你啦,好好照顾她!”

    许维桀已经走到何琳身边,扭头瞟了她一眼,“放心。”

    他的车就停在这附近,走过去不过十几米的路,何琳却寸步难移。

    许维桀自然地探手揽在她的腰际,“走吧。”

    何琳只觉得有股无形的力量,拖曳着她,把她从一场“危难”中解救了上来。

    上了车,两人都无话。

    何琳觉得疲乏不堪,刚才唱歌消耗了她大量体力,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昏黄的暮色里,象有只魔术的手掌,站在虚空中,擦亮了火柴,把路灯逐排点亮。

    车子在街上轻微地颠簸,不知道要去哪里。

    何琳很喜欢这种轻柔的感觉,她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于是,没有任何征兆地,她开口说:“我不想回去。”

    回去,面对的是四面清冷的墙,她头一回这样害怕那种刻骨铭心的孤独,好像一直在很努力地下着一盘棋,突然间有只手把棋盘搅乱了,她一下子没有了方向,茫然不知所措。

    她明白,季杰的事,不过是个引子,他点燃了她体内那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与挫败感。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车内没有放音乐,许维桀很容易就听到了,他顿了一下,问:“你饿吗?”

    她摇了摇头。

    他便没有再问。

    过了很久,她从朦胧的睡意中睁开眼睛,发现车子早已停驻,从车窗望出去,是一片开阔的湖面。

    许维桀一手撑在方向盘上,静静地注视着她。

    夜色完全席卷了这座城市,他的眼睛很亮,在没有开灯的车内闪闪烁烁,她有些无法正视。

    “我睡着了?”她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安地摸了摸头发,脑子里清醒了一些。

    “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许维桀把撑住头的手放下来,“要不要下去走走,这里空气不错。”

    何琳试了下脚力,似乎还行,遂点头。

    走了一会儿,她才醒觉,这里是S市著名的人工湖,周边有许多小区环绕,房价死贵。

    “那边不是……”她指着一个方向迟疑着问许维桀。

    他笑了起来,“看来你不是真的醉了,没错,我就住那儿。”

    何琳也笑了,“难怪这么眼熟。”

    许维桀不觉睨了她一眼,“你记性真好。”

    “我从小就习惯走山路,方位感特别强。”何琳随口道。

    如此美丽的夜色中,很难把情感防线设得很高,话题稍稍一引,就勾起了她倾诉的欲望。

    她不知是怎么开的头,突然给许维桀讲起了家里的事情。

    她奶奶是怎样的重男轻女,她跟母亲所承受的种种委屈,母亲在生下妹妹何静之后落下了病根,导致以后再也无法生育。奶奶于是更加瞧不起她们娘仨,幸亏父亲待她们还不错,即便如此,他们家所受到的来自长辈的关怀和好处却是少得可怜。

    “我妈总是叮嘱我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能输给男孩子,我也很争气,每次考试从来都是考第一。但是家里条件不好,负担不起两个孩子读书的费用,我念完高中时,妹妹刚好读初三,我爸妈就产生了分歧,我爸希望我早点回家帮忙做事,还说将来妹妹也是一样,顶多供她到高中毕业。我妈不肯,坚持要让我考大学,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我自己拿了主意。”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了临湖的一张长椅上。

    夜似乎更黑了,十月的天气,晚间已经颇有凉意,身后偶尔有散步的人缓缓经过,人不算多。

    许维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听何琳谈论起她的身世。

    “我求他们让我考大学,我会拣最经济的学校来读,学费和生活费我也会自己想办法争取,不用他们负担。就这么着,爸爸才勉强同意了。我临去学校报到前,我妈不忍心我太苦,偷偷把家里的一只羊卖了,那天在站台上,她把钱塞给我,哭着说让我一定要争气。”

    她有些欷歔,数年前的那个场景,至今想来仍然觉得心酸,也成了她这么多年不敢懈怠的最大动力。

    “大学四年我不敢玩,更不敢偷懒,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熬了过来。工作后拿到的第一笔工资,我全都寄给了我妈。”

    许维桀终于能够理解何琳那钢筋铁骨般的坚韧从何而来了,也蓦地发现在她貌似坚毅的背后,其实有着一颗柔软敏感的心,就象某些时刻,她在他面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举动,总能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微漾一下。

    “那你妹妹呢?”

    “她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

    “是你……供她读书的吧?”

    何琳点头,“不过她自己也很努力,比我更有出息,现在我们俩完全能够承担起家里的开销,连我奶奶跟我妈说话也都客气了几分。”

    一阵风自湖面吹来,何琳打了个哆嗦,许维桀立刻察觉了,“冷吗?要不要起来走走?”

    她摇头,除了空空落落,她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