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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嚣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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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然后,我安葬了姐姐,重新开始流浪。”

    就是在那时,百里嚣结识了老乞丐。

    百里嚣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偷偷教过儿女识字,老乞丐见百里嚣竟然开过蒙,闲来无事便将肚子里的书背给他听,百里嚣就这样记住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乞丐死后,百里嚣做过盗墓贼,去义庄背过死人,采过矿,拉过纤,抄过书,还跟过跑江湖的班子。

    然而世道纷乱,难以安身,为了填饱肚子,最终,他将目光投向了军营。

    那时大衍虽已立国,名下许多城池还未归心,朝廷派出军队四处平乱,沿途不断招募兵力补充。

    百里嚣十四岁投军,先后换过好几支队伍,在他看来,那些人的规矩与他儿时的记忆并无不同。

    为将者拥兵自重,独断专行,为兵者外强中干,欺软怕硬。

    或许是身边的人太差劲,百里嚣在这样的队伍里竟也屡建奇功,只是这些功劳都被算到了他的上司头上。

    雁安宁恍然:“难怪我在西南军之前从未听过你的名字。”

    百里嚣嘲讽地笑了笑:“冒领军功之事屡见不鲜,我们都习惯了。”

    他最初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懒得与上司计较,何况计较了也没用,反而易遭报复。

    但人的天性总是以强为尊,渐渐地,他身边竟也有了一帮追随之人。

    他上头的将领出于忌惮,总是派他执行最危险的任务,百里嚣多次死里逃生,最后,他还活着,他所在的军队却没了。

    “那支队伍被敌人打散,流亡的士兵无处投靠,跟着我在南边辗转了两年,夺下了第一个县城。”

    从那以后,世上便有了西南军。

    而大衍经过连年战乱,国力耗损巨大,为了保存兵力,朝廷放弃了一些不要紧的边远州县,重新划分了领地。

    西南军就这样成了一支单独的势力。

    西南军成立之初,周边有不少这样的势力,他们要么被吞并,要么被消灭,没有一支存活下来。

    唯有西南军在众多势力的夹缝中,不但走到了现在,而且日益壮大。

    雁安宁没打过仗,但她能想象这里有多少艰辛。

    她沉思片刻,道出另一个疑问:“百里嚣是你的真名?”

    百里嚣不知生父是谁,他的母亲又从未提过家族的名姓,百里嚣若不跟父姓也不随母姓,那他这个名字从何而来?

    百里嚣笑了下:“小时候我只有一个乳名,后来认识老乞丐,他整日念叨什么行百里者半九十,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在从军的时候就填了‘百里’为姓。”

    雁安宁了然,这的确是百里嚣能干出来的事情。

    “嚣呢?这不会就是你的乳名吧?”

    以他母亲的性子,不像会给他取这样的名字。

    百里嚣笑笑:“老乞丐常说我嚣张乖戾,不可驯也。”

    既不可驯,他便索性以嚣为名,认下了这个事实。

    “所以你的名姓都是自己取的?”雁安宁摇了摇头,叹服道,“你这样倒是让我想起孟子的一句话——‘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

    百里嚣扬眉:“孟子说这话是让人无欲自得,你看我像半点无欲无求的样子?”

    雁安宁嘴角一弯:“无欲便是任性,自得方能自在,我见过的人里,你就是最任性的一个。”

    “依我看,你比我任性多了。”百里嚣道,“你这倔脾气,就算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雁安宁心知他指的是自己不肯出宫一事,她叹口气:“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凭你一人能做什么?”百里嚣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现在是把自己放在火堆上烤。”

    雁安宁笑了笑,她看向百里嚣,目光清澈:“若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深入京城,不也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吗?”

    百里嚣顿了顿:“我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雁安宁道,“就算你功夫比我高,谋算比我深,凭你们几个人的力量还能敌得过满城守军?”

    百里嚣冷哼:“但我不会傻到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

    雁安宁抬起下巴:“那你干嘛把你的野心告诉我?”

    她挑衅道:“我人在宫里,随时可能泄露你的秘密。”

    百里嚣睨她一眼:“我说过,你不会。”

    他神态平静,不慌不忙,仿佛笃定雁安宁不会出卖他,雁安宁心有不甘:“我刚受了皇帝册封,说不准明日就改变心意,顺着杆子往上爬呢。”

    百里嚣盯着她,慢慢勾起唇角:“以你的资质,想做宠妃还差得很远。”

    雁安宁不服气:“宫里这么多榜样,我多学学,兴许就会了。”

    百里嚣挑眉,放在桌上的手一动,朝前探身。

    雁安宁以为他又要拍她脑袋,下意识往后一躲。

    却见百里嚣坐在原处,好整以暇看着她,眼中是了然的笑意:“连对我都这么多防备,还想做宠妃?”

    雁安宁神情一僵:“谁让你动手动脚?”

    百里嚣双手抱臂,手肘架在桌边:“好,算我的错。”

    他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拍人脑袋,但看着雁安宁那张气鼓鼓的脸,总觉得手指痒痒。

    如果拍脑袋不行,那么掐脸就更不行了,百里嚣闪过这样的念头。

    雁安宁见他神情莫辨,警惕地坐正了些。

    “你该走了,”她看了眼窗户,“一会儿小金会来给我送饭,被她看到不方便。”

    百里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窗棂上只剩淡淡一抹余晖,天就快黑了。

    百里嚣轻啧一声:“我到你这儿这么多次,一顿饭都没蹭着。”

    雁安宁好气又好笑:“我说了,出去以后请你喝酒。”

    百里嚣托着下巴:“当真?”

    “比真金还真。”雁安宁被他磨得没脾气,“趁天黑你赶快走,别让人瞧见。”

    百里嚣在她催促下慢吞吞起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姑娘!”阿韭冲进房门。

    她正要说话,一眼看见百里嚣站在雁安宁房中,登时愣住。

    雁安宁见状,伸手将百里嚣拨到一旁,走过去问:“怎么了?”

    阿韭咽了口唾沫,找回自己的声音:“宫中戒严,皇帝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