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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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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和妈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真相?”

    “你难道不知道,养了你二十年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如果这件事让其他人知道,你觉得孟放还会放过我们吗?我也是为了保护你们的声誉,才选择和胡珏一起离开天启。”

    听这话,十洲听出了话外之音:原来胡珏是被迫离开孟家的,而其中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隐情。大热天里,他却打了一个冷颤。

    良久,才更近一步地问:“那你和妈妈,还有他,又怎么会……”

    王雄启叹息一声,望着窗外,又似望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二十年前,那个时候,我还是建筑学院的一名老师,因为一次讲座,我认识了孟放。

    我他对我的课程很感兴趣,对建筑方面也有些奇特的见解,于是就和他结交,成了好朋友。

    后来,他说要回老家探亲,邀请我一起去海港住几天,我们还去海边吃了海鲜。

    那天吃完饭,我们在海边散步,就看见了她。到现在,我还记得,她那天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站在灯塔下吹着海风的样子。

    再后来,就像很多电视里拍的那样,我们两个都喜欢上了她。我和她,常常写信,很快,就有了感情。

    我提出,去她家里见见她的父母,才知道,她是单亲家庭,只有她母亲一个亲人,而且还得了重病,没钱治疗。——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当个有钱人,是多好。

    孟放,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趁着我不知道的时候,依靠着雄厚的家世直接上门提了亲。他根本就没有问过婉兰的心意,只是告诉她,只要她愿意嫁給他,就出钱替她妈妈治病。

    可是,我舍不得她,舍不得放手,于是我忍了下来,仍旧继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继续和他当兄弟。

    你了解你妈妈,她从来都是谨小慎微,善于隐忍之人,既嫁给了他,就不可能再和我有半分藕断丝连。可是孟放却做得太过分!

    结婚那天,喝了个烂醉,大闹一场,直接横躺在了酒宴上,连婚房都不肯进。我拽着他,想背着他进房间,可是,他一把把我推了进去,还把门反锁,不让我出门。还在门口耍酒疯,哈哈大笑。

    那天,你妈妈心情很不好,一个人在新房喝了很多酒,醉话说,喝多了,就不用看见新郎官的脸了。那天,是我和她唯一一次……应该也是那天,有了你。

    孟放一直无法面对你的身世问题,就是因为那天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天启还需要我,他虽然一直怀疑我,却从来没有问过我你的事,只是对我,对她,还有对你,一概不管。

    而在胡珏找我之前,我也从来都以为你是他的儿子。”

    “难道,他就不可能,也私下里去验证一下?”

    “以他的性格,肯定知道的。只是即便他知道了真相,也不可能承认。我了解他,如果没有其他特殊的目的,他是绝对不可能替别人养儿子的。”

    十洲骇然:特殊的目的,难道就是婚宴上,那个人说的“私生子”?

    王雄启一直在观察十洲,适时向他走来:“孟放,他有一个私生子。”

    ***

    沪渎。

    孟房躺在了自己房中的大床上,形容枯槁。床榻边,妻子温婉兰和管家李梅复陪伴在侧。

    床尾,站着一个人,穿着蓝袍。只是他头顶上的帷帽不见了,露出了仙风道骨的面容。

    孟放气若游丝地蠕动着嘴唇,颤抖着手指向了他:“你……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个时候……”

    “蝴蝶居,现在还不能给他们。”胧月道。

    ***

    蝴蝶客栈。

    “晓梦?晓梦不见了!”推开苏晓梦的卧室房门,顾兮大喊一声。

    “晓梦姐?晓梦姐!”顾盼飞奔在客栈的各个角落。

    “她人呢?!她人呢?!”苏世明颓然倒在了太师椅上。

    多少天,苏晓梦不吃也不喝,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掏空。所有的梦想都不复存在,所有人的劝慰都全然无效。她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古镇,十眼桥上,眼前恍然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伸手去抓,抓不住,她张口要喊,却喊不出声来。她看见他,捧着相机,对他微微笑着,随后,“咔嚓”声响,悄然破碎。

    如果,如果他不曾是天启集团的大少爷,如果,她从未发现蝴蝶居的秘密,她还会使尽浑身解数去追求他,去纠缠他,去为了梦想义无反顾地以身相许吗?

    一步又一步,毫无知觉地,她走到了古镇的尽头,踏上了那条熟悉的小道。

    再一步又一步,她走到了寒山的山脚下,抬头望了一望,上了山。

    山涧,夏日的暖风拂过,野花烂漫纷繁,蝴蝶成群成群飞舞着,飞舞着。

    她看着那蝶——

    二十年前。蝴蝶居。百花园内百花开,微风吹拂的庭院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苏世明和雷晓莲正在院落中对弈,楚河汉界,摆放的是黑白两色的玉棋子,那个时候,苏晓梦还不知贵重,偷偷绕到了母亲身后,抓起了一个“象”子,随手抛玩。

    母亲正在凝眉思虑,见招拆招,并没有发现女儿的恶作剧,父亲,则很认真地言传身教:“象棋易学最难精,妙着神机自巧生。得势舍车方有益,失先弃子必无成。

    他强己弱须兼守,彼弱吾强可横行。更熟此书胸臆内,管教到处有芳名。将军不离九宫内,士止相随不出官。象飞四方营四角,马行一步一尖冲……噫,我的象呢?晓莲,你什么时候吃了我的象?”

    “我没有啊……”

    “咯咯咯咯……”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响了起来。

    “梦梦!”雷晓莲佯装严厉地对女儿瞪了一眼。

    “啪嗒”,苏晓梦手中的棋子掷地有声,掉在了池边的岩石上,摔了个底朝天,象字磕掉了个象鼻子。

    苏世明大惊失色,刚想责问女儿,小小的苏晓梦却已经见风使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软软的哭腔千回百转,极尽了可怜兮兮的样儿。

    “哎,好了好了。”苏世明不忍道。

    “梦梦不哭,哭鼻子会把鼻子哭掉的,你要把鼻子送给小象吗?”雷晓莲一手搂过女儿。

    苏晓梦不停地点着小脑袋:“是我害他丢了鼻子,应该把我的给它。”

    “不用你给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妈妈帮你给再它画一个,好吗?”

    “你就知道宠她。过来晓梦,爸爸考考你。你既然抓了一个象,就说给爸爸听听,象局势要怎么解?”

    “象局势能行,安车出两边,车先河上卒,马在后遮拦。炮急常行动,上士必相圆,象眼深防塞,中心,中心……”

    “中心卒莫行。势成方动炮,攻敌两河边。劝君依此诀,捉将有何难。”雷晓莲赶忙替女儿解围。

    “你啊你……”苏世明摇了摇头,宠溺地看了一眼爱妻。

    “爸爸气管炎。”苏晓梦突然做了一个鬼脸。

    夫妻二人啼笑皆非。

    ……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梦。

    醒来时,苏晓梦发现已经身在古藕先生的山间小屋里了。

    她隐隐记得,自己一步步爬上了山,在山顶吹了好一阵风,不知道过了多久。

    “姑娘,你在山顶晕了,是本公子把你背回来的,还不快快谢谢本公子的救命之恩?”

    苏晓梦怔了怔:“你怎么在这里?”

    “你爬了一路的山,本公子也爬了一路的山。”

    苏晓梦苦笑道:“那你怎么现在才出现,那天怎么没来?”

    “哎,本公子只喜欢在美人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你幸福的时候,我就不打扰了。”何止依旧打着哈哈。

    “你过来。”苏晓梦望着他,总觉得古怪——大热天的,又是爬山,何止却穿着一身汉服。可要说那是COSPLAY,又绝对不是。

    因为他只穿了一件橙色晋制交领泡,样式简洁得出奇,头发也只是他最平常的样子,半长不长地耷拉着,绝对不是荷风会会长出街时的风范。

    何止守身如玉似地往后退了两步:“你干嘛?”

    “你化妆了?擦了粉底,还有遮瑕膏,眼影也画了一些吧?”

    “怎么,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化妆。”

    “不对!”

    苏晓梦猛然从床上爬了起来,光着脚三两步就到了他跟前,抓住了他的手臂。见他将手骤然回缩,便明白了一二,“唰”地就把他的袖子撂了起来,却见他手臂上也抹上了一层厚重的粉底液。

    “晓梦——”

    不等他说,苏晓梦的手掌已经在他的手臂上反复轻抹了三两下,渐渐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一道紫红色的瘀伤。她又换了一处抹,又露出了一处伤。

    “晓梦——”何止挠了挠头。

    仍是不顾他说话,苏晓梦已经抬起了头,一手搭上了何止的脸,抓托着他的下巴,左右转了转他的脑袋,细细看着,双眉蹙着:“你、你怎么能拿化妆品盖伤口,如果过敏了怎么办,会更加严重的!”却见他只是浅浅笑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伤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笑你,把我当花姑娘看呢。”说了,何止不笑了,难得一见地正经问她:“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不问。等你伤好了,想说的时候再说。”苏晓梦淡然地说毕,又哼哼了一声:“你先坐在这里别动,我给你卸妆。师傅这里有好些药,不用也浪费了。”

    “什么叫不用也浪费了,我说你,还真不懂怜香惜玉……你真的要给我上药,我可是浑身上下……”

    何止并未说完,苏晓梦已经不见了人影。她只听远方那人喊:“姑娘,先把鞋穿上!”

    没来由地,她又想起了谁。

    取来了各种工具,上完药,她也看遍了他身上的伤。想起他的话,——

    她知道,他是真放心不下自己,才拖着这样的身体陪她爬了一天的山,吹了一夜的风。没想到他突然转过了头,正好看见她眼角带泪的样子,赶紧撇过了头去。

    看着她,仿佛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何止温润如玉的手万般不舍地抚过苏晓梦的肩头:“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走了。你想通了,就下山吧,别让你爸,还有顾盼顾兮他们担心。”

    “谢谢你。”

    “别那么生分,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两个字。再说这一次,应该是我谢谢你。”眉心掠过一丝黯然,他快步转身离去。

    行至山口,何止向古藕先生作揖道别:“先生请留步,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便可。”

    “你真的想好了?”

    何止笑了,三分温柔,七分决绝。

    真的不假,他早就想好了。